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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那双清澈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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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细亚的孤儿在风中哭泣

    黄色的脸孔有红色污泥

    黑色的眼珠有白色的恐惧

    西风在东方唱着悲伤的歌曲

    ——罗大佑亚细亚的孤儿

    前天我刚到单位坐定,清跑过来告诉我说你死了,5天前。我一时语塞,愣愣地看着清的脸庞。尽管我早就料到是这个结局了。我没有太过激动,而是安静地伏在办公桌上,什么都不想干,也干不了。窗外璀璨的灯光仿佛异化了的怪兽,吞噬着一个又一个幼小的生命。泪影斑驳里,一幕幕重又浮现。

    我清楚地记得世界艾滋病日的前几个晚上,我们这些“哥哥姐姐”满含泪水为你做了一整版的报道。清是亲自跑到你的家乡采访的。那里很穷,到处是破败的景象,空气中都弥漫着贫困的气味。

    他在你家那间仅有的“屋子”里,听着你父亲平静地诉说你及其一家的悲惨遭遇。清说,他能看出你父亲的这种平静,实际上是绝望,还夹杂着迷惘和一点点悲愤。为了生存,为了缴纳苛捐杂税,你的母亲屡次去县医院献血,不幸感染了艾滋病。当时她已怀孕,在发觉病情之前,就生下了你。是难产,母亲不久撒手人寰,却留给了你一个缠绕终身的噩梦——艾滋病。这就是你那可怜的母亲留给你的唯一“遗产”你的父亲为了你的病跑遍了省里的所有医院,倾家荡产、负债累累,竭尽所能、无能为力。9年的光阴让正值壮年的他看上去竟有五六十岁!

    清当时就哽咽了。他抱起仅有9岁的你。于是你哭了,你的父亲也老泪纵横。原来,除了你的父亲,清是9年来第一个抱你的人。你一出生,村里人就视你为毒物。没有一个孩子肯同你玩耍,没有一个人愿意靠近你,抚慰你受伤的心灵,甚至连最不值钱的怜悯也没有。你在寂寞和别人异样的眼光里成长——不,是摧折,无辜地摧折。

    清回来后说:“我知道记者应该冷静、客观,采访的时候不应该动感情。可我真的无法抑制泪水的滚落。”他当场就掏出500元钱。我们为之泪下,决心做好这篇报导。这是我们新闻从业人员的职责,是我们必须做的。我们更知道,在你的家乡,这绝非个别现象。虽然面对病魔的猖獗,面对冷漠的世界,这些文字脆弱无力。但我们至少能为你们出一份绵薄之力,让更多的人了解你们的遭遇,伸出援助之手。或许,一切还不迟,还有希望。

    于是我们废寝忘食,写稿、修改、润色、排版整整三天。看着大样被打印机缓缓吐出,我的心稍感欣慰。当初清告诉你你的故事将登上报纸,你眨巴着眼睛问:“真的吗?”清摸摸你憔悴的小脸蛋说:“当然真的啦!登报以后会有很多好心的叔叔阿姨来帮助你呀。”清当时还希望这篇报道能引起当地政府的重视,尽快建立救济制度。

    可我们终究什么都没能为你做。你家乡的领导真是神通广大,居然能通过上海的有关部门直接将电话打到总编室。电话那头很客气,也很沉痛。说你们县正在审批升级成市,同时县委书记可能要上调,等等,总而言之,要以大局为重

    “滚他妈的大局为重!”当总编复述给我听的时候,我几乎脱口而出。总编轻轻拍了拍我稚嫩的肩膀。不可挽回的,我懂,我掂得出通过有关部门打电话来的分量。我站起身,向门外走。每次从总编室出来,我都会忍不住回头张望那面旌旗——“铁肩担道义,辣手著文章”心中便多了份责任和勇气。而这次,我只有摇摇头,无奈地走开。那八个大字,竟如芒刺在背。

    回到办公桌,我拿起大样,上面有一张你的照片。清送了一张给你,这是你9年来的第一张“风景照”背景满是阴霾,瘦小的身躯背后是一棵干枯的老树,你笑着,不太自然,眼神却很干净,是这污浊的天地间唯一的纯真。我居然不敢注视了我一动不动,久久才缓过神,随即慢慢撕碎那张已成废纸的大样。抬头看着清,问他,谁去跟你说这事儿呢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写到这儿已是心力交瘁。对不起,死去的小女孩,我什么都没能为你做。盛夏的上海仍旧那么窒闷。波澜不兴。或许该忘记吧,你那双清澈的眼睛却一直注视着我

    多少人在追寻那解不开的问题

    多少人在黑夜里无奈地叹息

    多少人的眼泪在无言中抹去

    亲爱的母亲这是什么道理

    ——罗大佑亚细亚的孤儿

    答案随着枫叶飘写于夜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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