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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一道无解的方程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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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迅死在1936年,距今快有七十年了。七十年,对于我们这个古老的民族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只是这短短的七十年间苍狗浮云,变幻莫测。天边忽而升起豪迈的旭日,铺出条金光大道,百年的梦想似乎顷刻就将实现;忽而又涌上怵人的血霞,一张张稚嫩的脸庞渐渐撕裂,灰飞在无尽的长夜。舞台上是眼花缭乱的人马,你方唱罢我登场;田野中到处是挥动的拳头、飘扬的旗帜和震天响的口号。绚烂至极后,天堂的渴求走向了世俗的狂欢。人们的目光,顿时迷茫起来。

    在重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情景与情愫的裹挟下,鲁迅的身影仿佛诡吊的洪波,时而清晰地拍打岸沿,弥漫在世界周围;时而又碰撞出深沉、悲壮的回音,逐渐远去。时代的浪潮起而又落,鲁迅的身影若隐若现。但两者并不怎么合拍。他毕竟已是故人。

    死去的鲁迅依然以“中间物”的姿态“横站”着,默视时光之链宿命般的延长与盘旋。当好战、勇士、尖刻、犀利、生硬、硬骨头、不讲宽容、决不妥协等一长串互相攻讦的词汇像七彩的油漆蜂拥着粉刷鲁迅留在人间的形象的时候,他是平静的。他不再提笔,也不开口。他曾宁愿自己的尸体被鹰隼虎豹吞噬,他厌恶叭儿狗。对于它们,他具有极深的轻蔑心。如同史沫莱特所述。

    鲁迅的灵魂--或者说是幽灵——依旧渲染着这片土地。这令人不快——无论是谁。灵魂不能直接表达,尽管他永恒。注解作为一门学问,自然就兴盛了起来。注解学家们要替永恒的灵魂说话了。他成了一尊雕像,抑或垃圾。有人忙不迭地为他戴上耀眼的桂冠,宣布自己是他忠实的、而且是唯一的追随者。有人则把他比作一只毒蝎子。他们用比毒蝎子狠毒万倍的语言攀诬他,想痛痛快快地将他扫入垃圾箱。

    其实雕像和垃圾的泾渭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样分明。把他塑造成雕像的人终于以正统追随者的名义剿灭了那些当年曾获他青睐的年轻人。倔强的萧军在八十年代拜谒鲁迅墓时老泪纵横,激动地跪了下去。萧军不是精神侏儒,为此他付出了惨重代价。这一跪,饱含了无限的怀恋、坚守与愤懑。雕像是空壳,他的灵魂早被丢进了垃圾场。焚毁。

    如今不少青年只觉得鲁迅太晦涩,不要读他。读,也仅仅为了应付考试。鲁迅变成了“鲁夫子”在海峡的另一边,湮没了半个多世纪的他还有多大的魅力?雕像,垃圾,奇迹般的殊途同归。

    鲁迅的大脑早就停止了运作,再也发表不了什么意见。于是我们开始假设:鲁迅活着会怎样?这是一道无解的方程式,它的每个部分都是变量。解题者们根据各自的理论、目的,赋予变量以固定含义,得出答案。

    没有一个答案能令所有人都信服。人们有些不知所措,莫衷一是。人们争吵着、辩驳着、论战着,无休无止。虹口公园的气氛却是宁馨的。鲁迅静静躺着,悄没声息。或许他偶尔也会发出两声“嘿嘿”的冷笑,干咳似的隐没于鸟语花香之中。

    先生的文字,还是惊心动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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