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处

样的话语。这次的她不止生气，分明有了尴尬，她涨红了脸低低地威胁：“阿姨不要，再乱讲话，阿姨推你出去。”小孩依然不明就里，但是见她气急败坏的样子，还是识趣地悄悄地退了出去。

    我和她都不再说话，掩饰性的喝茶，用手半掩地遮住彼此通红的脸。

    可是，有脚步声轻轻地过来。侧耳倾听后，我俩再次不自觉地交换了彼此都已慌乱窘迫的眼神，望向门外。果然不出所料，这次进来的是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小男孩，依然同样的动作同样的开场白：“哥哥，姐姐好漂亮，买支花送给她吧。”小男孩一面看着她，一面熟练麻利地将花伸向我。

    “你看她像谁？”这次我率先打趣，希望借此冲淡此时此刻尴尬的氛围，缓解彼此紧张不安的心情。

    小男孩显然有些意外，灵动的双眼看看我，又瞧瞧她，半晌，嗫嚅着说了一句：“她像你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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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晚，我一直处于极度恍惚的状态，既忐忑不安又焦躁溃败。

    我没有打电话给她，也没有发短信问候，她那一边也保持着沉默。她的电话短信向来只限于回复，我并不奇怪，只是这次，自己心怀鬼胎，惴惴不安，我怕她窥破我的心思，自己无颜以对。

    于是不再联系，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只有在人声鼎沸中，我才能克制自己狂乱纷繁的思绪。可是朋友也有自己的生活也有自己的圈子，不可能天天聚在一起，于是一个人的日子便成了一种折磨和煎熬。看不进去书，出去散步或是独自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她的影子，自己挣扎在内疚自责，忐忑在她的知情与否里，恍惚不安得不能自已，于是喝酒成了最好的自疟与解脱方式。

    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狼藉地扔自己在床上倒头睡去的时候，才能麻木自己混乱的思绪，平抚自己不堪负重的罪恶感。我不愿醒来不敢醒来不能醒来，在逃避与思念里，在负疚与罪恶感里，我痛不欲生醉生梦死。

    独自一人买醉，喝到吐血的反常情况引起了众多同学的关切，大家以为我为云再次疯狂。我没告诉她们云来找过我。曾经和这些情同兄弟的同学无话不说，可是现在所有的一切，我只能缄默只能沉默只能深埋心底永不能见天日。

    我痛苦得无以复加不能自拔。

    终于注意到自己没了人样，短短的半个月里，毫无节制频繁的酗酒严重损坏了我原本不胜负荷虚弱的胃。爬在洗手台狂吐不已的时候，镜子里是一张脸色铁青眼睛深陷眼圈黑的像熊猫一样，自己几乎都认不出的陌生面孔。

    我知道自己快崩溃了。

    这个时候有电话过来，是她。我不接，我不能确定是否是同学告诉了她我近来的疯狂。她发信过来：“只不过多破费了点你的钞票，就这么让你耿耿于怀。为了表示我真诚的歉意，今天请赏光饭局。”

    仔细想来，那一晚的饭局，除了最初因为玫瑰花遭遇尴尬外，其实后来的聊天和气氛还是一如平时的融洽随意。那天她谈兴很浓，一个话题接着一个，胃口也很好，几乎扫荡了所有的菜品。而我则是惴惴不安只勉强的应对，全然没了胃口。看来是自己心怀鬼胎害怕她窥破自己的心思，所以一直不能释然。

    思前想后，重新梳理了自己的思绪，我想是自己过于敏感了。再退一步讲，就算她窥破我的心思，依她的个性，也是会藏而不露保全我的自尊。

    于是鼓足勇气，着意修饰前去，表示一切正常，同时也想好种种借口解释自己这些天的失态。

    但自始至终她没有问及我的近况。饭局一如平日，她满面微笑兴致昂然，讲述学校里的趣事，讲到有趣处，笑得开心不已。只是中间谈及自己心情的时候有些郁闷，说最近忙于写论文搞得昏头晕脑心烦的很，不然早就请我吃饭了。她看着我幽幽地笑，不无调侃地低叹：“早知道某个人会介意我的好胃口，何必百忙中还安排这个饭局呢？”

    惴惴不安的一颗心终于安定了下来，狂乱纷繁的心情也终于释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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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以后，心情明朗了许多。虽然还有着深深的罪恶感，但是已经能够平复自己忐忑的心情。

    一切恢复正常。我也努力压抑自己的思念，力图将心情恢复到最初的单纯。可是不能够。

    依然少不了饭局，依然小坐聊天天南地北，只是见面的次数更少了。每次她来去匆匆面色倦怠，说学校里的事情繁杂，都快要身心憔悴了。

    只要能见到她我就很开心，尽管某个时刻我会疑心是否她早已一切了然于胸，只是为了顾及我的自尊才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同时我也暗自猜测是否她在托词，以这种不动声色的方式渐渐保持与我的距离而不至于我太难堪。

    她看我的眼神一如从前温和且温暖，但是有着不易觉察的担忧和无奈，尽管只是一刹那的恍惚和飘忽。偶尔她会开玩笑，说我像个孩子一样固执任性。

    我想我的猜测不无道理，好几次谈及自己孤独的心情时，她正色劝我应该找一个女朋友，结束自己没有重心没有方向飘零无依的生活状态。

    我心不在焉牵强附和，心中惴惴不安如芒在背的同时，是阵阵尖锐锥心的刺痛。她语重心长意味深长的劝告，让我忽然意识到她会淡出我的生活，害怕失去她的恐惧一刹那间洪水般淹没了内心长久以来隐隐作痛的自责与罪恶感，一时间，我甚至无法掩饰自己的沮丧懊恼和愤怒。

    对她无法压抑不可遏制甚至与日俱增的思念与牵挂还有担心见不到她的恐惧，终于让我终于失去了理智。

    我无法再忍受次数越来越少的饭局聊天以及中间那漫长几近绝望疯狂的等待。于是，当我找不着理由借口的时候，就会发信隐晦地暗示自己最近总是醉酒或是生病。我知道她会担心也希望她担心，尽管心中明了她的焦虑担忧只是出于老师的责任和朋友的担心。

    我一次次得逞。

    她很容易被利用弱点，她为对方的考虑远远多于自己。这一点我对她尽在掌握中。

    我知道自己是发疯了，可丧失了理智的我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不顾及她会怎么看怎么想怎么做，只要能见到她，我不择手段。

    我痛恨自己的龌龊卑劣，可我无能为力。

    我不想伤害她，我真的不想伤害她，可我无法控制自己，我无法扑灭那团因为思念牵挂与恐惧担心交织在一起而燃起的熊熊烈火。

    我心甘情愿万劫不复。

    我不看她无助焦虑的眼。

    我不知道，对于她生命里那个唯一的男人，那个千里之外对她刻骨铭心的思念毫不知情的那个男人，她又该是怎样萦然于胸牵挂于怀。我嫉妒那个不曾谋面也永不会见面的男人，谈及他时她忧伤落寞的脸，迷朦恍惚的眼，酸涩甜蜜的微笑让我又心痛又发疯。可我只能静静地听浅浅地笑，强压自己的嫉妒，一任鼻子喉头酸酸涩涩不能失态。

    农夫与蛇的故事断送了她的青春年华和一生的幸福。曾经问过，为什么不回头。她淡淡地笑，说为自己保留一份自尊，也为他的生活保留一份平静。看我不明白，她淡淡地解释；如果对方生活的不好，知道真相只能让他更难过，如果生活得很幸福，又何必破坏他平静的心情。相见不如怀念，怀念不如祝福。留一份永远的祝福在心底，知不知道真相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他生活得幸福她就很满足。

    她说爱与被爱都是一种幸福，付出远比回报更快乐。

    我沉默不语。

    我没有她的历练修炼和心胸。对于目前混乱的状况还有以后，我不敢想也拒绝想，我只想握住现在，握住所有难与人道的心痛与甜蜜，没有未来没有明天，只有此时只有此刻真实而尖锐的疼与痛。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能看见她开心的笑脸。

    我鄙视自己的自私卑劣却又甘于飞蛾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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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结婚了。订婚前她带着男友去了我公司告知婚讯。我明白云的心意，只要我回心转意，她的新郎就会是我。可是彬彬有礼地致以问候祝福，一切风淡云青往事不留痕迹。没有痛苦也没有失落，有的只是一丝内疚和担忧。

    云的毅然决然是为我的负心负情，云的孤注一掷吻合她的个性，可是一纸婚约既是天堂也是地狱，虽然拒绝了云可我真心希望她能幸福。从心底我不无担忧内疚----据说那小子是个小混混，而且他们从认识到决定结婚仅仅半个月的时间。可此时此刻，我无言以对只能微笑祝福，既然已是负心汉，还有什么婉言相劝的资格，于事无补的担忧与关注又有什么意义。

    那一刻心中翻江倒海百味杂陈，再次发觉自己的残忍冷酷发觉自己的陌生。就算四年的痴心追求守候不及一晚的倾心相谈，可曾几何时，自己居然会如此绝情决意毅然决然放手割舍。

    结婚喜筵，盛装前往，许多宾客将我当成了新郎。

    寒暄问候干杯祝酒一切正常。

    三杯敬酒一饮而尽，我衷心祝愿一对新人幸福美满白头偕老，我微笑着与新郎寒暄道喜，不看新娘幽怨的眼。

    那一天，我喝了许多，但是没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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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终于不再能掩饰了，即使昏暗摇曳的烛光里，依然看得出她憔悴消瘦了许多。强打精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牵强地微笑，没有责备没有不耐烦没有轻慢，有的只是更多的安静无语和眼里越来越深的恍惚无助。断续的言谈里，忽然惊醒的她轻轻牵动嘴角，疲惫歉意的微笑让我心如刀绞。

    偶尔的恍惚里，她会幽幽地注视我，眼里满是痛心焦虑担忧还有一丝无可奈何和无助自责，让我心痛心碎无言以对。

    我憎恨自己的卑劣。清醒的时候，一遍遍问自己，我在做什么，难道要历史再次重演，难道要她再次经历内心的重创，难道要她稍有起色的心情再次万劫不复，回归沉寂，一切只为自己自私而懦弱的感情。

    我终于痛下决心，决定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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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决定以最自然的方式悄然退出她的生活。

    于是，依然发信问候，只是口吻轻松愉快，暗示自己心情很好，也暗示她无需担心。

    于是，努力与其他女孩交往。可是总是不能深入。

    我发觉自己已经不能接受那些年轻女孩子的青春与灿烂。她们的眼睛单纯明亮没有一丝云翳;她们的脸庞朝气蓬勃没有任何岁月沧桑的痕迹;她们的心情是直白的或晴或雨没有丝毫的含蓄内敛，就像一条清澈见地的小溪，蜿蜒有致砂石游鱼历历分明没有任何遐思的余地。

    而她是一个没有谜底的谜，是看似一目了然却永远不能触及的亦真亦幻。她是一口幽深冷峻的古井清冷凝涩深不可测；她是一潭幽碧的湖水静谧深沉不起涟漪丝毫；是烟雨蒙蒙的三月江南如梦如幻；是天边的流云变幻无形捉摸不定。

    她幽幽的眼，清丽的脸，瘦削的肩，纤弱的身姿，昂然的步履，凛然的气度，她的沉静隐忍，恬淡优雅，婉约妩媚，她的冷峻高傲，凛然决然，犀利凌厉无不棱角分明又纠结有致耐人回味。

    我陷落在她幽深的眼里无以自拔。

    可是现在，只能告诉自己要学会收藏，学会整理，学会遗忘，学会让一切成为往事；可是现在，只能告诉自己，只有梳理清晰自己的混乱，才能确定方向重新开始。

    我痛苦地做出抉择，自己必须得正视必须得面对目前混乱疯狂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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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第一次相谈的酒吧里，往事一幕幕闪过心头。心中明了，从今往后，所有的甜蜜与心痛，疯狂与陷落，都只能是相册里定格的那一张张旧相片，即使色彩再鲜艳如新也只能注定是回忆的注脚；从今往后，所有的甜蜜与心痛，疯狂与陷落都只能融入面前这只冰冷的高脚玻璃杯，与往事干杯，独饮独品那份艳丽如血犀和着孤独寂寞与思念牵挂的美丽忧伤和酸涩甜蜜。

    想起那一日，也是在这如梦如幻低回感伤弥漫流淌在酒吧每一个角落的萨克思曲里，她自言自语一般的声音平淡平静像极了黄昏时分的微叹，盈盈间便淹没了摇曳的烛光还有我喷涌而出的泪水。

    那一晚，她说心情就像瓶子里的水，满了便会溢出来，而她储存的时间已经太久太久。于是，我成为她那一刻蓄情流露的见证。

    她的话语历历在耳，我的伤痛清晰如昨。

    她说过，时间是疗伤最好的药物，那就相信时间，相信时间会平复所有的伤与痛；那就相信时间，相信时间会褪去所有的疯狂与陷落，挣扎与彷徨。

    她说过，爱与被爱都是一种幸福，付出远比回报更快乐。

    既然对她的感情注定永不能见天日，那就让我安静地谢幕，在灯火阑珊处，为她珍藏一份永远的祝福与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