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容玉帛伤后十六天,他的伤在钟无射连骗带偷弄回来的绝世奇葯调养下已大致复元,但过去的事他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
“钟姑娘。”宛容玉帛自从清醒之后,便不肯叫钟无射“无射”而叫她“钟姑娘。”
钟无射今日一身红衣,自宛容玉帛醒后,她便打扮得一日比一日妖艳,黄衫古裙是万万不穿的,胭脂珠宝是万万少不了的。岑夫子固然不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宛容玉帛自然更不知道这位娇媚如花,风情万种的大小姐打的什么算盘。
“钟姑娘,”宛容玉帛眉头微蹙,他自醒来之后便很少笑,而他本是爱笑的人“为什么赶我走?”自前些天起,钟无射便冷言冷语,要赶他回宛容家。
钟无射红衣飘然,佩环叮当“你是宛容家的人,自然回宛容家,难道你想在我这里住一辈子?”
“可是我”宛容玉帛忍不住道“我不认得我家,不认得他们,我我怎么回去?”他有一张温柔而如婴儿般纯真的脸,这样蹙眉哀怨地说话,有一种婴儿般的可怜可爱。
钟无射板起脸,冷冷地道“你回去自然认识,你不走,难道要我养你一辈子?”她摇了摇头上的珠钗“你要留下也行,你有银子么?”
“银子?”宛容玉帛皱眉。
钟无射伸出手“你有银子,你留下。没有银子你便滚蛋。”她眉眼冷冷的,语气也冷冷的“赖在我这里,你想吃白饭不成?”
宛容玉帛看着她娇艳而无情的脸,突然之间,有一种被遗弃的情感冲动。他不知道这种感觉由何而生,这几天她对他并不好,他也并不喜欢她,但在他心底深处,却深深知道,原本不该是这样的!一定是哪里出错了!不应该是这样的!他虽然不喜欢她,但心里最深处分明记得,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记得她浅嗔薄笑的样子,记得她生气摔摔书!他不知道这些零乱的记忆由何而来,但他甚至记得,他本是深爱着这个女子的,甚至,是爱得太深太深,是为了她而活下来的!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不留我,我走!你妖媚成性,留在这里没的玷辱了我宛容玉帛!你当我好稀罕么?”他一辈子没有讲过这么伤人的话,此刻却冲口而出“我留在这里十六天,十六天的银子我会给你,够了么?”他咬牙,不知道自己近似绝望的愤怒由何而来,但她的无情便像一根尖刺,一下戳入他心底,太痛太想哭,而又硬生生哽住了眼泪的怆然无助啊!
钟无射从来没有听过宛容玉帛用这样偏激的口气说话,又偏偏说中了她“妖媚成性”的痛脚“我便是妖媚成性也轮不到你宛容公子管!你走!你马上给我走!我明日爱如何妖媚便如何妖媚,少了你给我碍眼!我钟无射一辈子没安过好心没救过人,这回倒行逆施救了你!天活该报应我救你这个恩将仇报,不知好歹的少爷公子!银子还来,你马上走!”她气得脸色惨白;不知哪里来的眼泪在眼眶里滚来滚去,连她自己都觉得好笑,她还有眼泪啊?
宛容玉帛看见她泪珠莹然,也不知哪一句伤了她“不必你赶,我马上会走!要银子,有本事来宛容家拿!”他拂袖便去,一辈子没和人吵过架,虽然是三言两语,却伤了人也伤了己,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讨厌自己,讨厌钟无射,讨厌一切的一切!
钟无射看着他离开,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她一边笑,一边眼泪便往下掉“钟无射啊钟无射,你费心机救了他,他又何尝看得起你这个妖媚女子?哈”她摔下头上的珠钗,一脚踏碎上头的珍珠;拆下腕上的金环,用力将它扭曲,金丝勒人她手指的肌肤之中,她浑然不觉。只有这样的伤害自己,才能磨合她心中深沉的痛苦。曾是一对爱侣,如今落得相互谩骂离去,究竟是谁的错?谁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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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明很喜欢他的,何必赶他走?”岑夫子不以为然。
“我喜欢赶他走,又关你什么事?”钟无射木无表情,冷冷地道。
“我人老,眼睛还没花,你只不过怕他留在这里危险罢了,何必如此?你可以对他明说嘛!你看你这丫头现在成什么样子?”岑夫子摇头。
钟无射珠钗弃去,披头散发,她一辈子没有这样狼狈过“我高兴,你管得着?”钟无射冷冷地道。
岑夫子又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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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容玉帛一怒而去,走了很远,才发现他既不知道可以去哪里,也不知道有哪里可以去。他依然不记得许多事,虽然口口声声称宛容家,但那只是为了气钟无射,却并不是他真的认了这个家。
不远处是一家小酒坊,他无端端地想喝酒,顺手一摸自己的衣袋。他本是没有银子的,否则钟无射不会咬定了这一点,把他赶了出来,但衣袋中却有一小包东西。
他拿了出来,心情很是复杂,慢慢地看。
那是个缠丝的香囊,一面绣着金线为边的白木兰,白线为底,金边的白花,既素雅,又有一种雍容富贵之气。另一面细细绣着一首七律,是李商隐的无题:“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瞻肓痿浯洌暄6刃遘饺亍a趵梢押夼钌皆叮襞钌揭煌蛑亍!北臼且皇孜衿嗔沟那槭逶谡馀邮挝镏希粤酥魅硕哉舛吻樵档谋壑猓挥猩萃旁玻挥蟹掷耄挥斜鹄?
袋中有一小锭银子和两小锭金子,还有一张薄薄的纸。宛容玉帛突然有一种不安,几乎不敢摊开那张纸,但终还是一分一寸地摊开来看。
那是一张画,画的是古妆窈窕,折梅带笑的钟无射。她笑得眼波嫣然,整个人都会发光似的。画是眉笔所画,笔划寥寥,却传神之极,更别有一分柔情跃然纸上。只消看一眼,宛容玉帛便知道是自己所画,纸下有几行字:“宛容书绣坊在离洲城外古梅林七里,租车可达。”之下几个大字“还君明珠。”笔意淋漓,看起来,像泪在流。
三锭金银莫约值二十多两银子,已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足足可让贫寒之家过上两三年。这一个香囊,只见其柔情蜜意,处处关心,哪里有钟无射妖艳艳凶霸霸的半点痕迹?
宛容玉帛呆了半晌,紧紧地握住了那张纸,他并不笨,她她一番苦心一番苦心,他在顷刻之间,恍然而悟。她只是要他回家,留在孤雁山庄,对她对他都不安全,她是背叛了教主救他;岑夫子曾告诉过他,而他竟忘了?!她怕他不愿走,所以赶他走而他竟然竟然这样伤害她?记得他骂她“妖媚成性”时她惨然的脸色,眼眶中转来转去的泪光,他天啊!他怎么可以如此混蛋!他不知道从前是为了什么深爱着她,但至少现在,他开始明白,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混乱的心绪一时尽去,他深深吐出一口气轻轻拿出那一锭银子,往酒坊走去。
*****
红泥酒坊。
很显然名字来源于“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里头只有一个青衣大汉,掌柜的战战兢兢站在那青衣大汉身后,递茶递酒,像个龟孙子。
店小二趴在地上,鼻青脸肿,正在替那大汉擦鞋。
宛容玉帛揭帘而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先是怔了一怔,然后便笑了。
掌柜的吓得魂飞魄散,店里来了一个煞星,现在来了一个俏生生,软绵绵的少年公子,只怕掐也被这个煞星掐死了。他可不希望在他的店里出人命,正要开口赶他走,却见来人一笑,眉眼弯弯,甚是温柔可亲,竟一下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这么一呆,青衣大汉已看见了宛容玉帛,阴恻侧地—笑“小子,你可知搅了老子的酒兴,是要付出代价的?”
宛容玉帛并不理他,反而躬身向那店小二笑了“起来好么?地上好脏。”
店小二被他弯眉弯眼的一笑,笑得呆了,竟停下了手。而青衣大汉被他轻轻一句“地上好脏”激得怒从心起,店小二停手不擦,他一脚向店小二颈间踢去。
颈间肌肉柔软,这样一踢显然致命,掌柜的吓得惨呼一声,却没听见意料之中的脚中人肉之声,及人身飞滚之音。
店小二却是看见了,青衣大汉一脚踢来,宛容玉帛伸手在他膝间一拍,他的一脚便踢不出来。
青衣大汉脸色一变,这一脚尚未收回,他左手肘撞,右手擒拿,左手撞宛容玉帛的腰间,右手直取宛容玉帛双目,手犹未至,两点劲风已破空而至。
宛容玉帛微微一笑,他既不躲,也不招架,只是伸腿一拨“咔啦”一声,他一脚踢翻了椅子,青衣大汉仰面而倒,手上的两招固然精妙,招招招呼在地上“砰”的一声,在地上挖出了三个洞来!
掌柜的和店小二看得心中叫苦连天,不知道这地上三个洞要如何补起来,只见青衣大汉一跃而起“当啷”一声拔刀而出,刀风霍霍,刀光如雪,一下便把宛容玉帛围入刀光之中。
“好!”掌柜的与店小二同声叫好,看得目眩神驰。
却听“铮”“当”两声,刀光突敛,一把刀跌在地上,青衣大汉吓得愣在当场,半晌回不过神来。
原来宛容玉帛只是屈指在他刀上一弹,发出“铮”的一声,随便手臂一伸,轻轻在青衣大汉手腕上一拍,劲力透处“当”的一声单刀落地。任青衣大汉刀舞得一个密不透风,宛容玉帛要拍哪里便拍哪里,他竟没有丝毫抵抗之力!
“兑离手!”青衣大汉骇然“你是宛容家什么人?”
宛容玉帛仍是那样笑笑,眉眼弯弯。
宛容家读书成痴,一身武功尽从书中化出。这一路“兑离手”源出易经癸卦。癸,卦名。本卦为异卦相叠,兑下离上。上卦离为火,下卦兑为泽。上火下泽,水火相克相生,无穷无尽。又“癸”意为矛盾,本卦意为使敌相互矛盾,离违,而我各个击破。因而宛容玉帛一只手掌要拍哪便拍哪,青衣大汉竟不能抵挡。“你帮我带一个消息出去,说宛容玉帛未死,七月七日木兰阁约战璇玑教教主。”
青衣大汉看着他,冷汗涔涔,自地上拾起单刀,悻悻而去。宛容玉帛看着他的背影,极轻极轻地叹了一声。
“恩公,恩公请坐。”掌柜的大梦方醒,长长吁了一口气,急急搬过一张凳子。
店小二忙忙把一张方桌擦试干净“公子爷武功高强,为本店赶跑了那煞星,小店请客,请客。”
宛容玉帛低低地自嘲“武功高强?嘿,武功高强有什么用?若上天注定了你死,你又能不死?上天要了你疯,你又能不疯?”他摇了摇头,清醒过来“有酒么?”
掌柜的恭恭敬敬捧过一缸子酒,倒了一大碗“这是上好的烧刀子。”
烧刀子是最低劣的酒,宛容玉帛娇生惯养,自是从来也没有喝过,但他端了起来,一饮而尽,一拂衣袖,那块银子倏地钉人对门的墙壁,人墙三分!而他的人穿门而出,径往来路飞掠。他要回去找钟无射,离开越远,越久,越觉得她一番苦情缠绵心头,越不去想便越是难过。他已不能离开她,想到刚才那样狠心地离开她,他心如刀割。
不敢想象,她心里所承受的苦
但是迟了,在他回孤雁山庄的半途之中,只见一道浓烟冲天而起,夹杂着火光,起火的正是孤雁山庄!
宛容玉帛先是全身一冷,像身入冰窖,脸色惨然。他不知道山庄里出了什么事?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并没有疯,也没有叫,只是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尽力飞掠。
甭雁山庄。
余烬袅然,在他出来不到四个时辰之间,孤雁山庄化为灰烬!在宛容玉帛赶回来之后,依然有残椽断瓦不绝地倒下来,沉闷的倒塌之声远近回荡。
人呢?
没有人,没有活人,也没有死人。
只有一片寂静。
宛容玉帛看着袅袅生着浓烟,尘土四散的废墟,眼睛眨也不眨,渐渐握紧了拳头。他的手白皙而柔软,是读书写字的手,如今紧紧握成拳头,指甲掐入肌肤之中,化为鲜血,一滴、一滴,缓缓滑落到地上。他什么都没有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前方。
在他面前十八丈处,便是起火的瓦砾,热风依然带得他的衣袂猎猎而飞。然后瓦砾堆之中,有一个坏损了的木架,上头挑着一件烧得七零八落的黄色衣裙。
那原是个衣架。
那衣裙便是他怀里画中,钟无射穿的那一件,黄衣古妆,一条刺绣的衣带仍随风而飘,一头燃着火星。满天烧烬的书页纷纷而扬,黑色的碎屑不停地飘落,沾了苑容玉帛一头一身。
突地眼前一暗,天上飘落下一物件,落在宛容玉帛脚边。
一块红布。
布上有血。
红布之上的血迹,不若白布般触目惊心,但更为带着不祥不幸的鬼气。
那红衣是钟无射今天早上穿的那一件。
宛容玉帛轻轻弯下腰,指尖一分一寸地接近那块红布,那是衣裳的前襟,若非受到极度的伤害,前胸的衣裳是不会轻易被撕下来的。
他的指尖在颤抖,慢慢地伸手去拾那块红布,在尚差一线没有触到那块布的时候,一阵热风着地吹来,红布翻了个边,在地上不断翻滚远去,一下飘入了燃火的余烬中。
烧去了。
但宛容玉帛的手指僵在那里在它翻过身来的时候,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为何会有血迹?那是四个血字叛教者死!
那一刹那,他几乎可以看见,钟无射如何惨然地死去,凶手如何践踏着她的尸体,如何用她的鲜血,在她的胸口写下这四个大字,又如何扬长而去
他来不及感觉到恨,先感觉到痛!
痛!
好痛!
极度的心痛!他一手撑地,一手抓住胸口,慢慢地坐了下来,四周烟烬四起,天色昏暗,他便坐在一地残烬之中。分不清是心里的还是身体的痛,心口像要炸裂一般的剧痛,痛得他几乎可以把心呕了出来。什么也不敢想,他什么也不敢多想,但钟无射娇艳的笑容,鄙夷的眼神,冷言冷语的样子,甚至头上颤动的珠钗都鬼魅一般地在他眼前远远近近地飘忽,飘忽一眼,便心痛一分!
他没有泪,只是心痛痛到漠然,抱膝坐在天如穷碧地如黄尘,一眼无边无涯又默默飘飞着纸烬的废墟之上,望苍天。
恨,若恨到了极处,是会变得冰冷的。
痛,若痛到了极处,是会成了麻木。
他本是个爱笑的男子,有无尽笑意与温柔的双眸,但如今,那一双会笑得弯弯的眼睛里,只剩下了血般的绝望,以及刀锋般的恨!
世上有一种恨,叫做“血淋淋的恨”但不知道世上有另一种空白麻木的恨,要痛过泣血千百倍!有这样眼睛的人,笑起来是一定不会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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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七日,宛容玉帛并没有去木兰阁。而很有默契似的,璇玑教主也并没有去。
江湖中人议论纷纷,大多是鄙夷宛容玉帛下了战书,自己临阵退缩,而所约之人竟也未来,毫无信义。
外面的传言很伤人,但宛容玉帛并没有感觉,因为心已太伤,便不会再感觉到痛。
他和璇玑教主都很清楚,现在,并不是他们之间作一个了结的时候。宛容玉帛没有力量去动摇璇玑教,而璇玑教也没有把握动摇宛容书绣坊。
双方都需要实力,都需要时间。
所以等待。
形成一个奇怪的相持局面。
这一相持,便是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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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啼魄一天涯,怨人芳华,可怜零血染烟霞。记得西风秋露冷,曾浼司花。
明月满窗纱,倦客思家,故宫春事与愁赊,冉冉断魂招不得,翠冷红斜。”
宛容玉帛在写字。他本来写得一手好宇,现在一手负后,一手书写,这一首高观国的浪淘沙杜鹃花让他写得郁郁凄怨,似有离魂魄飞一般的凄凄恻恻。
这三年来,宛容玉帛没有再笑过,也没有再闭门锁在宛容家,他广走江湖,结识了许多江湖名宿,武林豪杰,声名鹊起,几乎有取代“圣心居士”柳折眉之势。柳折眉自与娇妻偕隐便未再行走江湖,而宛容玉帛此刻正好接替了他的声名地位。
三年之前,没有人识得宛容玉帛是个什么人物,而三年之后,这四个字已成了一种号召,宛容玉帛登高一呼,便会有千百英豪可以为他拼命,为他流血!
而璇玑教也未曾闲着,三年来劫天牢,挑战少林,大内盗宝,也着实做了许多震惊天下的大事。
宛容玉帛与璇玑教之间剑拔弩张的局势,任何稍涉江湖的人都可以感觉得出来。侠义道有许多人站在宛容玉帛一边,因为璇玑教劫财掠色,伤天害理,是个邪教,而宛容玉帛与璇玑教之间的恩怨却几乎不为人知。人人只知宛容玉帛恨绝了璇玑教,却不知此恨由何而来,他自己更是绝口不提。而璇玑教自是更不会说,由是人人好奇人人猜测,却是莫衷一是。
现在看见宛容玉帛的人,绝不会相信,三年之前,他是个一笑起来眉眼弯弯的男子,有一股婴儿似的纯真柔软与温和。现在的宛容玉帛只像一个人偶,几乎不言不笑,他的心,他的灵,都早已不知什么时候遗落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再也要不回来了。
不,他知道,那个地方,叫做“无射”可是,无射已经死了。
无射已经死了,连带着他的心也一并被三年前那场大火烧去了。
什么也未剩下,连占据他身心的恨与绝望都是空的,像倒去了水的瓶子,留着一个空壳,不知道存在的意义。
“大哥,这首词太凄凉,我们‘红绫四义’好不容易一年一聚,你总写这凄凄惨惨的句子作什么?”说话人声音又娇又脆,像滚了一地的珠玉。那是个红衣少女,莫约十七八岁,相貌娇美,正耍娇似的拉着宛容玉帛的衣袖。她目中分明有爱慕之意,恨只恨檀郎不识。
宛容玉帛头也未回,只淡淡地道:“以后不要穿红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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