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如果让娘知道了,不知是什么表情?”宛容玉帛轻笑。
“哪里还会有什么表情,她不被你这个逆子气死,已经不错了。宛容家温文尔雅的大少爷,竟然帮着外人给自己人下毒,这听起来都是耸人听闻的怪事,呵呵!”无射终于笑缓一口气过来。
“你下了什么葯?爹娘和爷爷吃了不会有问题吧?”宛容玉帛想起来问。
无射用手指绕了颈际的散发两圈,似笑非笑“这时才问?太迟了,我下了见血封喉一吃便死的毒葯,五色无味无形无迹的,普通人闻一下就死,我给你宛容家倒了一堆。”
“听着怎么像你是卖葯的?”宛容玉帛失笑。
无射忍不住又笑“真的?”
“真的。”宛容玉帛正色道。
两个人这么正色互看了半天,终于谁也装不下去,
无射边笑边道“老天,你正经起来唬得倒一片人。我下了一点失心散,从前苏蕙给我用来害你的,这回用来害你爹娘。不过我下得轻微,只会让他们昏迷一阵,对身体不会有影响。不像对你,我毒得你记忆尽失,你却一点也不计较,还想娶我过门,大概是那时被我毒坏了脑子。”
宛容玉帛叹气,温柔地道:“谁让我遇上了你?你是前世的冤孽也好,今生的梦魇也好,我早就认了。”
“你还可以反悔,我不会生气的,”无射美目嫣然“如果你找到另一个好姑娘,我”
“再说我生气了。”宛容玉帛不笑了“你还是对我没有信心,还是给自己留三分退路。”
无射怔了一下,也恍惚了一下,她是给自己留了退路,是准备好了随时抽身可以走,这样是错的吗?男人不都希望自己的女人有够洒脱,可以好聚好散?为什么他要生气?她不自觉地抬头看着他漂亮的乌眸,侧着头看着像在研究什么,突然道:“你证明给我看,我就信你。”
“你要如何证明?一辈子?”宛容玉帛反问。
“不,你抱着我。”无射固执地道。
宛容玉帛把她搂人怀里,让她的头贴着他的胸口“这样?”
“是”无射闭目,在他身上靠了一会儿,睁开眼睛“我信了你了。”她抬起头,目中有泪花在闪,看的颇为楚楚可怜“我信了你,走不了了,你可以放心了。”
“我娘来了。”宛容玉帛一点浪漫情调都没有,抱着她闪到一边花丛后面去。
无射马上忘记了他刚才的心情,两个人躲在花丛后探头探脑,看着木岚从前面走过。
“玉帛,我在担心耶,万一你娘不小心洒了那碗参汤,我们怎么办?”无射边看边问。
“不知道。”宛容玉帛叹气。
不久,木岚端着参汤走了回去。
“走,我们跟着她去。”宛容玉帛一带无射,两个人捷若灵猫,如影随形,跟在木岚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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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岚端了参汤,先往绣堂去,宛容砚和宛容释在那里。
推开门,她先把一碗参汤递给了宛容释,又一碗参汤递给了宛容砚“爹,你们先喝口参汤,休息一下。”
宛容玉帛在外听见,不禁怔了一怔,他不知道爹和爷爷竟是一夜未眠,心中泛起一阵歉然。他下葯本是好意,但如今却颇觉自己是太胡闹了。
无射知道他在想什么,暗中一握他的手,让他记得他自己在做什么。
这时,宛容释已经喝下那碗参汤,而宛容砚照例把参汤给娇妻喝,他并不是在乎这区区一碗茶水,而是在乎那一份体贴。
“当啷”一声,宛容释手中瓷碗跌碎,他年纪已老,一碗参汤喝下,几乎马上昏迷。
木岚呆了一呆,陡然一阵晕眩,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木岚!”宛容砚一生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剧变,惊怒交集,却不知如何是好“爹!”
“点倒你爹!”无射在宛容玉帛耳边悄声道。
宛容玉帛也知此时千钧一发,点倒了宛容砚,一切依计行事;万一点不倒宛容砚,事情闹大了,一切都完蛋了!他放下无射,微一点头,自窗户中穿了进去,一指往宛容砚腰间点去。
宛容砚蓦然回身,正要叫人,却与宛容玉帛打了一个照面,这下子惊怒已达极点“你你这逆子!”
宛容玉帛心中叫苦,一时之间也解释不清只好闭嘴,只盼能够尽快点倒宛容砚。
宛容砚一掌往宛容玉帛左肩扣去。
宛容玉帛沉肩相避,他心中万分不愿父子相搏,但宛容砚势如拼命,他又不能不挡。
“你这逆子!”宛容砚耽于读书,武功不高,三招两式便落在下风,一气之下,提高声音“禄”
宛容玉帛知道他要叫禄伯,心知禄伯一来,便缚手缚脚,一咬牙,猛地五指一张,往宛容砚肩井穴抓去。
宛容砚拼着肩井穴被抓,一掌拼命,要将宛容玉帛伤在掌下,他是想一掌打死这个不孝子。
宛容玉帛骤不及防,他自然不能下重手真的伤了自己的爹,但宛容砚一掌当胸而来,要闪要挡都已来不及了,惟一的方法便是马上卸去了宛容砚的手臂。
掌风袭面。
宛容砚武功不高,这一掌拼尽全力,却依然足可致命。
卸不卸宛容砚的手臂?
宛容玉帛暗自叹了口气,这是他爹,他认了。
宛容砚一掌击出,满以为自己手臂不保,却见宛容玉帛放开了要扣他肩头的手,而自己这一掌全力而发,已堪堪到了他胸口。
这是他儿子宛容砚突然惊醒,他儿子不愿伤害爹,做爹的却要一掌打死儿子!
“玉帛!”宛容砚脱口低呼。宛容玉帛气凝于胸,准备硬接他爹这一掌。
便在这时,有人一声惊呼“啪”的一声,来人窜到了宛容玉帛身前,但宛容砚这一掌来势太快,终是一大半击在了来人身上,一小半打在了宛容玉帛身上。
“砰”的一声巨响,两个人双双跌倒于地,宛容砚呆在当场,呆若木鸡。
窜过来的人自然是无射,宛容砚这一掌打得她口吐鲜血,内伤颇重,但她爬起来,什么也不顾,一头秀发披散,混着鲜血,但她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惊恐之极地伸手摸宛容玉帛的脸“玉帛,玉帛,你怎么样?我我不该让你来的,你不可以受伤!不可以受伤的!”
宛容玉帛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微笑了一下:“傻瓜,我没有事的,有事的是你,不要说话了。我没事的,别担心。”
“不是不是!”无射拼命摇头“岑夫子说你不可以再受伤,我没事,我有什么要紧的?要紧的是你,只是你,你明不明白?”她爬起来,跪着爬过去,伸手去摸了他的人。
“我说了没事就是没事。”宛容玉帛支地站起,把她扶了起来“我只是被震动了气血,你被震伤了内腑,你知不知道?”他伸袖拭去她唇边的血,心下无限痛惜“谁让你冲进来的?你痛不痛?”
无射目中惊恐之色未褪“我怎么能不冲进来?我不痛,你痛不痛?”
宛容砚这才吐出一口气“玉帛。”他不知多么庆幸没有一怒之下打伤儿子,看见无射可以为宛容玉帛舍命,不禁有些震动。这个女子,也许,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令人厌恶。
“爹。”宛容玉帛为无射点了几个穴道,眉头紧蹙“孩儿并不是存心冒犯。”
“你们两个,到底把你娘和爷爷怎么样了?”宛容砚此时已知宛容玉帛并无恶意,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声o
“孩儿不愿爹娘和爷爷与绣坊玉石俱焚,所以才出此下策”
宛容玉帛说了一半,无射咳了几声,抢话“都是我的意思,是我要他下葯迷倒你们三位,把你们带走,咳咳”她苍白着脸“之所以生此误会,都是我不好,你你不要怪他。他是好意,绝不是有心要伤害你们”
宛容玉帛一把掩住了她的嘴,他不要听无射这样虚弱的声音,他只喜欢听她平日明亮的嗓子,听她种种奇思妙想奇谈怪论,不要听她这样的声音!“不要说了,我先带你看大夫,先给你治伤,好不好?”
无射推开他的手,用力摇头“不好,一点也不好,你忘了,我们我们租的马车很快就要来了。现在去治伤,就走不了了。”她抬头看宛容砚,脸色憔悴,但一双眼睛出奇的明利“伯父,绣坊没有了,还可以重建咳咳但是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你若真的想保住宛容家的祖业,咳咳,你就应该走,带着绣品,绣工一起走,这个地方让给官府有何不可?我们可以在另一个地方重建一个新的璇玑书绣坊咳咳伯父,你想明白了没有?”
宛容砚震动了,真的震动了,当她披头散发,遍身血迹的时候,这个女子非但没有丝毫妖媚之色,有的,只是一种关心,一种给予,一种明晰!她的关心是真的,是全心全意为你着想,为你打算,她的爱也是真的,是毫不犹豫为玉帛去死!在伤重之际,她也没有想到自己,只是全心全意在乎他是否愿意不死,愿意离开?
“伯父,你死在这里没有丝毫好处的,你想过没有,你死之后,官府依然会强占绣坊,对结果有什么影响吗?你们死了,苦的只是玉帛一个人。忠义是当不了饭吃的,只有对活人忠义,才是对祖宗最好的交待”无射咳了一阵,拼尽全力叫了出来“就像你不愿玉帛死在绣坊,你们的先祖怎么会希望他们的子孙死在绣坊?绣坊是死的,人命才是最重要的!”说完之后,她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剧咳起来。
宛容玉帛扶着她,眉宇间是混合着骄傲与凄凉的神色“爹,跟我们走吧。”
宛容砚看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无射,又看看宛容玉帛清晰的眼眸,陡然之间,觉得自己老了,孩子们大了,却又有无限的欣慰,混合着辛酸“玉帛,爹没有伤到你吧?”
“没有。”宛容玉帛为无射渡入一口真气,一边道:“我们已经遣散绣工,要他们到晋阳城金银山庄会合,今晚他们就会分别走,我们假托了爹的名义,还请爹谅解。”
宛容砚自然知道绣工对绣坊的重要性,眼圈有些发热“你”“我们雇了四辆马车,再半个时辰他们就会来了,我们原本预计迷倒了你们三位便可以叫禄伯收拾好细软离开,却没想到差一点误伤了爹。”宛容玉帛眼圈亦有点发热“爹,是玉帛不孝,对不起爹。”
“爹差一点杀了你,若不是多亏了无射,爹纵是自尽也换不回你。无射是个好姑娘,是爹一直看错了她。”宛容砚拍了拍自己的儿子,二十多年来,他以严父自居,从未有如此真情流露的时候。
宛容玉帛咬了咬下唇,神色又悲又喜“爹!”他笑了,眉眼弯弯,无限光彩。
“我们快走吧!依计行事,叫禄伯收拾东西。无射的伤也要快些医治,咱们乘夜出城!”宛容砚抱起木岚,宛容玉帛抱起宛容释,无射倚着宛容玉帛,当先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