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建家跪了下来。
见他跪下,卓以风比任何一个人都还要心痛。
“你认罪了?”他惋惜不已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这个从小呵护着他、照顾着他,像自己亲爹一样的男人。
“属下认。”唉,事已至此,他不能再多说什么了。没想到事情会曝露得如此之快,这大少爷的能耐真是令他这个商场老将都刮目相看了。
“为什么?”卓家待他不薄,不是吗?
“小的需要用钱。”
“你上无长辈需要奉养,一家子都受卓家照应吃卓家、住卓家,每月还少不了一笔丰厚的酬佣,我问你,需要那么一大笔钱何用?”
“这小的希望可以开一间属于自己的酒店,不希望一辈子都做卓家下人,永远抬不起头来。”
“在卓家十多年,你只觉得你的工作让你抬不起头来,无颜见父老兄弟朋友吗?卓家的人对你就只像对一个奴才吗?你对我自小的呵疼照顾也都是假的?没有真心?”
“少爷!小的知罪了!请少爷罚我吧!我一句怨言也不会有,请少爷别再说了!”汤建家难受的几乎要把头垂到地了。
卓以风看了他半晌,自知没有养老鼠咬布袋的理,却又难舍旧日情谊,内心自是挣扎万分。
“既然你一点都不想留在卓家抬不起头来,那现在就去收拾好你的东西走吧,我不愿强留。”
“谢少爷。”跪着朝他点了头,汤建家起身匆匆奔了出去。
来时原本还健步的身子此刻跑得有些踉跄,一时之间竟呈现出一丝丝老态,令人看了鼻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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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子!才刚回到家屁股都还没坐热呢,就急着把一个对卓家死忠的老总管给辞了?你的脑子究竟装了些什么?”卓以风之父卓岩冲进书房对着他便是一阵斥喝。
卓以风不气不急,只淡淡地说了句“爹,你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要是再晚一步,我看卓家的屋顶都要被你给掀了!”事岩气得不住地喘,连忙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
“要掀屋顶不难,只是也要找得到合理的理由。”
“怎么?你找到什么合理的理由把汤叔给辞了?他跟了我十多年,你不在家里的这段日子要是没有他,这卓家美酒的旗号早就给人摘下来了!现在你回来了,坐享其成,却要把莫大功臣给辞了,你有什么天大的理!”
“爹爹有多久没看账册了?”
被他一问,卓若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嗯我想不超过两三年吧?这种事交给汤叔就可以了,他比我更清楚那些歪七扭八的数字。”
“就因为如此,所以爹连账本都不看了?”卓以风笑了笑“是不是连卓家商号的大印你都直接交给汤叔管了?”
“这大印本来就是他管,我只是负责签字而已。”
“现下连签字这条法也废了,不是吗?这两三年爹爹,你都干什么去了?”
才回到卓家庄不到一个月,他已经日以继夜的把近年来的账册全都看了一遍,不仅发现这一年多来每月各地的营收不增反减,而且明明账面该有的盈余回到了卓家庄却短少了将近三成的数字,难怪卓家庄的营运显现了败相。
这一点,爹爹难道真的一无所知?
“啧,有儿子管起老子的吗?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卓岩的面子一时挂不住,冷声训戒了起来。
“我只是就事论事,爹,汤叔已经承认他挪用公款,这一年吞了卓家一大笔款项。”
“这是不可能的事!”卓岩气得反驳。
“事实摆在眼前,不是爹说了就算的。”
“卓以风!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爹?”抬起爹爹这个大架子够压制他了吧?
“当然有,除了公事以外,除非你亲口告诉我不要我再管庄里的事,我可以回少林啊。”卓家庄不就只有他这个儿子?打从他一出生,他就心知肚明自己是众人惟一的宝,没人真敢得罪他,当他爹的也不会是例外。
“你”精明的臭小子!偏偏懂得掐住他的要害!他究竟像谁呢?又狠又精!一点都不像他的忠厚老实。
“说吧,我等着。”
“算了,我说不过你,不过辞去汤叔这件事我不准,顶多你再找个可以信赖的人补他在商行的缺,至于卓家庄的总管永远是他,这件事我说了算!除非你想把我气死!”说罢,卓岩头也不回、又急又快的走出书房。
不走快些不行,免得他的威权会在那个不肖儿的威逼下瓦解,反而害了汤叔一家子
不行!他得避避风头才行!他这个儿子虽然讲话没大没小,不过他若真的坚持留下汤建家,谅他也不至于真的罔顾他的意愿才是只要他们父子不再相遇,没空谈及这档事
就这么办。
斑阁客竟去,小园花乱飞。
参差连曲陌,迢递送斜晖。
肠断未忍扫,眼穿仍欲稀。
芳心向春尽,所得是沾衣。
望向一地落花,路思瑶不自觉地吟出一首落花诗,应对着落花湖畔的冷意,竟是备觉凄凉。
寻芳不觉醉流霞,倚树沉眠日已斜。
客散酒醒深夜后,更持红烛赏残花。
闻声,路思瑶方才看见高墙上斜倚着的那个熟悉高大的身影,眉一凝,转身要走
“呆呆。”卓以风轻声唤住了她,身子也已跃下地,在她再度挪出步子要走时伸手挡住了她的去路。
“让开。”她冷冷地道。
“又生气了?这回,可以告诉我你生的是什么气吗?”他讨好的将一张俊脸凑上前,说起话来的温柔几乎要滴出水来。
“你刚刚吟的是什么诗?”她没答,反而仰起一张认真的小脸质问他。
“随兴一诌,怎么?有问题?”
“这儿不是青楼。”
一听青楼二字,卓以风有些心虚的笑着“我当然知道,只不过是一首诗罢了,你”“你很久没来了。”
“嗯,我出了趟远门。”
“苏州?”
“是,去处理一些状况。”
“云雨楼的姑娘给你出了什么状况?你要当爹爹了?”峨眉一扫,路思瑶定定的望住他,浓浓的怨急让她眉眼间的愁又添上几分。
“呆呆!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卓以风挑眉,不太高兴她这样子对他说话,更不高兴的是那些在她面前胡乱嚼舌根的人,说这些,摆明着让她多愁的性子更加难过。
“难道不是?你从没上过云雨楼?”
“没有。”
“是吗?”无风不起浪,她该不该相信他?
“你不信我?”唇角勾起一抹笑,似正似邪。
幽怨地瞅着他好一会,她点点头“就信一回。”
“那就对了,别听外头那些人随便说的话,知道吗?”改明儿他一定要查查,究竟是谁这样多子卩舌?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可别骗我。”
卓以风不答,温柔的将她拥入怀“你瘦了,想我瘦的?”
“你美呢。”
“那是怎么?病了?”双手捧着她的小脸端详一番,两道浓眉担忧的扬起“那天你还是受了凉吗?”
他明明问过小细
“不,是奶奶病了,大夫说是因天气转凉、气血不顺,一躺却躺了半个月,好叫人担心。”这阵子除了想他,为了奶奶的病她几乎要给瘦了一圈。
“你这傻丫头,老奶奶不会有事的,别担心。”轻抚着她的背,他了解她的感受,细细温温的呵护着。
“所有人私底下都怪着我呢。”
“怪你什么?”
“说我秽气啊,你知道的,我一出生娘就难产死了,接着痴情的爹爹也跟着走了,然后大伯病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离家出走,原本热热闹闹的路家庄陡地变得冷清”
“够了,这不关你的事。”他有些恼地打断她。
淡然一笑,她看似云淡风清,继续道:“算命仙说了,我生来克亲,只要生我、养我、疼我、爱我的人都势必被我连累。”
“就算是,老奶奶这一桩也算得成吗?老奶奶自你出生后已活了十四年,谈得上跟你有关?荒谬!”眼一眯,卓以风颇有揍人的冲动。
“不管是不是,老奶奶若真要走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老奶奶是家里最疼她,也是惟一疼她的人啊。
“你还有我,呆呆。”对她竟然敢忽视他的存在,让他有些不悦。
“你毕竟不是我的家人。”她连问他去哪里的资格都没有。
“我却会是你最亲的人。”
“风哥哥”路思瑶幽幽地望住他,欲言又止。
能说吗?要他依照八年前在千年桃花树前立下的誓言娶她?
能问吗?问他是不是真的还像以前一样只要她一个人?
卓以风看见她眼底的挣扎与犹豫,放柔了嗓音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摇着头,她在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终究,她还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