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天气状况良好的话,黄昏的景致实在相当动人,真难想像落日竟把天空渲染成如此一张色彩多端的水彩画,那用色之大胆丰富是任何画家都调配不出的鲜艳璀璨。
雪儿对人间已由最先的排斥渐渐转为接受,而今,则是打从心底的喜爱。
这儿的花朵不比天上逊色,这儿的人们也都很和善,这儿的风景变化多端令人目不暇接,最重要的是这儿的每件事每样东西都那么新奇有趣,她好思一一探知究竟。
她发觉相较之下,天上显得有些无趣。
天上最令她挂心的是人,看守花园的婆婆,及她的知己二七。
雪儿几乎要忘记天使长提及二七的异样表情了,若不是二七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
她见到二七时乐昏了头,没想到别的事情上面去“你下来了?是不是有什么新任务?太好了,你来和我一起住好不好?”接着,她不好意思低下头“对不起呀?我一下来就忙着查资料,又又被卷进了一些意外,所以,完全没空去找你的那个灵魂。”
“你已经见过他了。”
“是吗?”她瞪大双眼。
二七口中吐出一句低语:“秦老板,记得吗?”
是他?竟然会是他?虽然二七完成任务,却把人照顾得非常好,他拥有国内最大的化妆公司,听说他的妻子不仅长得漂亮,而且十分贤淑,颇有大家风范,他还有个儿了,相当地伶俐可爱,总而言之,他是那种很难得事业家庭兼顾而成功的人。
“他过得太好了,你应该放心才对呀。”雪儿道,她真不明白二七为什么对他如此牵挂。
二七只是牵牵嘴角。
“别想他了,你的新任务一定又会让你有得忙了。”
“我下来不是因为新任务。”
雪儿奇怪“天使长怎么可能准你下来?”
“他让我来见你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
“我作了一个决定,”一丝阴霾在的脸上一闪而逝“以后可能很难再有相见的机会了。”
雪儿震惊地后连几步“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作了什么决定?为什么我们不能见面?我不懂,我不懂。”
二七的神色平静而肃穆,她一语不发地盯着雪儿看,好像要将她的脸孔深深印在脑海。
“告诉我,你不要瞒我,难道你不知道我最在乎最关心的人是你吗?”雪儿的心一动“不会把,你又没犯什么大错,应该不会被送到地狱去吧!”
“当然不是。”
“你说清楚一点。”
二七叹了一口气“你很快就会明白!你知道我最放心不下你,但是,没有任何决定是能两全其美的。答应我,你会好好照顾自己,赶紧把个任务完成,好升为正式天使,好吗?”
雪儿愣住了,她在说什么?她到底在说什么?
“我该走了,天使长给我的时间已经到了。”
“什么时间?”
“他让我来向你道别,再见了,一!”她转身再看雪儿一眼“我希望我能永远记得你。”
雪儿伸出手想挽留她,但还不及出声,二七就在眼前消失了踪影。
她怔在原地,久久无法移动。二七走了,当她消失的那一瞬间,好像同时切断了她们之间的牵系。雪儿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为什么她会有这种可怕的感觉,为什么?
林森推门进来,发觉室内一片黑暗。晚霞早被夜幕笼罩,融入无边的夜色了。他打开灯,嚷道:“省电不是这种省法的,小心伤了视力。”
雪儿没有看他,她甚至没有听见他,在室内大放光明的刹那,她却整个人虚脱地跌坐在地上,空洞地直视前方。
林森吓了一跳,连忙挨到她身边来。“怎么了,雪儿,你不舒服吗?”
她摇头,泪水随着她的动作一串串的滑落。
“看着我,雪儿。”他摇晃地的肩膀“到底出了什么事,告诉我?”
“她她”雪儿拼凑不出完整的句子。
林森着急的猜测“他?还是她?你的家人吗?”
是,她现在身处人间,她绝对不能忘了这一点,雪儿朝他肯定一点头。
“我姐姐出事了。”
林森根本没时间细想雪儿是如何得知这件消息,他紧张的神色略显放松,接着是真挚的关怀“严重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想我想我该回去看看。”她慌乱的声音突然变得简洁有力“对!我要回去看看。”
“好!我现在就去帮你订机票。”
“订什么机票?”
“难道你坐船回法国?”林森奇怪地反问。
雪儿失言了,她真讨厌这些永无止境的解释与说明,尤其是在心情如此恶劣的时候,谁教她面对的是林森。
“不是,我的意思是机票,哦!机票,我已经订好了,明天就走。”
“我送你去机场。”
这下子可是会穿帮的,她必须想个办法摆脱他,看来似乎只有不告而别了。
“再说吧!”
她答,这不算骗他,她根本没有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林森哄着雪儿吃晚餐,她勉强咽了几口饭便说累,想早点上床休息睡觉。
“别太担心,你姐姐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但愿如此。”
雪儿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直视天花板。林森心疼地摸摸她额头,便为她熄灯关门然后离去。
门一关上,雪儿便从床上弹跳起来,写了张便条纸随便用东西压在桌上。
我还是放心不下,于是,提早走了,多谢你一番好意,我会尽快回来。
在这种时候,她根本没有心情考虑林森看到这张纸后会有什么反应。
守在进出门口的达奇见到雪儿先是一愣,继而忧心忡忡“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不想听坏消息。”
“放心,没人押我回来。”她递通行证给他检查。
“有什么重要的事吗?”达奇例行性的询问“天使在执行任务期间不能自由进出天堂,你只有三次机会,知道吗?”
雪儿点点头,收回通行证,然后步入这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彼不得叙旧,顾不得探望花园里的婆婆,她一振翅膀便以高速前进。在人间待久了,一直没有机会使用翅膀,起飞的刹那间她竟有点重心不稳,差点和其他天使撞了个满怀。
“真是!”她喃喃自语“去一趟人间,真不知道是变聪明了还是变笨了。”雪儿飞抵白色的宫殿,她仍然没有迟疑,笔直朝门口的巨人飞去。
大巨诧异。“一,你怎么回来了?”
“我要见天使长。”“现在还不是时间。”
“我不管,我要见他,我有重大的急事。”
“你难道忘了规矩吗?要先申请。”
“他要见我我就得随时候命,我要见他却得先申请?”雪儿吼“我一刻也等不下去,你挡着我也没用,我非见到他不可。”
大巨正在左右为难时,从宫殿内传出一阵低沉无奈的声音“让她进来吧!”雪儿随即冲了进去,直奔到他面前。
“二七在哪?”
他脸色一沉。
“我要见她,为什么她到人间向我道别?为什么她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你知道,你一定知道,不耍骗我,全部告诉我。”
“这是天堂,”天使长大怒“不要把人间那套死缠烂打的恶习搬上来。”
雪儿噤声,倔强的紧闭着嘴,抬高下巴,桀骜不驯看着他,一脸不可撼动的固执,天使长叹气了。
“她在哪?”雪儿的声音转为哀求“让我见她。”
“二七已经不在这里了。”
雪儿一怔“我不懂你的意思。”
“天堂已经没有二七这名天使了。”
雪儿张大嘴,发不出半点声音,一块沉重的大石压得她胸口好痛。
“她申请成为凡人,已经批准了。”他道“我来晚了一刻。”
“不,我不相信!”她激动地叫着“她不会那么傻的,当凡人有什么好?生老病死,这些事她不就经历过了吗?而且而且,她这一下去等于一切从头开始,她想回天堂必须重新努力起,难道这些她都没想到吗?”
“这是她主动提的申请,你懂吗?也就是说她已经知道她将要面对什么了,她是心甘情愿的,没有逼她。”
“我不信。”
天使长语气平和,开始耐心地道出原委“她爱上那个灵魂了,为了他,她宁愿入人间,她宁愿再次从头承受凡人的喜怒哀乐,她甚至不担心是否能再成为天使,只要能和那个灵魂在一起,任何事她都不计较。”
“值得吗?值得吗?”雪儿低语“他已经有妻有子而且等你长大时他已经是半个老人了,他会为你放弃一切吗?”
天使长并未替她解答这些问题,他道:“你会有一个见到她的机会,不过,她已经不再是原本的二七了,她不会认得你。”
雪儿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好了,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清楚了,别忘了你还有任务在身,快回去收拾你一手搞出来的烂摊子吧!”
“收拾什么?”
她无意识地重复这句话,失魂落魄地步出宫殿。
今晚,林森那小小的窝分外热闹。
辛哥那一群人全来了,老朋友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谈笑之间似乎又回到初识时的意气风发,又笑又叫又吵又闹,将这间小房填满了喧哗的笑语。
他们自己动手下厨,每人各自做一道最拿手的莱。
林森俐落地做好一盘“豆酥鳕鱼”一摆上桌,色香味尽皆无懈可击。
“哇,香!”小艾夸张地吸吸鼻子“我记得这是某人的最爱。”
众人纷纷起间举手,争说那个人是自己。
“记得吗?我那个小小学妹。”小艾忘情的喊“她最爱吃鱼了,林森为了她去学这道鱼的做法回来,足足被我们取笑了好几个礼拜。”
室内霎时静止,大家视线随意地看往室内的任何一个角落,就是不敢看往刚从房间找出桌巾的林森,他愣在门口好一会儿,随即若无其事的把桌巾铺在茶几上。“下一个是谁了?”他装作不经意。
小艾跳起来“我!我的青椒牛肉丝。”
她冲往流理台,免去愧对林森的尴尬,辛哥则拍拍林森的肩膀。
“你知道小艾一向口没遮拦。”
“我没事。”他没抬起头“对了,饮料可能不太够,你们先玩,我再去补买一些。”
“你的陈年高粱呢?好意思藏着不和大家分享用?”有人朝他挤眉弄眼。
“我可没打算收留你们过夜。”
“买一打啤酒回来了,大伙儿难得聚一聚。”辛哥道。
林森点头,随意套上一双球鞋。
“我陪你去。”江萤萤在他身后喊。
“也好。”他偏偏头“家里多了这么多条水牛,我还真怕一个人搬不回足够的饮料。”
江萤萤掩着嘴笑,和他赶在众人围剿之前出去。
“好喜欢这种大家聚在一起感觉。”江萤萤道。
“算算时间,我们这群人大概也认识十年了,连年纪最小的小艾都已经结了婚,真是快啊!”人们一谈起时间总有无限的感慨,因为过去的就不可能再回来,因此,回忆都是最美、最好、最珍贵的。
他们散步到附近的便利商店买了一打冰啤酒,又加了几大瓶果汁和汽水,还顺手买了一堆零食。林森心知肚明,明天是假日,今晚可有得闹了。
“你有没有看到最近在电视上播放的新广告?”
他疑问地望她一眼。
“是个化妆品广告,那个女孩只穿白衣服,”江萤萤的声音愈来愈低,甚至掺入轻微的抖音“我真是吓了一跳,她她那么像。”
林森不打算向她说明那系列广告出自他的手笔。
“有空你该留意一下,”她的语气有一丝意气、一丝不悦、一丝讽刺“你不就在广告公司上班吗?一定很容易就能查到那个女孩子的背景资料。”
雪儿!他的心思不由自主脱离了身躯飞向远方,那晚,他明明安抚好她了,没想到隔天一早起来却发现她留下了纸条,已不知去向,为此,他无心工作了好些天。他真怕她就此消失不着痕迹地走出了他的生命,他怕他再也见不到她。
她说她会尽快回来,但尽快是多久?经过一个月音讯全无的漫长等待,他对雪儿的归来已不再有百分之百的信心,她很是花了一番功夫适应这里的生活环境,然而,祖国的魅力,实在比不上土生土长的异乡温暖,说不定她这一回去便不愿意再离家半步了。反正她在这里无牵无挂,要走要留全凭着她喜恶。
他对她还是知道得太少。她住法国,但是在法国的哪里呢?住址呢?电话呢?他一无所知,如果她真的一去不回,那么,他再见着她的机会十分渺茫,大概等于零了。
林森的心被强烈失落感占据。
“我倒是很想见见她。”江萤萤还在谈雪儿。
他们过头无声地在心底深处叹息。
他们出了电梯,走往林森的屋子,冷不防林森手一滑,塑胶袋摔在地上,一瓶啤酒滚得老远,他正要迈步去捡,却发现一个蜷缩在雪儿门口边的黑影,啤酒罐已经滚到“它”身旁。
林森极力压抑心中的悸动,一步一步地走向“它。”
“雪儿?”他干涩的喉咙似乎只发得出这个声音。
她抬起头,红肿的双目在走廊的灯光下无所通形,加上毫无血色的脸孔与嘴唇,她看起来憔悴不堪,像支风中的残烛。
江萤萤吓退了好几步,手中的东西散落一地,眼睛不可置信的圆睁,脸上的表情因害怕惊惧而扭曲,她用手掩住自己的嘴巴防止自己叫出声来。
是她!她回来了!江萤萤在心中狂喊。
林森则慢慢地在雪儿身旁蹲下来,伸出双臂想安慰她,却又在半空停止动作。雪儿虚弱得像是随时会碎掉。
“门锁住了,我没带钥匙。”她喃喃道。
林森注意到她仍穿着离去那晚的衣服,她身边没有半件行李,但这些都不重要,她总算出现了,即使她的消失和出现都如此地毫无预警,令人猝不及防,林森仍忍不住要松一口气,她回来了。
“你屋子的钥匙在我身上。”他道。
她抓着林森的手慢慢站起来,林森感觉她的身子软绵绵全无力气,而且,正无法自制的颤抖着。林森大吃一惊,不小心手一松,雪儿就这么往前倾倒在他怀里。
“你怎么了?冷吗?是不是生病了?”他紧紧的搂住她,希望自己的体温能多少温暖一下她僵硬冰冷的身子。
“我头好重。”
她似乎是用尽力地说完这四个字,眼睛便合上了,林森连忙掏出钥匙打开门,将她横抱进屋子里。
屋里的样子和她仓卒离去的那晚上一模一样,而且不见灰尘,林森每晚总要在这里耗上至少一个小时。
他将她安置在床上,把所有的棉被全盖往她身上,接着反身出门。
江萤萤还像木头人似的呆在原地,嘴里念念有词“她回来了,她回来了。”林森扣住她的肩膀摇晃几下“镇静一点,萤萤。”
她停止呓语。
“听我说,她是你在电视广告里看到的那个女孩,她叫雪儿,正好是我的邻居,你懂吗?”
江萤萤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不是她?”
“当然不是!”林森的笑容悲凄。
她手抚胸口,慢慢地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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