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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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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照。”

    卓羚笑:“你的学问高深,我没跟上。”

    余心一也笑了。

    旁晚,刘遇英来敲门:“卓羚,我做了沙锅鱼头,请你来尝。”

    “好极了,有请余老师吗?”

    “我们同她不熟。”

    “你们好似还未正式见过面。”

    “是呀,你说奇不奇。”刘遇英忽然压低了声音“没猜到原来余老师年轻貌美,色媚告诉我,她的男朋友是港报副总经理周烈熊。”

    卓羚睁大双眼,此人消息灵通,什么都知道,佩服佩服。

    “色媚曾为港报工作,认识周氏,她说他有妻儿。”

    卓羚不出声。

    刘遇英有点不好意思“当然,这不关我们事,晚上见。”

    卓羚踌躇,去,还是不去?

    终于禁不住沙锅鱼头的引诱,她决定光是吃,不讲是非。

    林色媚不住夹菜给她,雪白的双手,朱红色筷子,形成戏剧化对比。

    话题仍然落在别人私事上。

    “港报今日是三大畅销报章之一。”

    “周烈熊到底不过是受薪阶级,收入有限。”

    “余老师人同财都得不到。”

    “可见爱情伟大。”

    吃饱了,卓羚忽然不客气起来“别老说别人,你俩又什么时候结婚?”

    刘遇英看一看女友“问她。”

    林色媚懒懒地答:“我有传统思想,婚后不打算再做事,况且,不是应当由丈夫买房子给妻子住吗,还有,由他负担一切开销,照顾妇孺。”

    卓羚嗤一声笑起来。

    小刘有点尴尬,顾左右说:“来,干杯。”

    卓羚礼貌地告辞,小刘送她上楼,他轻轻说:“色媚有点天真。”

    “不,她的确找对了人,你对她很好。”

    小刘双手插在口袋里,无奈地说:“我能力不够。”

    咦,他们也开始诉苦,是,时势不一样了,女性能力日强,威逼他们的自尊自信。

    卓羚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

    那一夜,二楼与一楼都没有动静,卓羚反而睡不着。

    第二天一早她去买花,花档却闭着门。

    她问四邻“怎么一回事?”

    水果店伙计笑道:“你不知道?瑛姑结束营业转行炒股票去了。”

    “什么?”

    “容易赚钱哩,三千隔三日变六千,直似种银纸树。”艳羡之情,洋溢脸上。

    卓羚既好气又好笑“你为什么不跟进?”

    伙计无奈“谁叫我连三千都没有。”

    今后不知什么地方去买价廉物美的鲜花,接着,街角士多也会一间间关门,由超级市场取替,市容渐变,卓羚不大接受。

    铁闸已经装妥,有人站在它旁边困惑地搔头,那人身形高大,五官端正,穿运动衣,转过头来,看着卓羚笑,有双会说话的眼睛,他们都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卓羚,”他伸出手来“我是周烈熊。”

    卓羚并没有与他握手:“你找谁?”

    “我找心一。”

    “我不知心一是否在家。”

    “她一定在,我有好消息告诉她。”

    “什么好消息,欧洲天气很好,孩子们听话,抑或,股票又赚了钱?”

    他并不动气,笑着恳求:“卓羚,请打开铁闸。”

    即使给妙龄女子臭,也可当作一种享受,正是既不痛又不痒,这一招使得,果然,卓羚只得开了门。

    卓羚扳着面孔问:“什么好消息?”

    那周烈熊喜上眉梢“我妻子终于签了分居协议书,我们不必等五年了。”

    卓羚倒抽一口呤气,离婚可以这样高兴,当日结婚时不知是否被人用机关枪指逼,此君还是一间大报馆里的副总经理,也算是半个文化人,真替那周太太难过。

    他见卓羚没什么表情“咦,你不替心一高兴?”他蹬蹬跑上去同新人报喜。

    卓羚齿冷,她盼望前任周太太千万不要气忿怨怼,也不要报复示威,不能忘记也要努力忘记前尘往事,日后向前看。她回自己的单位工作。

    旁晚,心一来敲门。

    卓羚冷冷说:“我这里没有庆祝用的香槟。”

    心一笑“一起出去吃顿饭。”

    卓羚双手乱摇“我担当不起。”

    “卓羚别赌气。”

    “你听不见有人哭?”

    心一吃惊“谁,谁哭?”

    “周太太与她的孩子。”

    心一变色“我亦流了不少眼泪。”

    “为了那样一个人?”

    心一低声说:“你不会明白。”

    卓羚的声音有点鄙夷“那样不忠不义的人,能给你什么。”

    心一俯过身子,在卓羚耳畔说了几个字。

    卓羚听明白的时候,心一已经离去。

    卓羚的耳朵麻辣了整夜,第二天早上犹自不褪,她只得用冰块敷左边面孔。

    她应邀到出版社开会,碰到一位前辈,所谓前辈,即是早已名成利就,不必四处钻营的那些人。

    他对卓羚说:“抽得出时间的话,到纽约或伦敦学习一两年,一个连四季景色都没有见过的人,如何做文艺工作,游学对身心均有益处,除增广见闻之外,胸襟亦会开朗。”

    卓羚不出声。

    那前辈见她不置可否,适可而止,推说有事便走了。

    人家说得全对,只是,出来找生活,总得撑着,怎么可以承认工夫不足,学养不够。

    到外国去进修,谁养活她,非得动用储蓄不可,学成归来,未必找得回今日地盘,届时得不偿失。

    况且,卓羚明白市场需要,大家土生土长,容易沟通,忽然走来一名纡尊降贵的留学生,哪里有用武之地,反而产生隔膜。

    一整天卓羚为自己前途踌躇,无暇理会闲事。

    去,去住一段日子也是好的,晚春去,初冬返,不过九个月,见识过四季风光也不枉一生,学溜冰,凝视沙滩日落,骑脚踏车游公园,坐露天咖啡座阔论高谈,逛美术馆及画展

    再不去就来不及了,再拖那么三五年,固步自封,又自恃有点名气,再也不会进步,工夫不足,马上堕后。

    那薄薄一点积蓄,本来打算用来付公寓首期,以便日后安居乐业。

    不过,人那么庸俗肤浅,即使生活无忧,长袖善舞,也总像欠缺了什么。

    卓羚对自己有点要求,一切烦恼自此而起。

    有些行家真正满足现状,着实叫卓羚羡慕,一个人要面对的不外是他自己,只要他高兴就行,不必向任何人交代。

    刘遇英走遍全世界,卓羚向他讨教。

    他们抽一口冷气.“卓小姐,你别老寿星找砒霜吃,有名有利,留什么学,伦敦天气四年不变阴湿可怕,一般人住上数星期便想自杀。”

    “别夸张,那么,纽约呢?”

    “盗贼如毛,罪恶非常,决非独身女子可以生存。”

    卓羚哈哈大笑“小刘你太小觑我们。”

    小刘大惑不解“卓羚你目前生活多好,只欠一个男朋友而已。”

    卓羚一怔。

    “我愿意帮你介绍,医生律师都有,有缘一年内就可以结婚。”

    卓羚又忍不住笑。

    “不过,我得叫色媚教你打扮得女性化一点。”

    他认为女友好品味,他真幸福。

    卓羚同他说:“有若干友人打算努力置一两幢公寓收租,老了搓牌度日。”

    “老婶婆过这种生活够理想。”

    “你不反对?”卓羚意外。

    小刘看着她“但你是打算结婚的吧。”

    卓羚说:“这次出差,请你替我带些资料来。”

    刘遇英耸耸肩“没问题,我后日去伦敦。”

    “拜托拜托。”

    心一知道了这件事笑“卓羚,怎么与那样的俗人谈论如此清高之事。”

    “读书好吗?”

    “当然好,可是你一走开,位置被人坐了去,将来别后悔。”

    卓羚不出声。

    “当红的时候要把握时机赚钱,八十岁也可以读书。”

    “多谢指教。”

    “卓羚,认识你真好。”

    卓羚起了疑心“无故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我就要搬走了。”心一握住她的手。

    卓羚听见像晴天霹雳“什么,搬到什么地方去?”

    她微笑“周烈熊与我正在找房子,我们要结婚了。”

    卓羚只怪自己反应过激,当然,他已与前妻分开,可自由与余心一双宿双栖。

    上文提要:卓羚有意留学英伦,但余心一劝言,当红时要抓紧机会赚钱,否则后悔莫及。

    卓羚黯然“真不舍得。”

    “我们可以时时约会喝茶。”

    “唉,天下无不散筵席,在什么地方找房子?”

    “看中渣甸山一层复式洋房。”

    呵,此君环境不错,怪不得要急急换女伴。

    “那需速速落订。”

    “烈熊说,钱再放在股票上上一季,当可对本对利。”卓羚怀疑“真有那样好的世界?”

    “你看你,整日对牢画板,做得头也抬不起来,小堡蜂只晓得苦干。”心一笑她。

    卓羚感喟“我是一个笨人。”

    那短短三个月,真是余心一一生中最开心的日子。

    她仍然教书,中午回来与男伴聚一聚,放学与他一起吃饭看戏,这个男人,终于完全属于她。

    两人非常痴缠,手拉手,肩碰肩,四肢总纠缠一起,卓羚只得视若无睹,以免浑身起鸡皮疙瘩。

    星期一,卓羚在外逗留得久了,干脆在附近小店吃了一客才散步回家。

    走到一半,已看到黝暗的街角停着一辆名贵德国房车。

    那车子熄了火,停在那里彷佛已经有一段时间。

    通常,出租车来到这里,上不去,便让客人下车,步行上缆车径。

    她走近了,车内有人。

    一男一女正在拥抱接吻。

    是谁?卓羚不禁怀疑。

    车窗上已有雾气,可见二人已经在车厢缠绵颇久。

    卓羚不禁好笑,世风日下,人欲横流,她想轻轻走过那辆汽车算数。

    就在那一刻,一扇车窗忽然落下,大概是有人想透透气。

    卓羚止步。

    她看到有一只手伸出来,化了灰也认得,十指尖尖,雪白粉嫩,接着,有一只男人的手把那玉手拉了回去,车窗又关牢。

    这一幕恰恰落在卓羚眼中,叫她无比震栗。

    回到家,她深深叹息,呵,那双手有外遇,可怜小刘人还在伦敦,茫然不知他的手已变心。

    这世上可能根本没有真心的人,非拣选不可,只得在所有的虚情假意中略挑有真实感的那个,真可悲。

    卓羚没有与任何人说起这件事。

    她希望只是她眼花。

    刘遇英出差回来,还穿着制服,到三楼找房东。

    “见过色媚没有?”

    卓羚摇摇头。

    “她不在家,可能是出去购物。”

    小刘不出声,到底是万物之灵,似乎也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但又说不上来。

    他缓缓坐下,男人无论穿什么制服总有说不出的英伟,此刻刘遇英神情比较凝重,一反平日肤浅。

    “这两日打电话回家,没人听。”

    卓羚唯唯诺诺。

    “对了,”他自手提行李取出一大叠文件“你要的入学资料。”

    “呵,谢谢你。”

    “其中有二年制文凭课程,时间比较配合,但怕你会觉得幼稚。”

    卓羚非常感激“怎么会。”

    “有没有黑咖啡?”

    卓羚马上去厨房,这时,心一过来,看到小刘,倒是一怔“你在这里?”

    “你是善心人,看不得人家失意。”

    余心一日日喜上眉梢;可是卓羚却不敢代她欢快,太早了。

    小刘终于有点起色,一日,卓羚看见他刮胡须。

    消瘦许多,小肚子不见了,人见清爽相。

    卓羚朝他打招呼。“卓羚,请进来。”他有话说。

    卓羚笑笑坐下。

    “我在这里住了多久?”

    “八个多月。”

    “啊!一年租约未满。”

    “小刘,你要走的话,没有问题。”

    “你对人真大方。”

    卓羚笑笑“几时搬?”

    “我父母住新加坡,我想回家。”

    “那多好。”

    “你呢,卓羚,你的家呢?”

    卓羚忽然说了老实话:“我与父母不和。”

    “何故?”

    卓羚低头答:“我与他们有意见冲突。”这件事鲜为人知。

    “人生最长远永恒关系不过是父子母女。”

    “你说得对。”

    刘遇英觉得平时直爽大方的卓羚这次似有不可告人之处,也不想勉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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