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点头,漆黑的眸子看向城中万家灯火,侧头与她道:“你看,很多人都睡不着。”
是啊,很多人都睡不着。
田蜜蔚然一叹。
城内的疫情在多方努力下,已经得到了有效的控制,但医师们出城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传来,不知生,也不知死。
乔宣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可这个理由,并不能让人心安。
“怎么紧皱着眉头?”乔宣看着一脸苦大仇深的田蜜,莞尔笑道:“都皱成小老头了。”
田蜜想笑,但使了点劲儿,还是没笑出来,于是哭笑不得的道:“明明是老太婆。”
乔宣笑弯了眉眼,漆黑的眸子里。星光点点,莹莹闪耀。
他们这算不算是苦中作乐?
笑着笑着,终究还是无力了,田蜜沉静下来,看着灰色的烟雾缭绕在远处城郭,有不知名的鸟儿在城墙上空回旋,她沉默良久,终是忍不住说出那句有些天真,又很是大不敬的话:“其实,这些事情。本可以不发生的。不是吗?”
乔宣何其玲珑,即便是没有任何提示,他也能心里神会,这丫头。一定是想到圣上最初颁发的那道圣旨了。
用她的话说。这个社会就是**独裁的。在这个体制中,皇命,就是天命。圣上想做什么,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不需要得到任何人认同。
君权神授,何人能挡?
乔宣沉默着,田蜜却清晰的说道:“没有增税,就不会引起粮荒,不会有百姓弃地而逃,不会有那么多人病倒路中,更不会有那么多人在窝棚区那片狭窄的区域里挣扎求生,如此,也就不会导致大范围的疫症爆发了。”
琥珀般的眸子沉静幽深,她缓缓眨着长而卷翘的睫毛,看着黑夜中巍峨壮丽的城楼,凝声道:“经济从来都是一个整体,牵一发而动全身,圣上坐拥万里江山,手掌天下大权,不说事无巨细都逃不过他法眼,至少各地各方各种情况,大体上,他是了解的。增税乃是王朝一件大事,我就不信,他事先没想过可能引发的状况。”
“那是根本不可能的。”田蜜断然摇头,冷静的道:“因为就算退一万步来讲,即便他真的不知晓,那大臣们呢?大臣们只知道听命行事吗?户部是干什么吃的?会不上书具体方案,全面剖析利弊吗?能站在朝堂上的,不能个个都是只拿俸禄不办实事的酒囊饭袋吧?”
也是乔宣在旁边听着,这要是换了别人,就凭她这几句话,就别想好过了去了。
也正因为身旁的人是乔宣,田蜜才敢直言。
她眸中泛光,情绪激动,喉中已有些发梗,硬着腔调,直言不讳的道:“我很难相信,并且接受,这是决策的失误。乔宣你知道吗?这么多的人灾难,都是一个人一句轻飘飘的话带来的,凭什么,凭什么他的错误,要别人来承担这惨烈后果?对不起要有用,还要官差干什么?况且,那个人肯定是连对不起都不可能说的!”
她侧了侧头,深吸了口气,伸手覆住眼睛,让自己充血的大脑强制冷静,片刻后,她声音低下来,平静却干涩“越是位高权重,就越不能肆意妄为,但偏偏,事实往往是相反的。”
把权力关进笼子里,多少年后,这仍旧是人们的期许。
是的,期许。
乔宣的目光,就那么落在身旁的女孩儿身上,他清楚的看见她脸上怅然的神情,看到她眼中至深的期望与失望,看到不属于这个稚嫩身体的一个成熟的灵魂。
突然发现,他很难再用小丫头的眼光来看她了,即便她是这样的矮矮小小,就如同柔柔软软的面团子一般。
可是,面前这个捧着脸颊,因着别人的事情,跟自个儿生闷气的人,就是那个软绵绵的面人儿啊。
这种感觉很矛盾,便是连他也说不清楚。
这也还是第一次,他觉得有些事情可以不必弄那么清楚,遵从自己的感觉,就好。
大掌摸了摸她黑亮的发顶,他轻浅一笑,漆黑的眸中有莹亮的光,温温的闪着,淡而韧地道:“乖,风清月朗,你会看见那一天的。”
会吗?田蜜抬头,在乔宣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看到了星辰般耀眼的光,平和,坚定,自信。
为什么她会觉得这话听起来,就像是承诺?
虽然觉得,他真的没必要对她做这种承诺,可是不知为何,却突然觉得心定了,可以睡觉了。
恩,真的可以安心睡觉了。
说到做到,那浓密卷翘的长睫往下一压,眼皮就像不堪重负似得,立即就闭上了。
乔宣险险接住往下栽倒的身子,搂着软绵绵的团子,一时间,哭笑不得。
这些天来,田蜜第一次睡了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