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巷内充盈著鸟儿的鸣唱,无云的天空青碧如洗,空气中全是秋季的清爽味道。
佟星年踏出家门,先往巷道外看没见到记者身影。前几天记者们不分日夜守在外面,却始终挖不出什么新清息,新闻热度渐退,这两天终于不再来了。
他带著几份文件和收据,走往“茴香馆”
南宫璟来开门,见到他有些讶异“这么早找我,有事?”
“房子已经照你的意思处理好了,所以过来告诉你一声。”佟星年跟著好友走进厨房,一面摸出一串钥匙“锁也全部换过了,钥匙都在这里。你打算什么时候搬过去?”
“我还没打算搬,只是想早点把房子整理好。”因为记者老是守在外头,所以这阵子事情都委托佟星年处理。
“她知道是你买下唐家别墅吗?”
南宫璟刚拿起锅铲的左手顿了下。“我还没告诉她。”
“你不是为了她才出那么高的价吧?”目光扫过桌上,见到白色花瓶里插著各色雏菊,不由得一怔。好友店里的产品虽然提炼自花草,却很少将花摆在视线范围内。这一大把雏菊,应该是来自地下室培育的温室吧?
“有人和我竞标,价钱只好出高一点。我中意那栋别墅很久了,也一直在注意屋主的动向,她只是恰巧和屋主有关系,如此而已。”
“听起来很合理。”
南宫璟瞥他一眼“你希望找出什么不合理吗?”
“我只是担心你的情况。”好防备的神情,仿佛他在探人隐私似的。佟星年无辜地解释:“以你每个月的开销,还要拨出那些钱来买别墅,实在有点冒险。”
“这些话,你在帮我竞标之前怎么不说?”他想要唐家那幢别墅,而拍卖别墅的钱在清偿债务后若有剩余,可以用来解决她与他之间的呆帐,于是估好价之后,他便请好友出面代为竞标,并委婉地向她叔叔透露她身负钜债的讯息。
果然,她叔叔将剩余的一千多万给了她,数天前她又转交给他。
但事后计较起来,这别墅花了他一半的积蓄,而这些钱一部分转到她手中之后,再当成给他的还款。他得到了想要的别墅,她清偿了部分债务,看似两全其美,其实他根本当了冤大头,从头到尾都是他在付出,损失重大。
这让他很闷,可她提起有一笔意外之财可以还他时,那眉飞色舞的兴奋神情,奇妙地化解了他的不快,反而有几分愉悦,也就不计较了。
“我事先不知道你出的价那么高啊。”佟星年盯著他。竞标之后,才发现好友给的数目比第二高价至少多了三成。以好友精打细算的个性,这回可严重失算了。
或者,根本是算计好的?算计好那笔钱不只能偿清唐家的债务,也能应付舒芹的困境?
自己给人家造成困境,再来帮人家解决困境,这等“用心良苦”的迂回方式,不知目的安在?
这话佟星年当然聪明地没问出口,只唇畔含笑,痹篇了南宫璟狐疑的目光,道:“钱还够吗?”
“青元的一亿两千万,没这么快用完。”
“你明知道再多的钱也填不满这个洞。”
“我没有其他选择。”
“但你的身体还能支撑多久?”注视著好友以左手持铲,纯熟地翻动锅里的吐司,右手始终垂在身侧,佟星年蹙起眉头“你自己也说过,死去的人就不该留在世间,让他走,对他才是解脱,何不就让他离开?你也不必亲自出手,青莲可以代劳,你已仁至义尽,再这样下去,身体迟早会吃不消的”见舒芹从地下室走上来,他立即住口。
“早安佟大哥。”舒芹一手掩著呵欠,向佟星年颔首后,注意到桌上的雏菊“今天是雏菊?温室里的花还真多,你每天拿上来的都不一样。”
“璟,你每天摘花?”佟星年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
“青莲最近摘的花很多,却把大部分都丢掉不用,我就捡起来摆著了。”顿了顿,南宫璟又说:“有些人认为餐桌上放花,有助于食欲。”
“对某些人而言,餐桌上放著植物的某种器官,却是反胃到了极点,难得他这么迁就我。”明白他口中的“有些人”是在说自己,舒芹也不客气地对号入座,发现南宫璟在做早餐,连忙走到他身边。“喂,不是说好今天我弄早餐吗?”
“你要上班,会来不及。”
“哪会来不及?我算过时间,提早起床了啊!”见他仍杵著不肯让出大厨的位子,她摸摸鼻子“好吧,我承认我厨艺很烂,前天不该坚持跟你学做煎饼,结果把锅子烧焦,但今天只是煎吐司,我再怎么笨手笨脚,吐司翻面这种小事也不可能搞砸吧?”
“你想帮忙,”南宫璟手中的锅铲向自制的花瓣酱一指“就去涂酱吧。”
见他不肯让位,舒芹只得作罢,回头向佟星年抱怨“他一直都这么严格,不肯给人家第二次机会吗?”
佟星年微笑“璟从小就很独立,他认为自己能做好的事,就不让别人插手。”
“换句话说就是顽固又爱逞强。”她开始涂酱,瞄了南宫璟的右手一眼,嘀咕道:“哪天你连左手都受伤了,八成还会训练自己用脚拿锅铲,就是不肯让我帮忙。”
“这有什么不好?”她的说法让南宫璟觉得自己像只章鱼。
“男人有担当当然很好,不过有时身段也要放软一点,让女人有表现的机会。不是只有男人想要有被需要的虚荣感,女人偶尔也想体会一下这种感觉嘛!”
南宫璟淡淡扬眉,似笑非笑地:“你想听我求你?”
“当然想啊!”她嘿嘿笑着“尤其是听你这种脸上写著自立自强的人开口求人,虚荣心会加倍呢。”涂完酱,顺手把汤匙放进口中舔了舔,五官顿时皱成一团“这是什么?!酸死了!”
“这是用数种植物的叶子熬成的,完全没加糖,我打算做来和其他太甜的果酱一起用,单吃会很酸。”她的表情太滑稽,他忍不住笑出来。
“你怎么不早说?!”完了,她把每片吐司都涂上了!“我讨厌吃酸的啦!”
“你没问,我以为你知道那是什么”感到有双视线讶异地注视著自己,他才想到还有好友在,回头问道:“星年,你也一起吃早餐吧。”
佟星年摇头“我还要出门,弄你们吃的就好。”璟会和人说笑呢。
以往的璟沉稳寡言,就像一湖静水,即使是上人过世的重大打击,他也只是比以往更沉默,不曾和任何人谈起内心的感受。
长期的潜心修行,使他的情绪也转为深沉,不轻易显露,因此,此刻他与舒芹相处的情形,使佟星年相当诧异。几乎不曾见璟如此自然地与人谈笑,就像一般二十余岁的年轻人,而非身负罕有异能,自幼就被上人交付解救苍生的重任、谆谆教诲而成长的术师。
当他和舒芹说话时,那双永远澄澈平静的眼会泛起细微的涟漪,舒芹的每句话语、每个眼神,仿佛都在那潭静水中投入一颗颗石子,而一个个涟漪之间,浮漾的全是这个开朗爱笑的女孩身影璟自己应该没注意到吧?
佟星年唇边笑意加深,调侃道:“你和舒小姐看起来就像家庭煮夫与职业妇女的组合。”
舒芹噗哧一笑“别叫我舒小姐,叫芹儿就好啦。”还以为只有她这样想呢!
见南宫璟微怔,她笑道:“你生气啦?只是开玩笑嘛。”
“我没生气。”他们看起来像夫妻吗?明知是玩笑话,仍在心底撩起奇妙的騒动,悄眼看着她粲然笑颜。
“璟都没叫你芹儿了,我可不敢。”佟星年别有含义地微笑,在舒芹疑惑的目光下,解释道:“璟的个性比较内向,如果我和你聊得太热,他会刻意回避,让我们相处。”
“哦?”难得见南宫璟尴尬,显然被佟星年说中了,腼覥的模样像个孩子般可爱。舒芹笑道:“别害羞嘛!插不上话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干嘛回避?”
“我本来就不多话,又经常一个人独处,自然更沉默了,如果我在会造成冷场,不如走开比较好,并不是害羞。”竟然掀他的底?南宫璟瞪了好友一眼。
“你以前常是一个人,不代表以后也是一个人啊。”佟星年泰然接受他不满的眼神“上人没让你出家,你还不懂他的用心吗?”
舒芹插口:“什么用心?”
“上人属于佛教的系统,璟虽然是他的弟子,上人却没有要他出家。也就是说,只要璟愿意,可以像一般人一样组成家庭,结婚、娶妻生子。”
组成家庭?娶妻生子?像一般人一样?
舒芹一时意会不过来,愣愣看着一身白袍的南宫璟。那身圣洁不可侵犯的颜色,很难想像会有个顶著妻子头衔的女人站在他身畔,更别提几个孩子绕著他跑来跑去,那白袍如果印上了小孩的脚丫印子,不是很滑稽吗?说不定小孩还会踩到他的头发而跌倒呢!
她忍不住又嗤地笑了“我觉得”
“我没那个打算。”南宫璟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
舒芹的笑顿时凝在脸上,怔怔看着他毫无犹豫的坚定神情。
“为什么?”佟星年诧异“即使成家,也不会妨碍你的工作,不是吗?”璟长期依循著上人安排的路,孑然一身地生活,那双太过平静的眼,仿佛有著了悟世事的超然,几乎像个圣人,却不像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这样的璟,让他觉得悲哀,至少在有生之年,他希望璟能有几天真正快乐的日子啊。
“我希望能专心把我的能力用来帮助有需要的人,如果有了家人,我一定会为他们分心。”无视于舒芹怔愣的神情,南宫璟以坚定的口吻道:“我一直是这样过日子,以后也打算就这样一直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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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旁人说出那样的话,舒芹不会当真,因为那些崇高的话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那样说通常只是开玩笑。
可说那些话的是南宫璟,那个像水一样清冷平淡的男人,以那无欲无求的态度说出口的话,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他的说法让舒芹很不舒服。为家人分心有什么不好?需要他帮助的人是人,他的家人就不是人了吗?也许因为他现在没有家庭,无法体会那样的情况,可也没必要这么排斥吧?
何况,若身边没有亲近的人,没有想要去爱、去关心的对象,又怎能去爱那些与自己有更多隔阂的陌生人,甚至帮助他们?
而她心头最大的疙瘩,是他决绝的态度。当佟星年说他可以结婚成家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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