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然离去的背影,他却像是被丢入无边大海中一般难受!
蔺燕琳戴上太阳眼镜做日光浴,她很惊讶自己居然会这么轻易就放浩磊离开。什么要忙公事?真是超没诚意的烂借口!但她压根儿不想阻止他,此刻的她心乱如麻,只想独自一人吹吹海风,让自己冷静一下。
自从浩磊宣布要跟她订婚后,她的确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羡慕与奉承。名媛羡慕她、侍者更殷勤地巴结她,到处都有人对她说恭喜。可是,她却没有想象中的兴奋。
也许在旁人眼中,她蔺燕琳是人人称羡的天之骄女,不但出身豪门,马上又要嫁入富甲一方的欧阳家,实在是太好命了!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里有多么空虚且矛盾!她很清楚浩磊不爱她,每次只要曲紫弦出现,他就会对她异常热情,等到曲紫弦消失后,他眼底的严峻冰霜却令人不敢亲近。
她曾经以为自己嫁给欧阳浩磊是对的,因为这样一来不但掳获了黄金单身汉,还可以把那个姓曲的丫头气得半死,替母亲狠狠地教训她!
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在走,浩磊向她求婚,她也成功地让那个姓曲的丫头黯然心碎了。可是,此刻弥漫在她体内的不是复仇后的快乐,也没有即将出嫁的喜悦。
为什么当浩磊吻她时,她想的却是另一个男人?为什么在他对她情话绵绵时,窜入她脑中的却是另一个拙于言词,却始终温柔守在她身边的男人?
她一直以为自己不会爱上胡信彦的,毕竟他的家世与她悬殊过大。她也一直以为自己只是把胡彦信当成一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守护者,不会对他付出真心,也不会被他的深情所打动的。
但为什么?为什么此刻她的脑中想的全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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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浩磊进入蔺老爷子的房间,礼貌地欠身。“蔺爷爷,晚安,请问您找我吗?”
一看到他,蔺延辅便热络地招呼。“浩磊,来,坐下,陪我喝一杯茶、下下棋吧!这是来自台湾的冻顶乌笼,我还是最喜欢茶的香味!”
蔺延辅看着他,微笑道:“你知道我一直很欣赏你,也很希望拥有像你这样的孙子。如今,我的梦想居然要成真,你即将迎娶燕琳,成为我的孙女婿了。”
面对长者的笑容,浩磊竟觉得心下一阵羞愧。
“抱歉,蔺爷爷,我知道自己的行为太过鲁莽。完全没有经过您的同意,就擅自宣布婚事。”倘若让蔺爷爷知道他向燕琳求婚的内情,不知会有多失望?而那正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
蔺延辅还是慈蔼地微笑。“别这么说,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更何况感情的事,只要当事人自己开心就好。”
轻叹口气,他继续道:“也许在外人眼中,蔺氏家大业大,因此婚配的对象也绝对是非富即贵。但,我常常对孙子们说,我只希望他们能找到自己深爱的伴侣,至于家世一点儿都不重要!也许是我儿子和媳妇的婚姻实在太失败了,所以让我一直深深引以为憾。”
看着老人家忧郁的脸庞,浩磊也跟着沉默下来。
蔺老爷轻轻晃动手上的紫石茶壶,缓缓地道:“对于燕琳和紫弦这两个孙女,我承认自己比较偏爱紫弦,毕竟她忠厚的个性最像我儿子。但,燕琳也是我们蔺家的子嗣,我对她一样疼爱,也希望她能有个好归宿。”
他看着浩磊。“对于你突然向燕琳求婚一事,我的确很惊讶,不过我说过,自己向来尊重年轻人的婚姻自主权,只要燕琳觉得幸福,不管她要嫁给谁,我都乐见其成。”
“蔺爷爷”浩磊心头更加沉重。他不想愧对慈爱的蔺老爷、不想拖无辜的蔺燕琳下水、更不愿把自己跟紫弦的距离越拉越远啊!懊死!他怎么会把事情搞成这样?
蔺延辅轻啜甘洌的茶水,缓缓地开口。“你马上就要成为我蔺家的孙女婿,不再是外人了,很多事,我也可以对你畅所欲言。坦白说,我儿子的婚姻之所以会失败,甚至之后造成了一连串的悲剧,我要负很大的责任!是我害惨了儿子和媳妇,害了四个无辜的孙儿,还有可怜的弦丫头”
“蔺爷爷?”浩磊放下茶杯。
蔺延辅泪光闪烁,声音苍老地道:“是我的无知害苦了弦丫头,让她成为一名私生女,也害惨了我儿子和媳妇。当年,我命令儿子迎娶门当户对的凯莉,儿子满腹不愿,但素来温驯的他不敢忤逆我,是以,虽然他跟凯莉毫无感情,可为了壮大两家的声势,还是娶她为妻。
“我一直知道儿子和媳妇处得很不好,两夫妻时常吵架,但我总以为豪门婚姻就是这样。一直到后来,我儿子到台湾出差时认识了筱云,就是紫弦的生母,他在她的身上找到寻觅已久的爱情,两人疯狂地相恋。我儿子甚至屡次要求我让他离婚,他说他愿意放弃一切,甚至放弃蔺氏的继承权,要我把家产完全留给凯莉和四个孙子,他只求能回复自由之身,可以名正言顺地到台湾迎娶筱云,组成他渴望已久的家!”
蔺延辅摇头,年迈的脸上写满悔恨。“我勃然大怒地拒绝,根本不理会苦苦哀求的儿子。那时的我太虚荣,满脑子都是门第观念,只在乎自己的面子,完全不管儿子的痛苦。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专制,却害惨了下一代,甚至波及孙子辈
“曲筱云在得知真相后,伤心欲绝地离开我儿子;凯莉也在无数次争吵中,愤怒地留下离婚协议书,主动求去;儿子在筱云离开人世后的隔年,也跟着撒手人寰。我我自以为是地替儿子安排好一桩门当户对的婚姻,结果却害苦了所有的人!”
老人语祷缝咽。“筱云抑郁而终、媳妇愤恨求去,连儿子也怨我我还害惨了孙子!倘若当时我肯开通一点,懂得替儿子着想,愿意让他结束不幸福的婚姻,也许,事情就不会闹到这种地步。筱云不会忧郁而终;紫弦不会变成私生女;媳妇凯莉不会跟儿子闹到不可开交,积怨越来越深,变成无法收拾的怨偶;四个孙子也不会在不正常的家庭中成长。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肯放弃可笑的门第观念,先入为主地排斥曲筱云,阻止儿子追寻幸福”
浩磊不忍地出言劝慰。“蔺爷爷,您别再自责了。”
蔺延辅摇头,无比沉痛地说:“逝者已矣。伤害已经造成了,不论我有多悔恨,都无法令时光倒流,也无法弥补过错。浩磊,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你明白,人的一生只有一次,也许有时会被愤怒蒙蔽理智,但无论如何都不要铸下大错,不要造成无法收拾的悲剧,更不要让幸福远离!”
“爷爷”浩磊完全震住了,难道蔺爷爷早就知道
蔺延辅慈爱地拍拍他的手。“别担心,我不是在责备你。你们都是我的孙子,我关心所有的晚辈。我很爱燕琳,也许她脾气骄纵了些,但还是个好孩子,我当然希望她能得到幸福。”他很清楚燕琳真正的交往对象是谁,只不过从来不去干预罢了。
他又叹了口气。“至于紫弦虽然她一直住在台湾,也坚拒我的任何金钱援助,但我仍悄悄派人关心她,想了解她过得好不好。是以,我知道你跟她交往过,这一点是我身为爷爷的关怀,希望你别介意。浩磊,我不明白你跟弦丫头发生了什么误会?我只想告诉你,她的成长过程非常辛苦,希望你能多体谅她。身为一个私生女,她经年累月所承受的压力与委屈不是外人可以想象的,倘若你气的是她一直不肯对你坦承自己的身世,那么为何不换个角度想若是你,你说得出口吗?每个人都希望在心仪的对象前,保持一个最良好的形象,紫弦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孩子,浩磊,希望你能体谅这点。”
浩磊说不出话来,整个人像是被狠狠地打醒,烦闷的心境豁然开朗!老者的话完全点醒他所有的迷思与盲点。天啊,他怎么会这么愚蠢?他一味地责怪紫弦不对他说实话,但他却没想到,今天若换了是他,他也说不出口啊!诚如爷爷所言,每个人都希望在心仪的对象前,保持一个良好的形象。紫弦一身傲骨,要她如何启齿?
冷汗不断落下,他觉得自己真是该死!口口声声说爱紫弦,却愚笨地没有替她着想!倘若他够成熟,就不该被愤怒蒙蔽了理智,应该体谅她的心境,不该让她饱受煎熬,左右为难啊!
紫弦!眼前又浮起紫弦悲痛黯然的小脸不,他不能再错下去了,他要立刻去找她!他倏地跳起来。
“蔺爷爷,对不起!我”
“门在那边,慢慢走!”老人家笑咪咪地指着房门。“别担心,这是你的船,你应该比我了解行程,起码还要一个小时才能在兰卡威靠岸啊!所以,如果有任何人想下船后离去,你大有机会去阻止对方!”
“爷爷,谢谢你!谢谢!”浩磊顿时又感激、又羞愧。他很庆幸自己能遇到这么慈蔼的长辈,适时地点醒他,阻止一场即将拖累三人的悲剧,让他挽回真爱。
道谢后,他急如星火地往外冲,差点踢倒一旁的椅子。
“啧啧,跑慢点嘛!急什么?这是他的船啊,他大可耍赖不靠岸嘛!”老人家悠闲地品茗,望着一桌好茶和棋盘兴叹。“唉,好不容易快拐到孙女婿,以为有人陪我下盘棋了,想不到他却跑这么快没关系,反正这小子绝对跑不掉,将来有的是时间慢慢磨。”
他双眼一亮。“对了!黄历呢?我该先挑几个大好日子才对!呵呵,我蔺延辅要嫁孙女了耶,真是太高兴了!活了这么老,总算有好事发生了!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