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丫子底下。
“哐”的一声,洪亮如钟,奉杉吹漂亮地撞上了铜制的大黑门。
这一声,真是震耳欲聋呀。
霍橙逸从筐里掰一个香蕉拿在手里剥皮“你们,轮流撞。”
没有看到香蕉皮,只看到副会长撞门的学生们受到鼓舞,仿佛飞蛾扑火,全都奋不顾身去撞门。
冬苑松派学苑的门,即使是黑铜制的,也被撞得响亮,不一会儿就有人来开门。
“造反啊!”门一打开,奉杉吹立刻用手势阻止了大家的撞势,彬彬有礼地抱拳道:“我们是秋苑菊派学苑的,前来拜访贵苑。因为怕贵苑地方大,敲门听不见,所以闹得动静大了点儿。那是我们的会长。”
奉杉吹指着身后要作介绍,学生们也纷纷让出一条路来。大家一转身,只见一只香蕉在空中翻着跟头飞过来,扎扎实实劈中了看门人的脑门。
看门人被劈得一片漆黑,睁开眼群星乱飞。
“你们,你们到底想干吗?!”
“我们是想”奉杉吹本想道歉说来拜访,可是霍橙逸打断他:“示威。”
会长一发话,奉杉吹想也不想地接下去:“对,我们来示威示威?!会会长,这这是怎么回事?”
其他人也吃惊地看着霍橙逸,她刚才不是还说表示友好的吗?
“好哇,你们想踢馆!”看门人一溜烟飞身进去,轻功绝佳的样子“秋苑的人来踢馆啦”
“啦”字还没喊完,便一头撞在迎面出现的大松树上。
众生仔细一看,那棵“大”松树果然是大,两人环抱的腰围,而且长在道路正中央,几乎挡住了去路。松树上挂着一块牌子,上书“迎客松”
看门人爬起来,把脚底下的一块香蕉皮甩开“哪个混账吃香蕉不把皮吃掉?!”
不过等他爬起来的时候,霍橙逸已经带着人绕过迎客松,奔后苑去了。
推开写着“松派”的大门,迎面而来的骑射场上,密密麻麻全是人。
“好多的人哪!”奉杉吹惊叹道。
所有的人清一色穿着白色绸袍,肩部玄色二指宽丝带,腰间袖口镶同色飘带,左胸至腰处用深青色绣线刺绣着一棵虬金松图案全部都是松派学员。
大概,有上千人吧?
“想不到松派的规模这么大!”
“厉害啊,单是学员就足足是我们学苑的三倍呢!”
菊派的学生无法克制地惊呼道。
霍橙逸问:“哪个是宋佚?”
奉杉吹急忙看过去,然后说:“会长,没有看到宋佚。”
他们交头接耳的同时已经有学员过来质问:“喂,看道服应该是菊派的吧?来这里干什么?做探子吗?”
霍橙逸打量了他一下,除了道服之外,额头上还有一条黑色的丝带这大概就是他混在人群里时惟一可以被区别出来的标志了吧。
“问你话,不知道回答吗?”那学员得不到回答,恼怒起来,看样子是个急脾气“还有,这里不许女子出入,看到的话赶紧退出去!”
霍橙逸把视线投向骑射场的其他地方,绕过这名学员,边观察边剥香蕉皮。
“这里不是茶馆,是学堂!”学员恼羞成怒,一掌将霍橙逸刚剥好要往嘴里送的香蕉拍出去,香蕉滚进尘土里,不知道到谁的脚底下去了。
霍橙逸张着嘴巴咬了个空,愣愣地抬起头来看着那学员。
“再说一次,要么回答,要么滚出去!”学员翘起嘴角,得意道“我没记错的话,去年秋苑好像是最后一名呢。难道见了我们冬苑都不用行礼的吗?”
他翘起大拇指指着自己,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霍橙逸。
响应他的是一个香蕉,重重地打在脸上。更可恨的是那香蕉打过他后居然又弹回到霍橙逸手上,被她慢条斯理剥开来吃。
“可恶的秋苑,不想活了啊!”学员龇牙咧嘴地扑上来,霍橙逸刚好吃完一根,闭着眼把皮朝声音来源处一扔
甩香蕉皮功夫一绝的她,连眼睛都不用睁就知道结果。
“香蕉暗器,简直太厉害了!”
秋苑的学生们看得目瞪口呆,崇拜不已。
“丫头片子,给我上,教训她!”
躺在地上的人已经暂时性地爬不起来,于是那些爪牙便代替他一拥而上。
双方顿时混战成一团,霍橙逸把背着香蕉筐的那个学员抓住“你认得出宋佚吗?”
“认认得出。”学生诚惶诚恐地回答,于是霍橙逸带着他和那筐香蕉在人群中穿梭“带我找。”
一边钻一边吃香蕉的霍橙逸,很快给骑射场上制造出了一大批“地雷”这批原始地雷以难以想象的威力迅速撩倒了一大批人。
这第一批倒下人的间接地制造了第二批合成地雷,因为许多人爬起来又倒下,倒下时又拽着其他的人,其他的人又压到人,压到的人爬起来时再撞倒人如此周而复始。
相比起人数众多的冬苑松派,秋苑菊派就要轻松得多。
“原来如此,会长不愧是会长,真是高手啊!”奉杉吹用力一扑,压倒了一大片人后骑在他们身上感叹道。
“会会长!”
背筐子的那个学员就没有如此好的运气,他被压在一堆人底下,而且这堆人的人数还在不断持续增长中。
“宋佚什么样,告诉我。”
霍橙逸来不及拽他,只有一只手揪着他的领子,另一只手飞快地把他背上的香蕉搬运出来。
“斯斯文文,皮肤很白,偏瘦,眼睛不大”学员很负责任地飞速回忆并汇报着,然后被不断跳上来的人堆淹没了。
霍橙逸只来得及救出他背上筐子里剩下的几捆香蕉。
“斯斯文文,皮肤很白”
所谓夜路走多总见鬼,大概就是这个意思。霍橙逸没留心脚底下自己扔的地雷,一脚踩了上去。
哧溜!
她并没有马上滑倒,而是上半身向后倾斜。为了维持平衡,她不得不向后猛退了好几步,可是很快又踩上了第二块香蕉皮。
大概是她罪有应得,在这短短几分钟内,霍橙逸霍会长踩了不下八块香蕉皮,从骑射场中心一路飞快地倒退出来。要不是她平衡能力好,老早会摔得四脚朝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滚带爬地后退。
终于,她遇到一个替死鬼,先撞上他,将其放倒后摔在了他的身上。
背后是软软的胸膛,真好,她和她的香蕉都没事。霍橙逸摸了摸怀里的香蕉们,一根都没摔烂。
她满足地叹了口气,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打算继续去找目标人物宋佚。
斯斯文文,皮肤很白
回过头,她看到被她撞倒的替死鬼。
他斯斯文文、皮肤很白,身材修长;眼睛不大,细长幽深,不怒自威。
至于为什么她会有“不怒自威”的感觉,是因为对方现在正拧着眉头打量她,虽然脸上没有流露出生气的表情,但是他好像不是太高兴。
这个人怎么跟被活埋的学员描述的宋佚那么像?
霍橙逸蹲下去,打算仔细看看他。
这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啊仲狩,你没事吧?真不小心,怎么跌倒了。”
仲狩?
这么说他不是宋佚,而是松派的会长仲狩?
认错人了。霍橙逸抱着香蕉站起来,刚要走,就被仲狩的话钉在原地:“我自然是被撞倒的,你长了眼睛不会看吗,宋佚?”
宋佚宋佚?
霍橙逸带着她的香蕉转过身。
不知哪里飞来的一只白鸽,扑楞着翅膀腾空而起,成为一道亮眼的背景。
仲狩身边的人,谈不上男子,只能算男孩子。长相清秀得过分,皮肤比仲狩还要白皙。如果冬苑松派的会长仲狩的身材属于修长型,那他就是绝对的纤细型。道服的袖子挽了起来,用肩部的那两条丝带扎住,露出大半截细细的、但是又绝对不瘦弱的手臂,这条手臂拉着仲狩的手,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他拉了起来。
“没摔着吧,仲狩。”
宋佚偏过头,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呵呵地看着他。
仲狩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说:“你闪得很快。”
看样子霍橙逸应该撞上的不是他,而是宋佚。
“嚯嚯,不要这么说嘛。”和仲狩的冷脸一样,宋佚笑眯眯的表情也没变“啊,不过,撞上你的那个女孩子真奇怪呢,学苑里怎么会有女孩子啊?”
宋佚说着,脸上微微出现了一点疑惑的神色。
但是这点疑惑的神色马上烟消云散,宋佚一拍手“不过,她真可爱,仲狩,我可以跟她做朋友吗?”
霍橙逸的大脑立刻捕获了这一信息。
要做朋友,不来问做朋友的对象,反而问身边的仲狩,这有三个可能就是:第一,冬苑松派的会长是个独裁者;第二大家口中的天才是个弱智儿;第三,他们俩关系非同寻常。
不管是哪种,都很值得关注。
仲狩也开始打量起霍橙逸来,穿着秋苑的道服,应该是里面的学生没错。
“啊,仲狩你看,大家都打成一团了。”宋佚放远目光,看到一片混乱的骑射场“这样好吗?你这个会长不去制止吗?”
仲狩有些恶狠狠地瞪了霍橙逸一眼,转头对宋佚说:“在这里别乱跑。”就向骑射场前方的台子走去。
“小心点儿哟!”
宋佚喊道,终于没有任何阻碍地和霍橙逸面对面了。
“你”宋佚开口,霍橙逸微微低头,侧目,调整角度,一边猜测他可能会说的话一边为自己打造一个不会惹他猜疑的应急形象。天才最没戒心的对象应该是那种傻乎乎的笨蛋吧?这个是她拿手好戏,表现堪称完美。
“你叫什么名字?”
声音低了下去,宋佚在微笑中带有一分赧然。
“霍霍橙逸。”
在霍橙逸的世界里,所谓的混乱、嘈杂,甚至仲狩犀利的眼神统统有多远滚多远去。宋佚的那一眼太完美了,简直太完美了。如果说那温和的微笑如同泰山崩于前而处变不惊的祥和,那么那丝微笑中的赧然就是飘零于巍巍山峦间轻柔的雪花。她为自己有这样肉麻的想法而激动不已,猛然间就产生了扑过去捏他脸颊的冲动。
霍橙逸颤巍巍地向他伸出手,宋佚以为她是要扶一把,于是微笑着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搭在她的手下方。
肢体接触!
霍橙逸兴奋得泪花飞溅。
不过还好这些都是暗地里的反应,即使心跳得如同擂鼓,她表面上还是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
“冬苑很大的,而且又复杂,我送你出去吧。”
宋佚好心地带她往门口走。
霍橙逸脚底就像生根了一样不动。
“哎,不想出去?那么我带你在学苑里参观一下吧。”
宋佚领着霍橙逸,把仲狩刚才叫他不要乱跑的忠告弃之不顾,开始在冬苑里当起了义务导游。
两个人一边在冬苑里制造香蕉地雷,一边闲聊。
宋佚道:“一个人不要乱跑,很容易迷路。至少要两个人奇怪,这条路刚才好像走过了。”
“我们好像迷路了。”
宋佚停下来,摸摸头“是哎,我都已经在里面念了两年书了,没有仲狩一起走果然还是会迷路。”
霍橙逸看了他两眼。
虽然冬苑里的结构是复杂得过了头,但是在里面呆了两年的家伙,就算是耗子洞也无论如何该认清楚了吧。
宋佚蹲下来,从衣服里掏出一只米黄色的东西。
霍橙逸瞪大了眼睛,那玩意颤动着几根白色的细胡须,飞快地在宋佚修长的手指间爬动起来。
“耗子!”
宋佚想起身边还有个女生,不好意思地回过头来“怎么,你怕吗?”
霍橙逸握拳,一把抓过来蹂躏它的毛“真可爱!”
宋佚很温和地介绍道:“它叫狗崽。”他摸了摸狗崽“狗崽,去找仲狩,叫他来领我们出去。”
霍橙逸把吃剩的半根香蕉递过去,狗崽闻了闻,溜下地飞快地跑了。
“它的鼻子很灵哟。”宋佚微笑着目送狗崽远去。
霍橙逸直起身,继续吃狗崽闻过的香蕉,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宋佚,既然狗崽可以找到仲狩,为什么我们不跟着狗崽呢?”
“你说得很对嘛”宋佚眯着眼睛摸了摸下巴,于是两个人飞快地跟上了行进中的狗崽。跑到一个更加陌生的地方时,只见狗崽敏捷地钻进了一条阴沟,瞬间不见了踪影。
宋佚和霍橙逸趴在地上,半晌,宋佚抬起头来看着霍橙逸说:“哦呀,我想起来了,因为仲狩说过狗崽会走捷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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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我们必须在这个地方等到什么时候才会有人来救呢?”
“我想应该快了吧。”宋佚用右手的衣袖扇着风,忽然发现霍橙逸抬手抹了额头一把,于是又把左手伸出来给她扇风。
霍橙逸回头一看目瞪口呆,此人头脑不好吧,否则不会不知道他现在的姿势像个飞不起来的鸵鸟。
宋佚很努力地给她扇风,白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红云,尽管如此,他还是很努力地扇着。
“我我不热。”霍橙逸忍不住抬手阻止了他那振翅不为高飞的无聊之举。
“那你无聊吗?我们聊天吧!”
“有力气聊天不如喊救命吧。”霍橙逸没好气地打断了他,一开始对他的好感已经无影无踪,怎么看都觉得他很像个低能儿,除了那张过于清秀的脸可以证明他的身份确实游离于草包行列之外“你们冬苑没事弄这么大个地方干什么,钱多得心里发慌吗?”
“基本上我不觉得这里大,因为我家地盘是这里的三倍,而且后面还是座山,那座山很漂亮,我从小就喜欢在山里逮麻雀”
宋佚开始滔滔不绝地、慢条斯理地讲故事,讲到第二十八只他捉到的动物是只松鼠时,霍橙逸终于彻底没了脾气。
“后来我又带了一根竿子”
霍橙逸忍无可忍地打断他:“我说,你有没有什么想要你身败名裂的仇人或者对手?”
“嗯嗯嗯,那种东西的话实在是太多了”宋佚眯着眼睛望着天空遐思然后得出一个结论:“实在算不过来呀。不过你为什么要这么问呢?”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很有名,而大家好像都对你虎视眈眈而已。”霍橙逸云淡风轻地解释道“那是种什么感觉呢?”
她知道自己一定有很多对手或者仇人,都是无形之中所得罪或招惹上的,但是她并不担心自己遭到报复,乃是因为她对自己隐藏的深度很有信心。没有人会想到她与大名鼎鼎的异闻社的关系,自然也不会把主意打到她头上来。就算别人公开批判她是阴暗中吸血的蚊子,只要她不在乎,那些锋利的言辞就只是针对一个叫异闻社的代号,如同打在海绵上的拳头毫无杀伤力。
但是宋佚不同,他似乎是街知巷闻的天才。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看他不顺眼的人背地里再怎样中伤他,表面上却可能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不愿亲自站出来要他出丑,大概就是碍于这层原因吧。
不管怎样她要把这个人揪出来,先弄清楚动机,再根据情况要他好看。
不过前提是她得先平安地从这个大得伤人心的冬苑里出去。
“你那只叫狗崽的耗子到底行不行啊?”霍橙逸托着下巴丧气地问。
“喵!”回应她的是一声狰狞的呼噜。霍橙逸和宋佚蹲在地上看着狗崽钻进去的那个洞以及懒洋洋盘踞洞口的黑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