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里,好像只有看到鬼才会惊声尖叫。
“好了。”柜台小姐将收据和零钱递还给她。
“谢谢。”
苏悦荷转身,离开住院柜台。
放眼望去,的确感觉得到今天医院里的女性员工都流露着开心的笑容,连一向忙得无法到处乱跑的急诊室护士,也都会“不小心”地出现在医疗大楼的大厅,脸上还刻意点缀着美美的粉妆。
母亲住院近五个月,医院里上上下下的人她几乎都见过,她敢发誓护士与内勤女员工的“副院长效应”绝对不是她多心,甚至连负责打扫的清洁阿姨都一改招牌臭脸,亲切得不可思议。
这样的影响力,任谁都会好奇,新上任的副院长到底是何方神圣?
苏悦荷不自觉地扬起微笑。这是妈妈住院后,她难得的轻松。
她转身走向电梯,电梯前簇拥着一群人,相当热闹。
“伊是谁啊?”电梯前一名老婆婆病患操着台语问身旁的看护。
“呒副院长啦,新来ㄟ哦!”苏悦荷玩味地眨眨眼。没想到这么幸运,她竟会遇到那引发“副院长效应”、让小护士们都兴奋尖叫的男主角。
帅吗?但是被“白墙”挡住,她根本看不到。
一群身穿白衣的人众星拱月似的围绕在男主角四周,他们大声地交谈、恭贺着,无论是刻意或无意,每个人脸上都挂着阿谀谄媚的笑容。
也许是红包文化的影响,让她对医生的人格产生很大的怀疑,不由自主地认为,在笑容背后一定另有巴结讨好的意思。
她退到一旁,放弃搭乘电梯的念头。眼前热闹与喧哗突显她分外的孤独,重点是,手提包里的红包,消除了她对医生的尊重。在她眼里,每个医生的额头上都已烙上“$”的符号,一大群的“$”可是刺眼得很呢!
搭乘载货电梯回到九楼,她问了护理站的护士,如愿地在小办公室里找到杨医生。
苏悦荷深吸口气,走向前。
“杨医生,您好。”
杨医生抬头,露出和悦的笑容。“苏小姐,有事吗?”
苏悦荷忍住反感和饱以老拳的冲动。没错,她依然憎恨杨医生将妈妈当成白老鼠来看待,只是她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完成。
她自手提包里拿出红包,恭敬地递上前。
“杨医生,这是一点小意思。”
杨医生放下手中的笔。“这是?”
明人不说暗话,她干脆直接挑明。“我母亲对新葯的反应,由她愈来愈不舒服的情况来看,显然并不好。我听说医院目前有针对排斥化疗的子宫颈癌患者,进行一种和美国州立医院合作的新研究,并且征求实验的患者,我请求杨医生让我母亲加入。”
杨医生挑眉。“苏小姐从哪个地方得来这个消息?”
苏悦荷的黑眸清澈明亮。“医院不大,藏不住秘密。”
杨医生但笑不语。他弹着指甲,双方陷入一阵沈默。
“杨医生的意思是?”
他伸出手,将桌上的红包收进白袍的暗袋。这一刻,苏悦荷总算开窍了。白色巨塔里果然暗潮汹涌
“后天有个针对这个合作案的会议。会议上,我会极力帮你母亲争取。”
苏悦荷点头。
满腹的鄙夷让她仅能点头示意,无法开口说出任何一个答谢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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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还没等到杨医生的回复,隔日早上,在医生的例行巡房之前,一名护士前来通知,请她到顶楼会议室,有高层主管要和她商谈事情。
苏悦荷没有多想,直觉以为是杨医生“疏通”成功,院方要和她商谈妈妈参与实验性治疗的事。
喂食妈妈早餐后,她兴冲冲地赶到会议室,等待她的却是一脸沮丧的杨医生,和一室她所不认识的白袍人士。
气氛很古怪。
苏悦荷双臂环胸,有些无所适从。
“苏小姐,请坐。”护理长轻声提醒。
苏悦荷依言坐下,不安地环视四周。“请问这是?”
没人回话,场面严肃得可怕。
桌首的高大男子此时按下桌上密录机的播放键,清晰的谈话声马上由密录机里传了出来
“杨医生,这是一点小意思。”
“这是?”
“我母亲对新葯的反应,由她愈来愈不舒服的情况来看,显然并不好。我听说医院目前有针对排斥化疗的子宫颈癌患者,进行一种和美国州立医院合作的新研究,并且征求实验的患者,我请求杨医生让我母亲加入。”
“苏小姐从哪个地方得来这个消息?”
“医院不大,藏不住秘密。”
“杨医生的意思是?”
“后天有个针对这个合作案的会议。会议上,我会极力帮你母亲争取。”
苏悦荷当然明白这是昨天她和杨医生的谈话内容。
桌首的高大男人按下停止键,犀利的黑眸冰冷地直视着她。“这些对话苏小姐应该不陌生吧?”
苏悦荷置于桌面的双手悄悄交握。“是不陌生,有问题吗?”
男人起身,走向苏悦荷,并将手中的红包放在她面前。“问题不大。”
他望向一旁噤若寒蝉的约聘医生,讥讽一笑。“却足以让本院和杨医生的合作关系划上句点。”
苏悦荷可以听到杨医生倒抽口气的声音。
她盯着面前的红包,冷静地问:“你是谁,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我一个平凡小人物,不可能干涉得了贵院的人事派任。”
斑大男人冷冷一笑,绷紧的肌肉充满了一股蓄势待发的力量,让人心悸。
“我是新上任的副院长,麦奇康。在调查医生收贿的行动中,你是我第一个被害人或是,该称你为引诱医生犯罪的始作俑者?”
“始作俑者?”
苏悦荷抬头,无畏地迎向副院长的指责。
世界还真小,她从没想过自己竟有这番荣幸,得以和小护士们口中的“唐泽寿明”见面。
“麦副院长的意思是,贵院的收贿文化是源于我们这些无助的家属自愿奉上红包的愚昧行为?”她清晰点明。
麦奇康踱到窗前,窗外暖烘烘的阳光也无法融化他脸上的寒冰。
“是愚昧,因为你污辱了医生的医德。”
一句愚昧,一句医德,让苏悦荷满腹的委屈全化为怒火。
她激动地跳起身,颤抖的手指向一旁安静无声的杨医生。
“他有医德?!天啊,难道这就叫官官相护吗?!”
“医生有错,但仅错在迷失于金钱的诱惑。”
“够了!你这个半路跑出来管事、不知人间疾苦的副院长,能了解什么?!”
“苏小姐”
不顾护理长的拦阻,苏悦荷冲到副院长面前,怒火冲天地开骂。“麦先生,在你残忍地指责家属的同时,可不可以先检讨你们自己!你们这些身着白袍的圣人们,如果真有医德,如果真是医者父母心,我会需要包红包请求你们的协助吗?!”
她想到受病痛折磨的母亲,深吸口气,忍着急欲夺眶而出的眼泪。
“英明的副院长,我请求你在指责我为始作俑者之前,好好看看我母亲的病历,好好看看我付了七十万得到的新葯,竟是让我母亲更加痛苦难受,而你口中充满医德的杨医生只是想增加所谓的临床个案,无视她种种不适的反应。请问,如果是你,你会不包红包吗?你会坐以待毙面对亲人的苦难吗?请你回答我!”
一旁的护理长忙着平抚她的怒气。“苏小姐,别激动别激动,你先坐、你先坐着,有话慢慢说”
苏悦荷气得浑身颤抖,一室的白袍圣人,眼中满满的鄙视,像是指控她,白色巨塔的阴暗都是因为她献上红包的关系
“你们有什么资格指责家属的不是?红包文化不是我们造成的,愚昧的是你们,始作俑者是你们,绝对不是我!”
她的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滑下脸庞,晶莹剔透的泪水皆是来自对母亲的不舍、对是非颠倒的愤怒。
“有没有医德也不是你们给自己戴上的冠冕,真正有医德的医生,对于病人的痛苦、家属的无助,是能够感同身受!”
她抹去脸上的泪水。“我相信杨医生绝对无法帮助我母亲加入贵院的计划,无所谓,我会在最快的时间内办理转院!”
她转身。
“苏小姐,请等等。”麦奇康挽留。
苏悦荷头也不回。“留下阁下的批评吧,你没资格、我也没义务聆听你的教训!”
语毕,她抬头挺胸、下巴高扬,彷佛骄傲、尊贵的皇后,不带任何一丝挫败,离开会议室。
麦奇康坐回座位,拿起桌上“苏李迎巧”的病历资料,快速翻阅。
最后,他放下病历,冰冷地瞪视慌张失措的杨医生。
“杨医生,有关于苏太太的治疗方式,你是应该和我以及在场的肿瘤科主任好好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