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这两天，圣地开始弥漫着紧绷的气氛，精兵探子的进出也变得频繁。

    每个人都清楚，这是因为伊萨斯要亲自领兵对帕加鲁的王宫展开大规模进袭的前置作业。

    属于伊萨斯的兵力早已从一个月前就由四面八方向撒亚首都集结－－包括这十年来一直隐藏在全国各处的旧势力和在伊萨斯旗帜下新组织成的各路人马，为了这场一触即发的战事已准备就绪。

    伊萨斯和所有臣属们常常为了商讨这场战事和各项准备而忙到三更半夜，甚至筋疲力竭。

    至于往常圣地四处可闻的欢声喧闹，现在也全压低了。男人们积极准备战事，不能上前线的女眷、下人们也没闲着，几乎每个人都在帮忙赶制可以让男人们带在身边的食物衣物和用品。总而言之，此时圣地的每个人都在为这场战事而忙碌着。

    当然，也有例外的。

    阿苏完全帮不上忙。她当然早就知道伊萨斯和他的臣民一直以来都在策画这场战事；对他们来说，这世上最重要的事就是复国，将那个十年前弒君篡位的帕加鲁拉下王座，夺回属于伊萨斯的国家。

    她不喜欢战争、不喜欢这些争权夺位的事，因为只要牵扯上这些，就跟血腥残杀脱不了关系。

    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些事，但

    这是伊萨斯必须走的路、必须做的事。

    阿苏只能看着它发生，她不可能阻止它－－她也阻止不了。

    她当然也想过，伊萨斯可能会有危险，他可能会受伤、可能会死想到这些时，她便无法克制地由心底涌现深深的惧怕。她完全不敢想象，有一天伊萨斯会自她眼前消失、会自这个世界消失；也因为怕这想象成真，所以她下定决心，她要保护伊萨斯。

    “嗤！凭你？你要保护王兄？凭你这要力气没力气、要身高没身高的小不点也想保护他？！我看你别到时候要他分心保护你就好了！”毫不留情贬抑她的，正是伊芬娜公主。

    阿苏根本不把她的毒舌当回事。唉！每个人都在忙，她只好又跑来找这最闲的人聊天。

    “你说得没错，我是没力气、没身高，可是我有心啊！”她很有自信。

    伊芬娜睨了这似乎有些天真过头的小女人一眼。此时此刻，她心里正兴起第二十一次怀疑，怀疑当时自己怎会以为这笨家伙让她撤开心防的那些秀逗举动是智慧的表现！

    “有心没啥用，有能力才重要。”冷回她。

    阿苏丢了一颗果子到小龙大张的嘴里。“我想，只要我愿意，我应该就有能力做到。”还不是很清楚自己该怎么做，不过目标倒是十分明确。

    瞧她坚定的神情，伊芬娜的心也不禁一动。对了！她差点忘了，阿苏本身就是个异人，莫非她真有什么深藏不露的本领可以保护王兄？

    其实伊芬娜比任何人都担心伊萨斯的安危。虽然她知道他本事高强、勇猛过人，但这次的战事不比以往。他这回要面对的不但是帕加鲁的大军，还有帕加鲁身边的睫师、守护兽以及各种妖类异怪，因此就算他再怎么厉害，意外仍有可能发生－－王兄对她而言，是这世上最重要、也是唯一的亲人。可是在这紧要时刻，她却什么忙都帮不上。如果可以，她是多么渴盼能够和他并肩杀敌，将剑刺进帕加鲁的心脏，好为他们的父王母后报仇。不过此刻的她，别说是要杀死帕加鲁了，就连自己都很难照顾好，更别提可以像阿苏一样大声说出要保护他的话了。

    她嫉妒阿苏、羡慕阿苏，但，也深深地喜欢上她了。

    “你真的有办法保护王兄？”她不禁带着期盼地问阿苏。“可是王兄他根本不可能把你带上战场，他一定会要你留在圣地等他们回来。”突然想到伊萨斯肯定会做的安排，她不禁又泄气了。

    阿苏笑逐颜开。“别担心，反正到时候我不会让他发现，我一定会在他身边就是了。”想来心中已有了主意，阿苏开始放心地在伊芬娜面前吃吃喝喝。

    伊芬娜一脸狐疑。见阿苏一副什么事都不必担心的轻松模样，她反而轻松不起来。

    “告诉我，你到底要怎么做？”伊芬娜眉心揪起，直视着阿苏。

    阿苏眨眨眼。“这是秘密！”

    没错，是秘密。是一个连伊萨斯都不知道的秘密。

    伊萨斯虽在察觉到一直挂在她身上的石头不见了后，问过她这件事，不过她只把那一夜石头发生的变化告诉他，却没有说出她梦见的、及她之后几乎又幻化成一抹影子却又成功地自我恢复的事－－她对他隐瞒了这些。

    这就是她的秘密。

    她现在终于知道，她可以利用这秘密做什么了。

    伊芬娜瞪她，她讨厌被吊胃口。不过如果这家伙真的有办法保护伊萨斯，她就勉为其难地原谅她吧。

    ----

    几天之后，军队极有纪律地一批批出发。亚力塔将军、军卫长古拉刚、几位长老及各将领，也都已随队离开圣地，而今天即将启程的，则是由伊萨斯带领的最后一队人马。

    伊芬娜预料的果然没错。伊萨斯到最后一刻还是不肯松口答应让阿苏跟在他身边－－不管这几天来她再怎么跟他撒娇、取悦他、诱惑他，甚至最后跟他生起闷气都没用。她只能从他口中得到千篇一律的答案：不行。

    虽然伊萨斯因对这次的突袭行动有着必胜的把握而曾想过要答应让阿苏跟随的念头，不过又顾虑到此去还存在着一些不可预测的危险性，所以他必须铁下心拒绝。即使两人会因此而分开一段时间，他也不能让她去冒险。

    要出发了。

    圣地的巨门前，所有人都来为伊萨斯殿下的军队送行。

    在莫长老为伊萨斯他们行过祈求凯旋归来的简单祝祷手势后，离别的时刻终于到了。

    伊萨斯以几乎要把阿苏揉进身体里的力量，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再不舍地放开她。

    “阿苏，答应我，你会乖乖留在这里，好吗？”忍不住低头留恋地吻了吻她甜美的唇，这才松开手，神色随即敛回冷静，灼灼的目光盯着她，沉喃。

    依她如风的心思、不爱受拘束的个性，难保她不会在没他看着的时候四处乱跑，就像挣脱牢笼的鸟儿一样。

    “你还是不让我跟？”一根纤指戳向他结实的胸膛，她不满地噘着小嘴，不死心地再问一次。

    “不行。”第一百零一次回答。“快答应我！”要她保证。

    这时，其他的人已纷纷上马准备出发，格那克也将伊萨斯的座骑牵到了他身边。

    所有人都在等伊萨斯。

    伊萨斯则在等阿苏的回答。

    阿苏咕哝了一句什么“臭伊萨斯、蛮横”之类的唇语，最后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好啦！”

    众人忍不住松了口气。

    伊萨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复杂难解，不过还是转身上了马。

    出发的号角声响彻峡谷。

    大队人马在送行的人们眼前慢慢远去，直到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马儿的蹄声再也听不见。

    不过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就在伊萨斯他们离去不久后，一大一小两抹影子已悄悄串通好守门的圣灵重开巨门，朝伊萨斯他们身后偷偷追去。

    ----

    伊萨斯带领的军队行军的速度如疾风闪电，就在他日夜兼程赶路，却又行动如鬼魅般的连连避过帕加鲁士兵的追踪之下，已在四天内来到距撒亚首都不到半天的地方。

    所有之前先行的各路军队早已各自在首都四周驻扎。

    撒亚的首都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包围了，而且还有为数不少的卫兵乔装成普通百姓混进了首都，当然也有一直住在首都内的旧民兵等着伺机而动。

    这一夜，伊萨斯又推进了与首都的距离，他甚至只要站在高处远眺，就可以看到首都那一片宛如星光灿烂的灯火。

    微瞇了瞇眼，他几乎可以毫无困难地描绘出首都的每一条街道、地标位置。

    这十年来，他当然曾回过首都几次，也曾和帕加鲁近距离面对面过，但他当时并没有机会杀掉帕加鲁－－想必帕加鲁和他一样有着遗憾吧。

    “殿下，依鲁队长回报，帕加鲁还待在王宫。不过首都的卫兵忽然增加了一倍，似乎帕加鲁已察觉到异状。鲁队长已将这项消息传达到各将领手中。”所有的人分散在暗黑的林子里安静地做着事，这时，格那克走到伊萨斯身后，低声向他报告战情。

    伊萨斯略略思索了下，接着下了个指示后，格那克马上飞奔去办事。

    伊萨斯在格那克离开后，仍沉凝地看着远方的首都，脑中不断推演着明天即将展开的突击战。

    “殿下，您要不要先去休息了？”已经在营地四周巡了一圈回来的罗迪，轻步来到伊萨斯身边问着。

    伊萨斯一挥手，正待说话，不过他猛地浓眉一皱，犀锐的视线火速扫向那传出细微动静的左侧草地。

    那里，是一小块空地，什么都没有，但是

    伊萨斯却有那地方刚才有什么影子闪过的直觉。

    “殿下，怎么了？”罗迪在伊萨斯出现这下寻常的举动时，跟着谨慎地戒备起来。

    伊萨斯冷厉的目光来回梭巡四周，最后不得下承认，也许真的是他的错觉。

    “没什么。”眸中精光敛去，他对罗迪一摇头，接着走向他今夜要休息的地方。

    懊死！是因为他太过思念那小人儿吗？刚刚那一瞬，他竟恍然以为自己看到了阿苏正站在那里对他傻笑，甚至还感觉得到她的气息

    慢着等等－－

    伊萨斯陡地住脚、转身。

    因为想到了某种可能，他的面色忽然变得严厉铁青－－虽然这种情况不应该发生，但并不代表它不会发生。

    “阿苏，你是不是在这里？你出来。”他闭眸屏息，待调匀气息后才又睁开眼睛，对着空无一人的黑暗处以极轻极低的声音说出。

    阿苏两次化为影子的模样他都看到了，所以他不排除这种可能。如果她真的把自己化作影子一直跟在他身边，而他又没想到这一点的话，恐怕不会去察觉到她的存在。

    一想到这可能，伊萨斯不由得又气又急。

    苞着伊萨斯莫名其妙转回的罗迪，一听清楚主子在说什么，不禁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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