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比起他煮咖啡的手艺可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也好,她是来享受的,不是来找气受的,没必要绕着不愉快的话题转。
“对了,老板,你是不是也喜欢sr?”
吧台里的人动作暂停了下“为什么这么问?”
“我记得那天有听到你手机的铃声,是漂流对不对?”
“这么厉害,几秒钟你就发现了?”
“当然,因为我的手机铃声跟你的一样啊!”她兴奋地拿出自己的手机献宝,果然播放出来的铃声旋律跟老板的如出一辙。
响亮的电子音符跟店里音响正在播放的歌声微妙地应和,引起邻近几桌客人的侧目。
吧台内的男人一脸好奇,吧台边的男人则略显不自在。
“哦,你是sr的歌迷吗?”难怪她刚才会问他是不是“也”喜欢。
“不是我自夸,如果他的歌是一门课,我一定可以拿奖学金。”
旁边那家伙干嘛突然呛到,欣赏有才能的人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好啊,那我来考考你够不够专业水准,如果你能让我心服口服,本店负责提供奖学金--两个月份的免费咖啡。”老板兴致一来,便开始瞎起哄。
“真的假的?”
卓晴韵双眼一亮,马上坐直了身子,像个乖巧的小学生。
两个童心未泯的爱乐者就这么忘我地开始玩起随堂测验,老板所出的问题,果然都马上得到正解,不只主考官感到意外,一直默默旁观的邻座男子也忍不住讶异。
“哇,你真的很厉害,看来我今天是考不倒你了,愿赌服输,接下来两个月你就尽量来喝吧。”
在卓晴韵的欢呼声中,老板朝吧台边的男子爽朗一笑,伸手打开曼特宁咖啡的玻璃罐。
“唉,不过老实说,”卓晴韵双手托腮看着老板纯熟的动作,闲闲地说着“他的作品从去年开始就愈来愈商业,合作的对象也水准不一,要是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把他自己的招牌给拆了,到时候就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了。”这是她最不乐见的。
老板煮咖啡的手停在半空中,一双眼珠像钟摆似的,一会儿觑着向儒,一会儿又盯着卓晴韵。
无视于诡异的气氛,她低头喝了口咖啡,继续发表高见。
“还有啊,我最受不了的,就是最近那些愈填愈俗的词,全都大同小异,简单讲就是所谓的芭乐歌,要是不幸又从没实力的烂歌手口中唱出来,那根本是在糟蹋音乐,还污染了听众的耳朵。”
老板已经决定装死了,他默默调着炉火,不时抬眼偷看两个人的表情,打算状况一有什么不对马上落跑到厨房。
“哦?这么说你觉得他已经走到瓶颈,濒临淘汰喽?”
左边突然有道温和的嗓音传来,亲切得让人发毛。
吓死人了,干嘛突然讲话!
奇怪,这家伙好像对寰宇跟sr的事很有兴趣的样子,居然还主动对她开口,是羡慕人家公司大,还是嫉妒人家名气响?
“应该说寰宇的素质本来就良莠不齐,毕竟他们是偏市场取向,况且这年头唱高调只会饿死,媒体有不得不考量的现实问题。并不是说通俗大众化就不好,只是所有创作人都往流行的方向走,不免乏味,虽然sr到目前为止依然保有自己的特色,不至于作出水准以下的东西,但是就怕往后会变调,让人失望。”
可是再怎么样也比奶油小生强得多。
“那可不一定。”向儒把玩着印有“奥地利”字样的火柴盒,淡淡地说道。
卓晴韵暗自一惊,还以为被他看穿了自己在心里偷骂人。
“说不定正好相反,不是寰宇左右了他的风格,而是他爱惜自己的心血,对于理念无法沟通的合作对象,就不需要花太多功夫去琢磨,只要拿一些流俗的作品简单应付就可以,既不得罪人,也不浪费好音乐。”
讲得好像有多了解,充什么专家啊!
“那只能说知音难觅,仔细听最近几首歌就会发现,词跟曲有的根本就是公式化地凑在一起,配合得很呆板。像上个月那首八点档主题曲,不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整首歌都在那里呼天抢地、要死要活的,结果cd我只听过一次就打入冷宫了,拿来盖泡面还嫌太薄。”简直气死人了,差点毁了她对sr的信念。
“哦?真用功。但是你怎么知道作曲者的想法?你又不认识他。”他收回缥缈深思的眼神,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我当然知道,这种事不用认识就可以感觉到了,音乐靠的是直觉,虽然我不懂乐理,但是我对自己的直觉有信心。”否则她那一篇篇的乐评是怎么生出来的。
向儒兀自沉默了几秒,拿起咖啡杯轻轻晃动,杯中起了一圈小小的漩涡。
“公司脑控制的范围其实有限,我倒觉得目前的走向只是一种过渡期,也许他正在等,等待一份默契,带来新的共鸣和刺激,擦出新的火花。不过默契和共鸣这种事就如你所说的,全凭感觉,可遇而不可求。”
“是吗?可遇而不可求,听起来真消极。”
难不成就这样傻傻枯等,等到视茫茫、发苍苍,还是等到齿牙动摇?
“不,只要遇上了,感觉对了,该积极的时候相信他绝不会错过。”他意味深远的眼神直视着卓晴韵明亮的双眸。
呃,干嘛死盯着她?
苞他这样大眼瞪大眼才发觉,那双深邃的黑眸,不用言语就能给人压迫感。
“是吗?”她转头拿起咖啡杯,借着啜饮的动作掩饰漏拍的心跳,回避紧张的气氛。
“我、我想这样的人应该会出现,只是看寰宇有没有用心罢了,千里马也得要遇上伯乐才能发挥,如果没有机会施展,一切都等于零。”好险,终于找回舌头了。
“我也这么认为,凡事总要放手试试看才知道结果,人生处处是惊喜,谁知道下一刻会有什么新发现。”他神情愉悦地回过头去,唇边始终挂着神秘的微笑。
斑兴什么?莫名其妙。
“说的好,人生的确充满意外,就像我前几天才被sr是男的这件事给吓到了。”
聊到寰宇,不得不再度想起这个令她梦碎的事实,捧着咖啡杯,她对着空气无力一叹。
吧台内外两个男人都因为这句无心的感慨而瞬间楞住,错愕地呆望着声音的来源。
“没错,sr是男的,这个消息绝对正确,相信我,虽然我自己也还不想面对现实。”
看吧,不是只有她幻灭。
“呃,我不是怀疑他的性别,我是不懂,你为什么会被吓到?”那他一天到晚跟弹钢琴的男人相处,不早就口吐白沫了。
“因为他在我心目中,应该要是个长发飘逸、穿白长裙的仙女啊!”不是吗?难道他们都没有这种想象?
“噗!哈哈哈哈哈”老板放下手上的瓶罐,靠在墙上笑得快岔了气。
太夸张了吧,有这么好笑吗?
她带着疑惑跟不爽,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只见向儒瘫在椅子上,无奈地翻翻两只白眼。
“晴、晴韵啊,你哪来这么宝的想法?”终于有力气说话了,噢,他的肚子好痛!
她懒得解释了,省得又被笑,干脆闷头喝自己的咖啡,装聋。
“好久不见。”背后一个妩媚的嗓音传来。
老板的表情突然变正经,她忍不住回头,发现旁边站着一个美丽成熟、风情万种的女人,正盯着邻座的男子看。
这不是“奥地利”的驻唱歌手朱丽亚吗?
她认识旁边这男的?而且好像很熟的样子,喔喔,该不会是什么风流帐吧?
虽然自己不是表姐那一组的,但是托表姐的福,她对八卦的嗅觉也挺敏锐的,像现在这场面,就让她有种“八卦前的宁静”的直觉。
嘿,等着看好戏喽!
“今天还是只有你?”朱丽亚左顾右盼后,难掩失望地问道。
“跟八年比起来,我想这点等待不算什么。”向儒轻扯嘴角,似笑非笑。
“也许吧。”朱丽亚转向老板“我已经打电话叫琴师今天休假了。”
“什么?那待会怎么办?难道你要清唱?”老板怪叫道。
“我想应该不会开天窗。”朱丽亚若有所指地看着向儒。
“哦?还真是设想周到啊。”向儒冷哼一声。
“就当作久别重逢的见面礼吧。”她浅浅笑着“从你上大学以后,就没再听过你的琴声了。”
老板恍然大悟。
“喔--我真是老糊涂了,老弟啊,我今天就全靠你了,你不会这么狠心看马大哥被客人丢鸡蛋吧?”马上使出苦肉计,看能不能动之以情。
向儒没有回应,冷冷地看着这两人一搭一唱。
卓晴韵则完全成了个木鸡,听着这些火星人的神秘对话。
沉默片刻后,向儒突然起身站在卓晴韵面前,跩跩地开口“真不好意思,我要当面打破你钢琴仙女的迷思了。”说完,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径自步向舞台。
啥?他刚跟她说了什么外星话?打破她什么迷思啊?
不明所以的卓晴韵,呆呆看着朱丽亚漾着迷人的笑容,款款轻移地跟随在向儒之后,一头波浪长发柔亮飞扬,充满明星风采。
老板松了一口气,拿起刚才的瓶罐,一边做事,一边对卓晴韵贼贼笑道:“等着看吧,就算没有长发飘逸,男人弹琴也可以是唯美优雅的,等下就让你开开眼界。”
不会吧?他们说的,跟她现在解读到的,是同一件事吗?
来不及做任何心理准备,思绪就被一连串优美的音符给拉了过去,流畅悦耳的旋律,呼唤着她敏锐的听觉,也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舞台上,端坐在黑色平台钢琴前,十指不停飞舞的,正是刚才对她放话的向儒;也是她心目中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内,一直看得扁扁的俊逸男于。
此刻他轻巧地弹着歌曲前奏,对繁复的和弦像是再熟悉不过,一个琴键滑过一个琴键,力道收放自如。
他他会弹钢琴?而且竟然弹得这么好!
之前对他的种种揣测,突然受到强烈的动摇,她对自己妄下论断的偏见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心虚跟愧疚感远不如脑中负面形象霍然被推翻来得震撼。
看着眼前难以置信的画面,卓晴韵重新审视这名神秘又奇特的陌生人。
他除了外型出众以外,还有一双斯文白净的手,修长的手指,似乎生来就注定要优雅地弹琴奏乐。她恍然大悟,他那身可称为注册商标的白衬衫跟黑长裤,原来是琴键的颜色,看上去彷佛跟钢琴融为一体,浑然天成。
婉转动人的歌声加入了表演,与琴声相辅相成,展现了绝佳的默契。
朱丽亚唱得真是好,总能令她听得痴迷出神,这正是她每周风雨无阻前来报到的原因。
一段组曲唱完,台下爆出如雷的掌声。
今天大家反应特别热烈,或许是弹琴的人不同,另有一番新意;也或许是这两人的搭配完美得令人赞叹。
朱丽亚回头对向儒使了个眼色,笑得很神秘。
全场屏息以待,几秒后听见柔和的琴声传来,客席间蹦出一两声细微的轻呼,有人已经知道答案了。
卓晴韵一愣,因为她也知道了--
她不可能不知道,这是“漂流”啊!
虽然刚刚音响才放过,而且明明是已经熟到不能再熟的歌,但听到现场演唱却彷佛又重新认识了--与她对向儒的印象转变不谋而合。
朱丽亚的歌声较为清亮,与原唱者低沉富磁性的嗓音截然不同,但并不逊色,且将歌曲诠释出另一种独特的韵味。
在一句句动人的歌声与一重重轻柔琴音的包围下,卓晴韵感觉心神有些迷离、有些恍惚。老板说的没错,男人弹琴也可以是优雅唯美的,她见识到了,真的是--惊艳。
回头看一眼吧台内,忽地对上老板得意的笑脸,写满了自豪。
唉,不能不承认,她服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