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那好,来醉云楼,自然有醉云楼的规矩。”鸨娘老脸一笑,面上皱纹似乎可以夹死蚊子。“现下你们出价,出价愈高者,就是今晚唯一接见牡丹的人!”
霎时,群众哗然,将街道挤得水泄不通的男人们开始躁动。
“我出一百二十两!”
“一百二十!”鸨娘拍手大喝,又道:“还有没有更高的价?”
“我出二百四十两!”
“我出三百!”
“四百二十!”
喊价的数字愈来愈高,鸨娘愈听愈是笑得合不拢嘴。
就在大夥喊得数字不分上下,一道清灵宛若流水的嗓音,很突兀地喊道:“三千两。”
忽地,没人说话,每人皆是目瞪口呆,料想不列是哪家公了如此阔气。
人群喧嚣之际,陡然自动分成两列,自其中走出一名跟着小厮的年轻男子。
鸨娘抹着厚粉的脸抽搐地抖呀抖,她默默打量这名公子,瘦小又单薄,长相又如姑娘般秀气,年纪恐怕才二十出头,说不定还更小。
“小鲍子,别乱开玩笑啊。”
年轻男子合起手中纸扇,微微莞尔,扇柄朝身后勾了勾,就见跟着他的小厮上前几步,拖来一只装了四轮的大木箱,小厮掀开木盖,木箱里堆满的银两,立即将鸨娘的脸映得光亮。
鸨娘倒抽口凉气,凝着眼前笑得淡雅的公子,拔尖着嗓子笑道:“哎哟!鲍子呀,你这么捧场真是让我这个鸨娘受宠若惊哪!”
鸨娘边说边勾住年轻公子的手臂,一面招人把银两收下,她则将这位公子带入醉云楼里,媚眼相送。
“公子怎么称呼?”
“敝姓苏,久闻牡丹姑娘才学,特来此拜会。”他拱手言道。
“哎哟哟,生得如此俊还这么有礼貌,难得难得!”鸨娘呵呵直笑,一路牵着他的手上楼。
两人携手来到匾额上提名“牡丹”的房外,驻足停步,鸨娘笑呵呵地敲敲门。
“乖女儿,快开门,娘给你带个贵客来了。”
“是。”
里头传来女子娇嫩的柔音,须臾便见门扇打开,一名清秀的小姑娘站在门边向两人福身。
“小翠,这位是苏公子,你和牡丹可要好好伺候,懂吗?”
“是。”小翠抬头,凝视苏公子,不由得笑了笑。“苏公子,里面请。”
苏公子笑而不语,以扇掀起下袍跨入房内,小翠顺手将门关上,领着他走入内房。
房内格局雍容华贵,处处以牡丹为题,小翠带着他来到一张桌几前,上头放着酒食,绣着牡丹的杨座在几后。
“公子,请上座。”小翠原本想替他倒酒,却让他出声止住。
“别忙了,你回主子身边吧。”他掀起衣袍入座。
小翠回到粉纱帐里,帐子轻薄,隐约可见里头有名女子,丝丝悦耳的琴音袅袅而出。
觑着外头,小翠轻笑,低头向主子低声道:“公子?明明就是姑娘二少爷,你瞧瞧。”
坐在纱帐里、正拨弄琴弦的艳丽花魁牡丹或许该尊称司徒二少爷司徒沄玥,他精明的眸光紧紧盯着外头人。
为了捉拿凤求凰,他们收买鸨娘,乔装名妓,而项丹青就在隔壁房随时待命。
只是该钓的大鱼没钓到,倒是来了许多色欲薰心的公子哥。
连日来有不少死男人对他说淫荡话,司徒沄玥还沉得住气,反正从小到大听那些觊觎他美色的人说的淫词艳语老早听到麻痹,不过自府里带来的丫环小翠已经不知有几回想为主子杀人灭口。
还嚷着说想帮忙,是帮倒忙吧?
“姑娘?”司徒沄玥哼笑,他一身姑娘打扮,略施脂粉,笑起来的模样有几分姿色。“你怎么知道?”
“听她说话就知道了嘛,哪,你听。”小翠清清嗓,假意高声道:“苏公子,这些天有十几个姓苏的来找主子,哪分得清?请报上全名。”
端坐杨上的公子眼眨了眨,忽地轻笑。“在下姓苏,名意淮,牡丹姑娘唤我意淮就好。”
苏意淮?!
听到此名,司徒沄玥掹地激站起身,推倒了琴、翻倒酒食。他突然的反应吓得小翠也跳离三步远。
她怎么会跑来这里?醉云楼可是男人来找女人泄欲的妓楼,她一个姑娘家出入这种不良场合,被人随手拖进房里霸王硬上弓还得了?!
“二少爷!”小翠见他似有意冲出帐外,急急扯住司徒沄玥的腰衣,压低声喊着:“你不能出去啊!”“放开!”担心苏意淮会出事,司徒沄玥又怒又心急。
“不行不行!你答应项将军的,更何况你这样冲出去会事迹败露,全西京的人都知道你扮成女人啊!”这话如当头棒喝,狈狈地把司徒沄玥给打醒,他气闷着重新落坐。
“牡丹姑娘怎么了吗?”苏意淮听见帐内摔倒东西的声响,有些疑惑。
“呃苏公子,不过是只飞蛾,我主子娇弱,吓着了。”小翠连忙打圆场,顺手将倾倒的东西归位,并偷觑司徒沄玥几眼,心里一阵寒。
敝了,这苏意淮是谁?竟能让二少爷这般牵肠挂肚。
“牡丹姑娘如此娇弱,莫怪有那么多公子心醉于你。”苏意淮笑道。
司徒沄玥听她这么说更是气结,朝小翠勾勾指头,小翠覆耳听他说话,连连颔首。
“苏公子,我家主子请你回去。”
“回去?为何?”
“因为你并不是真正的公子,你是姑娘,我主子不接女客,请回。”
苏意淮骤然一怔,低头觑视自己的男儿扮相,想了想,明白自己纤弱的身骨及细嗓露了馅,她叹口气。
“牡丹姑娘,其实我来这里只想觅得知音。”
知音?找朋友找到这种不规炬的地方来?
司徒沄玥又差点在愤怒之余掀桌,好在小翠机敏,赶紧踩住桌面不让他掀。
“苏姑娘,妓院是男人来的地方,若你要寻知音应该不是在这。”
“我若平时能结善缘,又何必来到这里?”苏意淮再度失笑。
此话一出,就好似一盆冷水浇熄司徒沄玥心火大半,冷睇帐外的苏意淮。
他知道她的性子恬淡又不惯与人相处,独来独往的作风甚至让恋慕的公子们不敢接近,再加上他之前几番戏弄,她若是想再寻个同性知己恐怕是难上加难。
这个苏意淮,真的是、真的是
“二少爷?”小翠看着司徒沄玥无可奈何的神情。
“告诉她,可以留下。”
“留下?!”喂,这里是妓院哪,刚才想出去揪人的是谁啊!
“快讲!”他低喝,小翠害怕,赶紧转身从命。
“主子说,念在苏姑娘诚心,苏姑娘就留下吧。”小翠再看他,读着他的唇语。“主子也说以后就以姐妹相称,主子长你九岁,就唤他牡丹姐姐,省去礼节。”
“真的?”苏意淮听了大喜,那张总是淡然的娇颜,因为得到朋友而绽出愉悦的笑容。“谢谢你,牡丹姐姐!”
扁是听她的声音就可猜得出她的表情大概如何,可司徒沄玥还是气,他看过她脸红的可爱,就是没亲眼见过她笑咧咧的模样,这可恨的纱帐!
“主子会跟鸨娘通报,你属主子密友,三千两会全数退还,以后若是苏姑娘有心事,主子再忙都愿意请走客人,与你长谈。”
“牡丹姐姐真好心。”她笑得如银钤串串响。
谈什么好心,若今天是其他女人来,他才懒得理。
司徒沄玥纵然有气,但思及她的孤寂又无可奈何。
“意淮有个不请之情,听说牡丹姐姐的琴艺甚好,不知可否请你弹上一曲?意淮有好久好久没听到一首好曲了。”
顺手拨动琴弦,司徒沄玥凝着帐外的人许久,他俯首低哂,指尖挑起一弦扬音试试音色,算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苏姑娘,你真爱说笑。”小翠骄傲的扬扬下巴。“不过啊,苏姑娘,你有福了,咱们主子的琴技高超,无人能敌喔。”
哼哼,他们二少爷可是承继司徒府一切才学,琴技厉害的哩!
“是吗?那我要洗耳恭听了。”谈到琴,苏意淮的眸光稍稍地暗了下“九年了,九年没听一首好曲”
她的最后一句话含在嘴里说着,任谁都没有听见。
直至琴音净净响起,在司徒沄玥灵巧修长的十指下,缓缓奏出轻快柔美的弦音。
弹着风、弹着云,弹这今日花好月圆。
琴音扬出窗外,听得此曲的人直觉通体舒畅,就仿佛清流洗涤身心,没有杂念,更连同那梗在心头九年的遗憾,一并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