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沄玥便按住她的肩“没什么大不了的病,用不着请大夫。”
她吃惊地盯着他,娇容气红红地朝他怒骂:“司徒沄玥,都到这个节骨眼了你还任性!咳成这样还不请大夫,你以为你还有几个十斤血够你咳吗?”
几个十斤血?
司徒沄玥更疑惑了,到底是谁给她这种奇怪的观念?又不是每个人咳嗽都会咳出血,要是他每咳一次就咳出十斤血,司徒府迟早会血流成河。
“意淮,你是不是太操心了”他真的没事啊。
苏意淮眼眶渐渐转红,一滴泪珠猝不及防地滑落腮畔,吓得司徒沄玥猛然弹起身,手忙脚乱地为她拭泪。
“意淮!”他是见过她许多表情,有羞、有笑,抑或是在他面前发怔的傻样,却从未见到她在自己面前落下半滴泪水。
司徒沄玥慌乱地抹着她的脸,抹过一遍又落泪,这些泪似乎积蓄在她身体里许久不曾发泄,不哭完绝不会停。
“我不想你有个万一,我不想害你”她垂首,按住他贴在颊畔的双手,一声声哽咽传进他耳里。“司徒沄玥,我可以不愿嫁你,但不愿见到你有任何病痛与其留在你身边当妻子,我倒宁愿在远处看着你过得好好的,你懂吗?漱流庄的事我同你说对不起,是我不好,但你别拿自己身子出气,是我不好”她的泪,边说边流,热热地烫疼他的手。
这些肺腑之言比过她一句“我愿嫁你”还要好听多了,他听得心里很暖,可也为她的声声哭音而哀疼。
他抬起她的脸,俯首吮去她落下的泪,将她揽进怀里,拍着她的背轻轻摇晃身子,像是在哄小孩一般温柔。
“意淮,有你这些话就够了。”他吻着她的发心“就算现在有个万一也无所谓,反正我也没婚娶,大下了死后在九泉之下被列祖列宗群起围欧。”说到这里还想开玩笑。
窝在他怀里的苏意淮听得皱眉,握起拳头在他腹上意思意思地打了一拳。
“你是在气我之前说当尼姑吃斋念佛的话?”她听到那套熟悉说词便觉不对劲。
嘿,她真聪明,听得出来呢。
“终于知道我为什么会气炸了吧?”
“当尼姑和死了根本是两回事。”
“对我来说不是两回事。”他伸出指尖缠绕着她的柔软青丝。“这么美的发,剪去半寸我都会心痛,你想让我心疼到死大干脆一刀捅死我,但别拿你身上一分一毫来开玩笑。”
苏意淮因为他的话而露出笑容,伸出藕臂回应他环在腰间的手劲。
她知道,他擅长说些好听话讨姑娘家欢心,甚至是不用说,光用眼神就能让一名女子为他倾心。
只是现在她无意再去排拒,她只要他好好的,无病无痛、无伤无害。
“不好意思,两位”
当这对交颈鸢鸯正浓情蜜意的时候,站在桌边站得腿发麻的小六十手捧热烫烫的葯,觉得自己的存在很多余。
“请问现在是要小的干什么差?请大夫?不请?”他僵笑,或许是自己从没谈过情爱,当他看见这对冤家说起甜言蜜语,鸡皮疙瘩不知掉了多少,脱一层皮说不定还快些。
苏意淮这才想到小六子还在身边干等,她直起腰、擦擦泪,向小六子伸手。
“葯给我。”她捧着小六子递来的葯碗“你一定得吃葯,这帖葯可以止咳化痰,别再浪费了。”她舀着黑不见底的汤葯,轻吹气替他把葯吹凉。
“好,我吃。”他幸福地看着她贴心如小妻子的模样。
她舀起一匙,送入他口中。“不止葯得暍,还得看病,小六子,你快去请大夫。”
“好,我看大夫。”纵使葯再苦,看她悉心照料自己的贤慧,葯吃进口里也是甜的,自然说什么也是好了。
听到二少爷终于肯请人看病,小六子乐得忙跑了出去,留下两人在室内独处。
她一匙一匙地喂他,他则是一分一毫都不放过她的脸部表情。
因为哭过,她的眼与鼻头都红红的,煞是可爱,教人心怜。
两人就这般静默许久,就在苏意淮准备再把一匙葯舀到他嘴边,司徒沄玥忽地握住她的手。
“葯得吃完”她当他是出尔反尔,才不悦地想念他几句,正视他后才发现他的表情正经。
“意淮。”他沉声道:“告诉我不肯嫁我的理由。”
苏意淮愕然,垂下手臂,将汤碗搁在大腿上。
“这次别再逃避了,算我求你,对我诚实这一次好不?”他恳切地低首看着她。
那双清澈瞳子如镜一般倒映着她,苏意淮自他眼中看见了自己,然而不是现的她,却是九年前那站在街上,远离人群、孤望着他的小意淮。
“你身边围绕好多女人,从以前到现在都是如此”
乍听这理由,司徒沄玥两眉蹙紧得足以夹死蚊子。
很好,他想过千千百百个可能,却没想到她挑中最烂的一个可能。
他吸口气,能忍则忍。“所以?你觉得我适合更好的女人,你认为自己配不上我?”
苏意淮又摇摇头。
“我从前也像那些迷恋你的姑娘一样,喜欢去有你在的地方。”她深陷过往回忆,想起自己老是走在他常出没的西市街坊,满心期待他的出现。“我听说那些曾向你告白的姑娘,你都怀有好意,只是碍于你大哥也心恋对方,你才没答应姑娘的心意我那时便想,怎么可能一个人可以对每家姑娘都有好感?也真是多情。”
听到这里,司徒沄玥不由得干笑。
懊糟,那是他从前摆脱女祸的手法,假说自己对姑娘有意,但不愿伤及手足之情,所以才忍痛割爱。他以为这种把烫手山芋扔给大哥的烂理由,只有大哥听了会想砍他个十几八刀,没想到九年后却变成让苏意淮对他远离的理由。
“我看见那些围着你的女子在你离去后掉泪,之后我便告诉自己,别成为这样的姑娘所以我不再追着你,与其追随你,不如让我远远看着你就好,只要我知道你很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从那时开始,她的性子才渐趋平淡,她将一切都断在九年前的光阴里,就如止水。
“即便我娶妻,你嫁人,你也这么想?”他试探性地问道。
她点点头,笑得如风般轻。
望着她深邃的幽眸,司徒沄玥心里好后悔。
为何他从不曾发现在那群痴女之中,还有她这么一颗特别的瑰玉?
她的心意不曾改变,只是她换了个方式为自己的感情守候。
他得到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如此让人不舍的傻,但是她的傻与执着,却让他心底好甜、好甜。
“我大概知道为什么常在西市里碰到你了。”他笑,想起项丹青某天告诉他的“西市真是小”一说。
“为什么?”她疑惑地眨眼。
司徒沄玥伸手为她拨开发丝,拢整额发。“因为你从前来西市寻我习惯了。”
苏意淮愣住了,看着他笑得好愉快的脸,她的两颊染起红晕,不反驳他的话。
“沄玥”
“嗯?”
“你希望我问你什么”她还记得在漱流庄时他说的话,更知道自己一时直语,促成他的心伤。
“你想问我什么就问吧。”
她的眸子望着他,就似九年前那般天真。
“我喜欢你,可是你呢?”
她问对了问题,令司徒沄玥更为喜悦地绽开笑容。
“我喜欢你、我爱你,无庸置疑。”
苏意淮忡怔地睇着他,眼里的水光荡漾,一如她此刻心中圈圈涟漪。“你说你娶我,是想对我负责?”
“我想娶你为妻,想和心仪的对象长相厮守就这么简单。”他握住她的手,略略使力,要她感受自己的真心诚意。
两人眼凝着眼,忽而同时失笑。
他们兜了这么大的圈子,却绕回原点。
之前到底在费什么心思苦追,又是为何而抗拒内心里的真诚,一切的一切,全归咎于这句话
他们两个是笨蛋,绝配的笨蛋。
苏意淮羞赧地微垂首,舀起一匙汤葯递到他唇边。“喝葯吧,葯凉了就不好。”
他没反对,张口饮下葯汁,原本笑弯弯的眉陡然蹙紧,他捂着口,看像是反胃。
苏意淮紧张地探身过去,替他拍背顺气。“怎么了?”
“葯好苦”
“你等等,我去替你要些糖”她起身正要走,腰际却被他揽回怀中,她张口惊呼,正好迎向他堵来的唇。
也许是打开天窗说亮话,明白彼此的心意,这一吻吻得特别惊心动魄。
苏意淮难止剧烈的心跳,酥软了身子,任他予取予求。
炽吻烫她的口还不够,司徒沄玥放开她的唇之后,又转移阵地的吻着她的下颚、颈项,俊颜最后侧埋在她颈间,紧拥着她,不再放。
“你在生病”还对她这么胡来!
他笑,回话道:“没听过吗?想让自己的病好得更快,就得把病传染给别人。”
这时,她才知道他又拐她,只为了偷到一个吻。
她依样画葫芦,用那带点戏谑的傲气瞅着他。“那我因为你染上风寒,我也得找个人‘传染’?”
听出她言下之意,司徒沄玥扬起眉,张口吮咬那看似可口的浑圆耳垂,语带含糊且沙哑地在她耳边轻语
“当然,不过只能找我。”
苏意淮烧红了脸,自然听出他话里的暗示,不消半刻的撩拨,她很快便被司徒沄玥翻身压在床上。
房内响起瓷碗摔破的声响,还有一件件衣物落地。
“碗破了”
“嘘,会有人收拾,专心点。”
“可是、可是小六子他唔嗯”房里传出阵阵令人听了会面河邡赤的娇吟以及喘气声,而几年前那止住不动的水,在两条溪流交融成一条壮观洪江,再度奔腾地朝东流去。
他们不需要再兜什么圈子,彼此的心意在这一刻已很明白了
“小伙子,你大老远把我请来,应该不是让我看着你对天念佛吧?”
房外,被小六子一路拉来的大夫不悦地摸着山羊胡,看小六子耳贴门板偷听房内动静之后大大吃惊,现在却双手合十地跪在地上虔诚拜天。
小六子没回大夫的话,才汗出如浆地念完金刚经,过一会儿又把司徒氏的家传祖训搬出来背。
老天、老祖宗,二少爷他又来了。
请你们保佑,别让二少爷一时过度兴奋,又像上次把苏姑娘从夜半操到正午才肯放人家走,这次不是只有他等,还有个大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