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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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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已在这一晚彻底崩溃,她已万念俱灰。

    夜雨淋漓,二哥在废园的凉亭坐直至天亮。

    我陪着他。

    “大夫人其实可怜,她给自己的折磨实在太多。”

    二哥一时没有作声,片刻他说:“阿湄,你太善良。”他凝望着雨雾,低声道:“你替阿泠嫁去池家,写信给池杨揭穿你身份的也是她。”

    我为之一凛,却终觉无话可说,长长叹息。

    过了很久,二哥轻声说:“阿泠三日后下葬。”

    胸中刺痛,我慢慢落下泪来。

    我听见二哥的声音凄寂渺茫得如同亭外夜雨:“她不是爹的女儿,她自己早已知道。”

    恍惚间我明白了什么,这发现让我心痛心惊。

    “二哥,”我问他“那时你对她说了些什么?”

    二哥嘴角轻轻一颤:

    “我对她说,我全都知道,并且,我和她一样。”他失神一笑:“我只希望在她死前可以让她快乐一些。”

    我们于是不再说话。

    雨夜里草香幽微,雨声绵绵无尽。似是很多人荒废沥尽的心血,由谁暗中藏了,此时一点一滴,拿来人听。我在茫茫的雨声里,忆起四姐姐清丽绝伦的脸,和她哀伤而迅忽的一生。

    一时花开

    一时花谢

    大夫人在这年冬天死在她被幽禁的春深馆内。几个阁中姐妹在老夫人的安排下陆续出嫁。不久老夫人也一病不起,于第二年初夏离开人间。

    奚秀园中的秋千板已生满青苔,有一天我轻轻擦净,独自荡起。我荡得那么高,我看见墙内重檐墙外人间在我的眼中飘起跌落。

    来往俱自空尘,寂寞如此这般。

    秋天来时竹华尚绿,帘影外有箫声吹冷日色。

    那一日我打开后窗,看见吹箫的二哥正独自坐在凉亭。我走出门去,默默立于他身旁。

    一曲既终,他放下长箫。

    “你终于要走了?”他缓缓问我。

    我不能够回答。

    他轻轻叹了口气,抬起头,仰望长空。

    那时风微云渺,天色幽蓝纯寂。我听见他低声说:“阿湄,你何其忍心。”

    忽然间我泪如雨下。

    我知道我走以后,二哥将会如何孤单。

    然而即便有我,他的孤单也是一样。

    从他当上慕容门主的那一天起,他的一生已注定如此。

    再无人可以帮他。

    我离开时是秋天。

    废园里开满蓝色的野花。就象很多年前当我初见二哥,遍地蓝花纯净照眼。

    那天早上二哥因事外出。我故意选在那天离开,因为我不想与他告别。

    当夜我投宿客栈,解开包裹时却从里面落下一个油纸小包。

    打开来,里面是厚厚一叠图纸。细看竟是每处州府的地图,张张手绘,极尽精美,注解更是不厌其详。

    我双手颤抖,翻至最后一张,只见那些舒雅秀致的字迹仿佛仍墨痕未干:

    “山河万里,斯人茫茫,不可不有备而去。予参阅数版州郡图志手绘而成图谱,尽其详,望有所稗益。拗误之处谅必难免,自参酌之。”

    “此行只身远涉,唯愿心意得偿,效彼于飞,则兄怀有慰;然或风霜可虑,倦于漂泊,则芜园湄居当自无恙,静待尔归。

    “时值秋雨,夜阑孤灯。鸿雁不来,子之远行为之一叹。兄澜临别草字。”

    我怔怔凝视,不觉间已潸然泪下。

    寒凉十月末,雪霰蒙晓昏。

    某一个早上,我走回了幼时居住饼的村落。

    我请人将妈妈的坟墓掘开,把叔叔的骨灰安放进去。一切安排妥当之时,大雪纷扬而下。

    我在他们的墓前守了一晚,然后我静静离开。

    经过村东,便经过了我们从前住饼的房屋。屋舍依然旧观,只是已换了主人。我不由驻足。

    我看见院中的水缸,缸前那块垫脚的石头居然仍在。我记起很多年前当我站在那里探身去舀缸中的水,身后忽然叩响,扶篱望我的叔叔多么年轻。我看见院中的柴堆,我曾坐在那里为了妈妈的病无声哭泣,那时曾有一双温暖的手将我抱起,带我去了野外,野地里开放着各色的牵牛还有东墙下的紫藤架,冬季只留下一荚戚枝,积了一满棚的雪,却永远也不会再有人坐在那里,吹出的曲子凄凉动听

    房中有人出来,是个五六岁的大头孩子,他远远站着,好奇地看我,却不说话。

    我向他笑笑,泪水缓缓流下。

    他忽然便怕了,回头向屋内拼命地叫娘。一个中年妇人出来院中,疑惑地问我:“姑娘你找谁?”

    我向她摇一摇头,静静离开。

    我知道我已无法开口。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二哥画的那些地图,已被我做了很多标记。在北方一带我花费了三年,却没有找到池枫。

    有时我会想,我大约一生也不会找到他。然而我一生也都还有希望。

    我想也许他会在我经过之后搬迁,当所有的图画满的时候,我可以再重头来过。这样一遍一遍,我永远没有绝望的一天。

    那一天,我经过河北境内一座荒山,忽然有三条人影自我身边箭一般掠过。我看着他们拼命攀上山崖,仿佛身后有追命索魂的厉鬼。

    我在山路边站定,冷眼看着他们。

    他们很快爬至崖顶,忽然间,有什么东西寒光一闪,迎头击落,三人惨叫相避,两人摔落山谷,一人狼狈不堪地退回。

    他返头狂奔,经过我,忽然眼中凶光闪过,我猝不及防被他勒紧脖子,一把拖过。他狠狠道:“不许过来,否则我便杀了她。”

    山壁上一人飞身跃落,他行动时有清亮的金属相击的声音。我被拖着后退,看见他一步步走来。

    忽然我看清了他熟悉的脸,如果不是喉咙被人扼住,我一定会失声惊呼。一条铁索飞缠而来,掐住我脖子的手忽然松开。我向前一纵,逃开了那人的掌握。

    回头,我看见铁索扬过半空,一端缠缚的人颈骨已断,铁链一抖,将尸首送入深渊。

    三年不曾见过的关荻转头望我,问:“你没事吧?”

    我迷茫地摇头。

    他收起铁索,淡淡解释:“这三个人是太行三凶,犯案无数。姑娘一人行于山野,以后要多加小心。”

    我没有答话,我凝视着他。

    他英俊深刻的轮廓并没有太多变化,神情却已有所不同。那从前眉间眼内的阴郁火焰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平静与隔膜令我无比陌生。

    他神色之中完全没有认识我的痕迹。

    他向我微一拱手,转身离去。

    我想要叫住他,却终于忍住。

    忽然间我觉得永远不复记忆从前的事情,也许对任何人都是一种幸运。

    这一年我度过长江,重回江南之地。

    在江南我又花费了两年时间,然而一无所获。

    某一天傍晚,我路过一片小小荷塘。

    荷塘位于一座村庄边缘,不远处一座三进石屋,青竹篱笆围了大大一方院子,里面颇种了些花草。

    屋后有清溪流过。

    塘中莲叶田田,数十朵荷花色韵温婉。夕阳将塘水染上一层淡金,偶尔有红头绿蜻蜓漂亮地飞过,轻轻一尾点破,霎那水光离合。

    塘边有一排矮矮的垂柳树,我靠着树坐了很久。

    天暗下去,有晚归的农夫自荷塘边经过,奇怪地打量我,走得远了,仍频频回头。

    天色真晚了,一个良家女子不该此时孤身在外。

    我回望不远处的房屋,窗上不知何时已亮了灯火。看不见屋中人,然而空气中弥漫着些许食物芳香。我忽然觉得有些饿,掏出袋里的干粮。我想等主人吃完了饭,我或许可以去问问他们是否能答应我今晚借宿。

    远远地自路那边,急急走来一个中年女子,到院前,一把推开了篱门。这样大的脾气,大概不会欢迎我。我微微失望。

    然而我看见她在房前停下,叩响房门。

    原来她并不住在这里。

    “杨先生,”那女子边敲门边大声嚷着“求您去看看水生,这孩子方才回来就嚷肚子疼,饭也不吃,求您”

    房门打开,灯光泻了一地。

    “钟嫂,”一个声音说“我拿了葯箱,这就过去。”

    钟嫂松了口气,连声道谢。

    我看见主人回到房中,我紧盯着他在窗上晃动的长长剪影。

    灯火忽被吹灭。

    主人走出来,带上门。和钟嫂一前一后地离去。

    我的干粮不知何时落在地上,我就那样呆呆坐了很久。

    太阳几乎退得干净了,将黑未黑的时候。

    青的天空,背后透着暗光,还看得见丝丝缕缕的浮云。

    我站起身,走到青竹院篱的旁边。

    院里有一棵梨树,还有一棵杏树。

    院中的花草,我识得几种,非供观赏,有明灭的葯香。

    熟杏暖香梨叶老,草梢竹栅锁池痕。我轻轻微笑,眼泪滑落双颊。

    他回来时,我仍坐在荷塘边的柳树后。

    他的脚步惊飞了路上的蚱蜢,它们撞进草丛,蛙鸣便也忽然静了。我耳边静下来,静得可以听见塘中冒起了一只水泡,又波地一声破裂,许是出水透气的鱼。我听见我的心跳,象是他脚步的回音。

    我望着他悠然走来,推开院门,回身关好。

    然后他放下葯箱,手扶着竹篱静静道:“阁下既已光临,何不现身一见?”

    我要怔一怔才知道他是在说我,想必他已误将我当作他的仇家。

    我由树后转出来,远远地看他。

    我低声问他:“你手扶的那里,是不是机关?”

    忽然他松手,后退了几步。

    没有月光,我看不见他脸上神情。

    我慢慢朝他走去。

    我终于又看见我寻找了千百次的男子,重又看见他清亮双眼,他的黑发与青衫。

    我走过去,推开篱门。

    我向他走去,而他仍一动不动地站着。

    我走到他身边,抬起头来看他。

    我觉得眼前这人是有千言万语要向他诉说的,却又其实无从说起。千思万感,千头万绪,也可以一直这样沉默下去,直到红尘尽头碧空落幕,无数天花寂寞飞舞雨水凉风

    当我终于可以开口时,我却只是说:

    “我很饿了。”

    那天晚上我吃光了他匆匆出诊时不及吃完的晚饭。我看着狼藉碗碟对他说:

    “你做江南的菜还是不够地道,以后我来教你。”

    他却只是微笑着望我。

    我指手划脚地说:“外面荷塘里就有鱼,捉一条来,我就可以做西湖醋鱼。若有鲫鱼的话,奶汤鲫鱼我也很拿手。”

    他依然笑而不答。

    我忽然为这一直的自说自话觉得累,垂下头去。

    “你不高兴看见我?”我问他。

    他终于开口,语气同从前一样温和宁静:“怎会?我只是太过吃惊。”

    再听见他的声音,我觉无限辛酸。

    他起身去房间,回来,递过一条手绢。等我慢慢哭完,他说:“今晚住下吧。”

    我点头。

    他似微微犹豫了一下,又问“你一人在外,是要去哪里?”

    我怔住,眼泪刹那干涸。忽然我发现事情没有如此简单,找到他并非就是最终的了局。

    “我找了你五年,”我说,将目光停留在他的眼中:“找到了你,我哪里也不必再去。”

    我看见他眼底深处有两丛小小的火焰闪烁跳动,但是他随即垂下眼帘。

    沉默很久,他说:“阿湄我不可以让你留下。”

    “为什么?”我十分冷静。

    他忽尔抬头,神气平静萧然:“家破人亡后,我已万念俱灰。”

    他一片坦然迎视着我,眼底火焰已全盘封存,再不见痕迹。我几乎一霎恍惚,就要相信他说的是真话。

    我站起来,低头望着他。我缓缓却清晰地问他:“是真的?”

    他移开目光,默默点头。

    我于是知道再也不必追问。

    当晚我在他客房中睡下,睡得并不踏实,不时醒转。他的房中却无嫌诏,但我不相信他能安然睡着。

    天色发白的时候他起来,推门出去,我不知他去了哪里。

    然而起床时我看见厨房盆中有一尾游鱼。

    他跟进厨房来,静静站在我身后。

    “我更喜欢吃奶汤鲫鱼。”我听见他说。

    我很快做好四道菜,我们默默无言地一起吃完。

    在门后的清溪中我洗净了碗盘,回头,见他在门中望我,四目相接,他轻轻掉开头去。

    厨房擦洗得十分洁净,我默默站了一阵,发现我已无事可做。

    我回房拿出我的行囊,走进堂屋,拉开大门。

    “阿湄”他在身后叫我。

    我蓦然回头。

    他看我许久,却终于垂下眼:“你要去哪里?”他问。

    我想想,然后我一笑:

    “总是有去处吧,至少二哥他无论何时都会让我回去。”

    他缓缓点头。

    “不必为我担心,”我说“其实,我也只需要知道你还好好活着。”

    再不能回头看他,我走到院中,推开篱门,沿我来时的路匆匆离去。

    入夜时我走进那片树林。

    我爬上一棵大树,割去遮挡了我视线的几根枝叶。

    月明星淡,远处的清溪闪着碎银似的光华。

    越过他的石屋,我看见荷塘,昨晚我倚过的柳树。再那边,是大片的水田。

    他的石屋里没有点灯。

    天快亮时我困了,在树枝上睡着。醒来是正午,村里的屋子全都冒了炊烟,只除了他的。

    我守望了两夜两天,但我完全没有看见他出入,或是炊煮。

    他的院子一片寂静,他的烟囱也是,仿佛那只是一栋空屋。然而我知道他在那里。

    我终于知道我并没有猜错。然而这却使我的心酸涩湿沉,几乎要失去跳动的气力。

    这一天傍晚飘起了小雨,我离开树林,到十里外的镇上买好了东西。

    回来时,雨已停歇。

    我推开他的竹篱,直走到房前。院中的机关竟没有一处启动。连房门也没有上闩。

    打开房门,依然没有一丝声音。

    忽然我无比恐慌,我大声叫他:“池枫!”

    却没有回答。

    我心上剧痛地一掀,连指尖都痛得麻木了,芒刺一般的冷汗刹那布满全身。我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发现自己的腿已经软得无法移动。

    然而就在那一瞬亮起了灯火。

    灯火在我的左侧,是我曾经住饼的客房。我冲到门口,就看见他手中亮起的火折。

    他就坐在我曾睡过的床沿上,在幽暗的房中静静望我,他的神情里有一种令我心碎的迷茫。他被微火映亮的脸浮泛出一种古远的岁月浮尘的气息,仿佛那个房间,那个人,连同他手中的那一线光焰,都不过是久远以前留在此间的幻像,吉光片羽,触手即散。

    很久以后我走进去,把手中的东西一一放在桌上。我接过他的火折点亮了油灯,在灯下我看清了他憔悴脸容。

    一时间我痛怒交加。

    “为什么不吃不喝,难道还嫌自己命长?有人进屋也不察觉,若是仇家,岂非束手待毙?”

    我擦掉眼泪,转身钻进厨房。拿来碗筷,我打开桌上我带来的卤菜。用陶罐买来的鸡汤面仍有余温,我倒在碗里。

    我把筷子塞在他的手中。

    “今天是六月二十。”我说。

    他震动了一下,抬头望着我:“你知道?”

    “你的生日,我当然知道。”我平静地说。

    他用力捏紧筷子的手指毫无血色,微微颤抖。

    “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深深望着他,缓缓说道:

    “我还知道你不肯和我在一起,是因为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因为你不能流血的毛病,还因为追杀你的那些池家的仇人。”

    我停下,看看他的神情,然后我才接下去:“你不想让我陪你一起死,所以你让我走。你想要我永远也不脑葡定你的生死,自己一个人好好地活着。”

    他垂下头,苦涩笑容慢慢浮起: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伸手抬高他的脸,让他可以看见我的眼睛,我一字字地说:

    “我回来,是因为我可以答应你,即使有一天只剩我自己,我还是会高高兴兴地活下去,只要你希望我这样。”

    他凝望着我,双眉微蹙,略带苦恼地将信将疑。

    “你记得么?”我继续说下去“那一晚就在红莲峰下,我们说过,如果喜欢的人想要我们过得开心,不管多么艰难,我们都会照做。”

    他眼底闪过一线幽光。

    我慢慢跪在他身边地上,拉起他另一只手,轻轻贴上我泪湿的脸。屋中有微风徐来,很暖的果香,树上的杏子该摘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淡而安宁:

    “池枫,”我说“为什么你不肯相信,即使是做你的寡妇,我也觉得那是一种幸福?”

    我感到他的手心灼热,而手指冰冷,他全身的颤抖都传到他的手上。他叫着我的名字,我从未听见过他的声音里会有这样多的痛苦和激情。

    我低声答应。

    抬起头,我看见他眼中泪光第一次真正变成泪水

    热泪滂沱。

    夜最深时我们在荷塘边静坐。

    蛙声成片,蟋蟀琴鸣。

    “闭上眼睛。”我说。

    他听话地闭上,终有点不安,微微脸红。“做什么?”他问。

    我明白他想错了,然而不知如何我脸上也忽然有些发烧。

    我由怀中取出盖头,盖好,端坐。

    “行了。”我说。

    他很久没有声息。

    有风迎面,柔软的丝绸贴紧了我的脸。我在盖头里不耐烦地吹了一口气。

    我听见他笑起来,然后他轻轻叹息。

    他拉起我的手,这一次我们终于真的拜过了天地。

    然后他问:“怎样掀呢?手边又没有挑头。”

    我知道他只是故意刁难,从前那次他又何尝用过什么挑头。

    我不会让他得逞。“树枝也可以。”我说。

    他起身,我听见轻脆的树枝折断的声音,他轻轻走回。

    扒头掀起,我看见月光,他手里的柳枝,和他微笑的脸。

    我看见他在微笑,然而他眼里有层浮动的薄扁。

    我想我也同他一样。

    “你从没想过要光复池家么?”很久以后,我问他。

    他摇一摇头,声音苦涩:

    “大哥送我去集岚院时便跟我说过,一旦家中出事,决不要我为他报仇,否则即便九泉之下也不会与我相见。他说万物循环自有因缘,执着于恩愁,不过百损无益。大哥他已想得十分明白,所以并不曾与慕容门人同归于尽。”

    他抬头仰望浩瀚夜空,叹了口气:“其实百年门楣,兴衰有数,岂是一人之过?又或是一人所能挽回?为一己野心,要他人生死追随,又何忍于心?”

    我握紧他手,放心一笑:“原来你如此明白。”

    他神情忽无限感伤,凄凉笑影一闪而逝:“明白又能如何?寄蜉蝣于大地,渺沧海之一粟,人生微茫,来日无寄阿湄,那才是每个人都脱不了的命运。”

    我一时无语。

    刹那间眼前掠过池杨长剑血衣,红莲峰上的苍茫背影,二哥寂寞蓝衫,终年长锁的眉头。忽觉心中空洞,一片怅然。

    但是我闭一闭眼睛,将所有这些全自眼前抹去。握紧他的手,我说:

    “就算只是两颗粟米,又或是一对蜉蝣,若可以随波而至五湖四海,又或是任兴游于三山九州,又何尝不是一种快乐?”

    池枫望着我,眼神清亮。

    我抬起头,看见头顶银河光灿,碧空净若琉璃,不由片刻出神。

    “池枫,即便人生不过微渺,而来日始终无寄,得见如此良夜,又何尝不值得庆幸珍惜?”

    他沉思无语,忽然轻轻一笑“不错,”他说“阿湄,你我其实幸运。”

    静夜生凉,我默默靠上他肩膀,四周虫鸣安谧。

    他伸臂揽住我,我们背靠着柳树渐渐睡着。

    天明时醒来,发现我们仍坐在荷塘边。

    有上田的村民经过我们,认识他的向他招呼,奇怪地看我。

    他也看我。

    忽然他笑,落落大方地介绍:“她是我媳妇儿。”

    我目瞪口呆。

    我转过脸去看荷塘,犹自面河邡赤。

    我看见塘上密密层层的荷叶,而清浅初阳正映干叶上宿雨。

    微风西来,水面清圆。

    风荷正举。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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