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轻叹一声,与她紧紧相拥。
月光依然无私地照著每一个人,照著相濡以沫的一对恋人,也照著孤单而行的一抹身影。
从此以后,她就只有一个人了。阮筱裳望着茫然天际,有些悲哀地想。
再没有什么牵挂了,只愿他幸福的时候,会想起曾经爱过他的她,那就够了。
那个曾经用两条至爱也是至恨的生命换来的承诺,过几日就把它结束了吧。到时,就真正了无牵挂了。
“是她找我,劝我回来的。她”阮婕妤环顾四周,却不见阮筱裳的踪影。
“原来真的是她”他微叹。“这一次,她是真的想通了。”
“也该是想通了。”她低语。
筱裳啊,你是怎样浅笑地望着我,说你已经输了。虽然你的容颜依然艳丽如昔,但这场三人的情爱却磨去你傲人的神色。
那天的你,神情是那么凄冷,也是那么豁达。
你成全了我们的幸福,却放弃了你的所有。
我不曾忘记,当你失败了,下场等同于死啊!
你就这么忍心,连让我多看你一眼也吝与给,就这么独自离去。
“居人匹马映林嘶,行人去掉依波转。”(注)他轻吟。“但愿,她是去的潇洒。”
她闭目,似是极度疲累。
“她是一个好女孩。”他拥著她,温柔地道。“她只是想获得爱而已,并没有错。而我何其有幸,能得到你的爱。”
传送点
“要进去了?”阮婕妤仍是不放心地再询问一遍。
殷胤翱没有回答,只是轻轻一笑,像是在笑她的多此一问。
“神创造的世间散发著孤独者的芬芳。”她念喃著咒语,双手合十,指尖直触眉心。
一道刺眼的光芒,梢纵即逝,极快地把他们卷入两个世界问的裂缝处。
“来了。”萨噶达娃语气平淡,似乎这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中。
“你就是萨噶达娃吧,我来了,你想要什么就尽管拿去吧。”殷胤翱抢先开了。
“果然无欲无求。”萨噶达娃眼神下滑,盯著已像嶙峋的指尖,它曾经是那般纤细白皙,一挥一扬问带著阳光的灵动与清新。“你难道不知道,你注定了是要试凄的啊。”
两人皆愕然于原地,听不清这素来残酷的魔鬼今日话中的涵义。
“殷胤翱是吗?”萨噶达娃抬起头,幽黑的眼眸已变成如血般的鲜红与诡魅“跟我进来,只有你一人。命运将要与你下最后一次战书。”
阮婕妤闻言,轻扯著殷胤翱的衣角,眼中有著担忧,而更多的,是不安与害怕。
“不要担心。”他声音极低,却带有安抚的力量。
微微一笑,他拂开她的手,坚定著朝黑帘中走去。
“你就是萨噶达娃?”他有些怀疑。眼前这个人瘦得如此不堪,像是柔弱得可以一击而倒。饶是如此,仍可以从眉宇间看出她若千年前清秀可人的模样。但她眼中的诡魅与绝狠,却印证了她不容质疑的魔鬼身分。
“你忘记了吗?香薷明珠对你是如何的重要?”她魔魅一笑。
“我不懂。”已经可以直视地看着她,他的眼神莫测至极。
“你忘了?”她不怀好意地浅笑。“还是你不想提起,需要我帮你想起吗?”
衣袂微动,风声几不可闻,水晶球已莹莹地照射出画面
冀州,殷家大宅,南厢饮风阁房内。
房内光线极好,窗明几净。
床前站著一名俊朗不凡的白衣道士,他手持拂尘,望着床中奄奄一息的瘦弱男孩,脸中一片安详和谐。
突地,他拂尘轻晃,另一手掌间便出现一颗夺目灿烂的紫色明珠。
他把明珠递到小男孩眼前,怱地合拢手掌,遮去明珠绚丽的光辉。
“记住,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部不可以把这颗明珠教别人给夺去了。”他郑重地道“若有人想夺取这颗明珠,只要你心中坚持不愿被人所夺,便会平安无事。但若是失去这颗明珠,不出一年,你将会”他顿了顿,像是想了很久,尽量用一个小孩子能明白的话语来说“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欢笑,没有快乐,什么都没有。”
“死是吗?”小男孩语出惊人,脸上却是一派淡然。
“是。”道士点点头,再度把合拢的手指渐渐展开。
“我接受。”小男孩平静地说,眉宇间有一种不属于他这种年龄的淡然。
道士把明珠抛于空中,伸直两指指著紫色明珠,另两指附于唇上,口中念念有词。奇迹般地,明珠并没有落下,而是随著道士指尖所指之处,缓缓下落,最终渐渐融人小男孩的躯体之中。
另一个奇迹在这一刻发生,刚刚还病撅傲的小男孩霎时脸泛红晕,无神的黑眸也有了流光的色彩。
画面顿时消失,帘中再度转黑。
“现在,你记起来了吗?”她尖锐的声音梢梢低沉了些。
“我从来不曾忘记。”他淡然地笑了,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我仅想珍惜现在,多一刻的厮守也会是幸福的。”
“所以你就接受了?”她的声音低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的,我接受了。”他坦然地笑着。
“你似乎什么都接受。”她暗讽。
“并不是,我只是接受一些我想接受的,就像你这么多年来派来的女人,我何曾接受过?”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他成功地看到她的脸色微变。
他知道了!萨噶达娃在心中苦笑。原来,他只是寡欲,并非愚笨。
“我只求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婕妤。”他淡淡地道,但却不容置疑。
“就这样?”就这样结束了,没有任何挣扎?
“就这样。”他安之若素。
萨噶达娃再度苦笑,眼中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痛苦。
—张开嶙峋的手掌对著他,她神色变得凝重且认真。
把香薷明珠从身上取出,对一个已依赖它活了三百多年的人来说,如同夺取他生命的源泉一般,是极其痛楚的,不仅是心灵的痛楚,更是肉体上的痛楚。因为,三百二十六年,香薷明珠早已在他身上生了根。
同时,这也是极其漫长且不容易的,取出者若是梢有分神或功力不够,香薷明珠停在半路取不出是会堵塞心脉,致人于死。
眼看香薷明珠在他体内上下乱窜,像是躲避著不愿逃出般,他觉得浑身就连骨头也像快粉碎一般的痛。但他没有叫出来,只是紧紧地闭著双眼,咬紧牙关,脸部因痛楚而神经质地抽动著。
像是过了几万辈子,其实也不过是一下子而已,但他所受的痛已经超过他所能忍受的极限。
饶是如此,他还是忍了下来,直到香薷明珠完全从他身上抽离。
“香薷明珠”萨噶达娃像是得了失心疯,对著悬浮在空中璀璨的紫色明珠喃喃道。
殷胤翱此时已经没有力气,他只模糊地看了香薷明珠一眼,便不支昏倒。只依稀记得它似乎还是像三百多年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你总是不肯把它给我,无论我怎么求你,你还是不肯。”她喃喃地道,完全不像平日诡魅的魔鬼,反而像一名怨妇。“你为了它背叛了我,你扔下了我,不管我的死活,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她忽地一笑。“但是我最后还是得到了它!纵然你千般不允许,我还是得到了它!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能阻止我颠覆天庭!连你也不能!”她疯狂地大笑大叫,像是要把这二千年来的怨恨一并发泄出来。
怎么这么久还没出来阮婕妤在外面等得心急如焚。
突地,黑帘微动。
“他,给你。”毫无表情地,萨噶达娃把殷胤翱放在地上。“还有这个。”她—挥手,抛出一件物品。
阮婕妤下意识地接下,定睛一看,是一颗白色珍珠。
“人之魂。”未待她发问,萨噶达娃冷冷地道。
“他”阮婕妤指著仍然躺在地上的壳胤翱。
“他只不过是累昏了,没什么事的,休息一下就好了。”萨噶达娃出奇地冷漠。“我送你们回去。”
不容她有再多的疑惑,也不容她有再多的问题,萨噶达娃一个传送魔法就把他们传回木屋中。
“胤翱,你醒醒胤翱?”阮婕妤担忧地呼唤著。
怎么回事?不是只因为太累吗?怎么昏睡了一天还没醒过来?
良久,殷胤翱终于缓缓醒来。
“你醒了!”她高兴地说,因狂喜没有发现他眼中狡猾的笑意。
“我们成亲吧!”他笑吟吟地望着她。
“啊?”她张大嘴巴,愣在原地。
“我说,我们成亲吧!”
“呃?”她微微牵动嘴角,但表情依然僵硬。
“下个月吧,就这么说定了。”他笑着,脸上是久违了的阳光。
“我我”我了半天,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那今天就好好休息吧,明天开始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呢。”他笑着,并不儒雅,那般孩子气是她从未在他身上看过的,很有活力,也很耀眼,却也很奇怪。
殷胤翱转身躺下便睡著了,没有再向她解释什么。
注:北宋晏殊踏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