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西西里,吉比利那
马丁尼家族在吉比利那这个西西里岛的小村落里是外来户,被看作是异乡人。吉比利那村是一片荒芜贫瘠的不毛之地,终年暴露在酷热无情的烈日下,像一幅悲观主义流派画家笔下的风景画。在这个大部分土地都归征税人——富有的大地主们——拥有的岛上,马丁尼一家买了一小块农田,自己煞费苦心地经营着。
有一天,一个狗腿子来到朱塞皮马丁尼的家里。
“你的这个小农庄,”他说“土质太坚硬了,根本不适宜种植橄榄和葡萄,你也没法过上像样一点的日子。”
“用不着为我操心,”马丁尼说“我种了一辈子田。”
“我们都在为你担心,”那人不理会他“唐维托有几块好地,他愿意租给你。”
“我清楚唐维托的好意和好地,”朱塞皮马丁尼嗤之以鼻地说“要是我做了他的分益佃农,他就要拿走3/4的收成,我还要向他缴纳100%的种子利息。我会一年忙到头,最后落得个两手空空,就像跟他做交易的其他傻瓜的下场一样。告诉他,我不干,谢谢你啦。”
“你这样做就铸下大错了,先生。这是个无法无天的国家,随时都会遇上飞来的横祸。”
“你是在威胁我吗?”
“当然不是,先生。我只是提醒你”“滚出我的农庄!”朱塞皮马丁尼说。
这名监工盯着他看了半晌,然后悲哀地摇了摇头“你是个不识时务的人。”
朱塞皮马丁尼的小儿子伊沃问:“那人是谁,爹?”
“一个大地主的狗腿子。”
“我不喜欢这家伙。”儿子说。
“我也不喜欢,伊沃。”
第二天夜里,朱塞皮马丁尼的庄稼被人放火烧了,他的几头牲口也失踪了。
朱塞皮马丁尼犯了他的第二个错误,他去找了村里的保安警察。
“我要求保护。”他说。
警方不置可否地端详着他。“这正是我们在这里的使命,”他说“你有什么官司,先生?”
“昨天夜里,唐维托的人烧了我的庄稼,偷走了我的牲口。”
“这罪名可是非同小可啊,你有什么证据吗?”
“他的一名监工来威胁过我。”
“他说过要烧你的庄稼,偷你的牲口?”
“当然没有这样说。”朱塞皮马丁尼说。
“那他对你说了些什么?”
“他要我放弃自己的农庄,向唐维托租田。”
“而你拒绝了?”
“当然。”
“先生,唐维托可是个大人物。你想让我逮捕他,就因为他提出要让你分享他肥沃的农田?”
“我要你保护我,”朱塞皮马丁尼要求道“我不能容忍他们把我赶出自己的家园。”
“先生,我深表同情。我将尽力而为。”
“我会为此而感激你的。”
“我领情了。”
次日下午,当小伊沃从镇子上回家时,看见六七名男人骑马向他父亲的农庄奔去,然后下马进了屋子。
几分钟后,伊沃看见他的父亲被他们从屋里拖到了田里。其中一个人拔出了枪“我们给你一个逃命的机会,你跑。”
“不!这是我的土地!我”
伊沃恐惧地注视着,这时那人对着他父亲脚边的泥土开了火。
“跑!”
朱塞皮马丁尼拔腿奔跑起来。
这帮地主的爪牙纵身上马,追上去围着马丁尼团团打转,一路恶吼尖喝着。
伊沃藏在隐蔽处,惊恐万状地目睹了展现在他眼前的可怖一幕。
这群打手骑在马上观赏着这个在田野上拼命奔跑、试图逃脱的汉子。每当他接近土路的时候,他们就纵马上前堵住他的去路,将他踢翻在地。他浑身是血,精疲力竭,渐渐跑不动了。
等到他们觉得玩这种游戏差不多尽兴了,一名打手用绳索套住这汉子的脖子,将他拽到了井边。
“为什么这样?”他喘着气问“我做了什么错事?”
“你去警察那儿了,你不该去那儿。”
他们扒掉朱塞皮的裤子,一个家伙拔出了刀子。其余的人将他按住。
“让你记住这次教训。”
朱塞皮惊叫起来“别这样,求你们了!我道歉。”
握刀的打手狞笑着“对你老婆说‘道歉’吧。”
他走上前,一把抓住那汉子的生殖器,将刀刃猛地一拉。
朱塞皮发出令人心悸的惨叫。
“你用不着这玩意了。”这伙人的队长郑重其事地对朱塞皮说。
他拿起割下的生殖器,用劲塞进那汉子的嘴里。朱塞皮恶心地吐了出来。
那队长瞧着众打手“他还嫌这玩意的滋味不好。”
“uccidiquelfigliodiplttana!”1
1意大利语“杀了这个婊子养的!”
一名打手从马上下来,在田里拾来几块沉重的石头,给受害人套上沾满血污的裤子,把石头灌进裤子的口袋里。
“你起来吧,”他们将朱塞皮抬起来,举到井口上“玩你的去吧。”
他们把他扔进井里。
“这口井的水会像尿味一样好闻。”一个打手说。
另一个打手狂笑着“这些穷光蛋可分不出来。”
他们等候了一会儿,听着井里的扑腾声逐渐微弱,直到完全平息,然后纵身上马,又向屋宅驰去。
匍匐在远处灌木丛里的伊沃毛骨悚然地目击了这一切,这个才10岁的男孩急忙向井边跑去。
他俯视着井底,低声呼喊着:“爹”
幽深的井底没有半点动静。
这群打手结果了朱塞皮马丁尼后,又去收拾他的老婆。他们闯进门时,她正在厨房里。
“你们把我丈夫弄到哪里去了?”她质问道。
一声狞笑“去喝水了。”
两名打手逼近她。一个说“你长得这么俊,怎么想起来嫁给像他那样的丑汉子?”
“滚出我家!”玛丽亚喝道。
“就用这种态度待客吗?”一个家伙逼上前去,动手撕她的衣服“你应该穿寡妇的衣服,而不是身上的这套。”
“畜生!”
炉子上一壶水正沸腾着,玛丽亚拎起水壶,向那家伙的脸上泼去。
“妈呀!”他痛得鬼哭狼嚎,拔出枪对她射击。
她还未倒地,就已气绝身亡。
那队长吼道:“蠢货!对娘们应该是玩过了再杀。走吧,我们该回去向唐维托复命了。”
半小时后,他们回到了唐维托的庄园。
“我们已经悉心关照了那对夫妻。”队长报告说。
“那小崽子呢?”
队长惊诧地看着唐维托“你可只字未提他们有个儿子呀。”
“妈的!我说过要你们关照他全家。”
“可他只是个小孩呀,唐维托。”
“小孩会长成男人,是男人就会复仇。杀了他!”
“遵命。”
两名打手骑马重新向马丁尼的农庄驰去。
伊沃处于极度惊骇之中。他亲眼目睹双亲被害,现在孤苦伶仃,走投无路,哭诉无门。突然他想起可以投奔一个人:努恩乔马丁尼,他父亲的兄弟,现在住在巴勒莫。伊沃明白事不宜迟,唐维托的人还会回来杀害他的,他纳闷这帮家伙刚才怎么没有这么做。这男孩在背囊里塞了一些食物,往肩上一搭,急忙离开了农庄。
伊沃走上了出村的泥土小路,脚不停步地赶路。每当听到身后有车马的动静,他就离开小路,躲进树丛里。
一小时后,他发现了一队骑马沿小路追捕他的打手。伊沃躲藏起来,一动也不敢动,直到这帮家伙走得无影无踪了,才继续赶路。夜里,他睡在果园里,靠树上的果实和田里的蔬菜充饥。他走了三天三夜,等确信已摆脱唐维托的追捕了,他才走近一个有加油站的村庄。一小时后,他坐上了一辆驶往巴勒莫的货车。
伊沃在午夜时分抵达他叔叔的宅院。努恩乔马丁尼住在城郊一所繁华府第里,宅前有一个宽敞的露台和柱廊,还有一片庭院。伊沃敲打前门,里面半天没有动静,随后一个深沉的嗓音传了出来“见鬼,是谁呀?”
“我是伊沃,努恩乔叔叔。”
一会儿功夫,努恩乔马丁尼打开了门。伊沃的叔叔是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长着高高的鼻梁和飘逸的白发。他身穿睡衣,惊讶地看着这孩子。“伊沃!深更半夜你来这儿干什么?你父母呢?”
“他们死了。”伊沃泣不成声。
“死了?进来,进来。”
伊沃步履踉跄地进了宅院。
“真是晴天霹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故?”
伊沃摇着头“唐维托杀害了他们。”
“杀害?为了什么?”
“我爹没肯租他的田。”
“喔——”
“他为什么要杀害他们?他们从未得罪过他呀。”
“这不是个人之间的恩怨。”努恩乔说。
伊沃瞪大了眼看着他“不是个人恩怨?我听不懂。”
“唐维托可以说是无人不晓,他大名鼎鼎,是一个豪绅——一位有权有势、令人敬畏的人物。如果他容忍你父亲蔑视他,别人就会仿效你父亲,他的权势就会失掉。这件事谁也无能为力。”
这男孩悚然地瞅着他“就这么算了?”
“至少现在是这样,伊沃,现在还不行。另外,你看上去需要好好睡上一觉。”
早晨,吃早饭时,他们谈了话。
“你愿不愿意留在这里为我干活?”努恩乔马丁尼是个鳏夫。
“我想我是愿意的。”伊沃说。
“我用得着像你这样机灵的男孩,而且你看上去挺坚强。”
“我就是坚强。”伊沃对他说。
“很好。”
“您是干哪一行的,叔叔?”伊沃问。
努恩乔马丁尼微笑着“我保护别人。”
“玛菲亚”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黑手党”最初滋生于西西里岛和意大利境内的其他贫困地区。他们向平民百姓提供保护,使他们免受专制政府的残酷迫害。“玛菲亚”伸张正义,打抱不平。它的势力越来越大,以至于后来连政府都害怕它,商人们和农民们则向它进贡。
在传说中“玛菲亚”这词起源于一位年轻姑娘被奸杀的故事。姑娘的母亲悲痛欲绝,每到夜晚就四处悲切地呼唤女儿的名字“玛——菲亚!玛——菲亚!”
努恩乔马丁尼就是黑手党在巴勒莫的魁首。他的职责是监督人们向黑手党缴纳贡赋,惩罚那些拒缴的人们。惩罚的方式很多,可以是打断受罚人的一只胳膊或一条腿,也可以是缓慢而痛苦地把他们折磨至死。
伊沃开始了为他叔叔服务的生涯。
在以后的15年中,巴勒莫成了伊沃的学校,叔叔努恩乔则是他的老师。伊沃先是充当信差,后来提升为收款员,最后成为他叔叔得力的副手。
伊沃25岁那年,与一位体态丰腴、名叫卡尔梅拉的西西里女子结了婚。一年后,他们生了儿子吉安卡洛,伊沃把家迁进了自己新买的宅院。在他叔叔去世后,伊沃接替了叔叔的职位,干得比叔叔还要得心应手。他财运亨通,但在他的心里,总有一桩事儿没有了结。
一天,他吩咐卡尔梅拉“你打点一下行装,我们要搬到美国去。”
她吃惊地看着他“为什么要去美国?”
伊沃不习惯别人来盘问他。“照我说的去做。我要出一下门,两三天后回来。”
“伊沃”
“去收拾。”
三辆黑色的汽车停在了吉比利那警察所的门前。当六七名男子推门走进办公室时,警察队长正坐在办公桌前,体重增加了30磅。来客们身着体面的服装,一副阔绰气派。
“早上好,先生们。有什么事要我效劳吗?”
“我们是来为您效劳的。”伊沃说“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朱塞皮马丁尼的儿子。”
这个警官的眼睛瞪大了“你,”他说“你到这儿来干什么?这儿对你很不安全。”
“我来给你看牙齿。”
“我的牙齿?”
“对。”伊沃手下的两个人向警官围拢过去,将他的胳膊反拧到背后“你的牙齿需要动点手术,我来治一治它们。”
伊沃用枪抵进警察队长的嘴里,随后扣动了扳机。
他转过身对同伴说:“我们走。”
15分钟后,三辆汽车开到了唐维托的宅前。门外有两名卫兵,好奇地注视着这支车队。汽车停下后,伊沃下了车。
“早上好,唐维托要我们来见他。”他说。
一名卫兵皱着额头“他一点儿也没对我们...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