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帕罗站起身来面向梅甘。“帮我收拾碟子。”
两个女人开始清理桌子;两个男人走进起居室。
“这个修女——她一直表现很好。”费利克斯说。
“对的。”
“你喜欢她,不是吗?”
海梅感到看着费利克斯很别扭。“对,我喜欢她。”而你却要出卖她和我们几个人。
“你跟安帕罗怎么办呢?”
“我们是同样的人。她跟我一样坚信我们的事业。她一家人都被佛朗哥的长枪党徒杀害了。”海梅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是睡觉的时候了。”
“我认为今晚我睡不着觉。你能肯定有间谍吗?”
海梅看着他说:“我能肯定有。”
早晨,海梅下楼来吃早饭时,梅甘没认出他来。他的脸已弄成暗黑,头上戴着假发,嘴上贴着小胡子,穿着一身邋遢的衣服,看上去老了十岁。
“早上好。”他说。他的声音从那个躯体传出来使她大吃一惊。
“你从哪里——?”
“这是我经常使用的一所房子。我在这里保存着我所需要的各式各样的东西。”
他这句随口说出的话,使梅甘突然洞悉了他所过的那种生活的情景。为了活命,他需要多少这样的房子和伪装物品?要打多少她不知道的电话?她回忆起曾经攻击过修道院的那些男人们的残酷无情,心想:要是他们抓到海梅,决不会对他施行仁政。我希望我知道如何能保护他。
梅甘的脑子中充满了她无权去思考的事情。
安帕罗准备好了早餐:蒸腌鳕鱼、山羊奶、奶酪、热浓巧克力和甜饼圈。
吃饭时,费利克斯问:“我们在这儿要待多久?”
海梅漫不经心地回答说:“天黑就走。”
但是他不会让费利克斯利用这个情报。
“我有些事情要办,”他告诉费利克斯“需要你帮忙。”
“行。”
海梅将安帕罗叫到一旁。“如果帕科打电话来,你告诉他我马上就回,要他留个口信。”
她点点头。“一路小心。”
“别担心。”他转向梅甘“这是你的最后一天了。明天你就回到修道院了。你肯定是渴望到那里去。”
她看了他好久。“对。”可是她心里想:我不渴望,而是焦急。我希望我不焦急就好。我会使自己同尘世隔绝开来,在我以后的生活中,我将无法知道海梅、费利克斯和其他的人会怎么样。
海梅和费利克斯离开时,梅甘站在那儿望着他们。她感到这两个男人之间有一种她无法了解的紧张情绪。
安帕罗在看着她。梅甘回忆起她说的话:海梅是你应付不来的。
安帕罗粗鲁无礼地说:“去整理床铺。我去准备午饭。”
“行。”
梅甘朝卧室走去。安帕罗站在那里看着她,然后走进厨房。
整整一个钟头,梅甘都在拼命工作,忙碌地集中精力清理、除尘和擦洗家具,使自已不去想事情,不去想困扰她的事儿。
我一定不去想他,她心想。
那是不可能的。他像一阵风,卷走一切事物。
她拼命擦洗家具。
海梅和费利克斯回来时,安帕罗在门口等他们。费利克斯显得脸色苍白。
“我感到不大舒服。我要去躺一会儿。”
他们瞧着他走进卧室。
“帕科打电话来了。”安帕罗激动地说。
“他说什么?”
“他有些情况要向你报告,但他不愿在电话里面讲。他派了一个人来见你,这个人中午在村庄广场等你。”
海梅思索地皱皱眉。“他没说是谁?”
“没有。只是显得很紧急。”
“真糟糕。我——没关系。行。我去见他。我想让你留心一下费利克斯。”
她看着他,迷惑不解。“我不了——?”
“别让他打电话。”
她脸上现出一线了解的光芒。“你认为费利克斯是——?”
“请照我说的办吧。”他看了看表“快中午了,现在我得动身了。我得在一小时以内回来。小心,亲爱的。”
“别担心。”
梅甘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别让他打电话。
你认为费利克斯是——?
请照我说的办吧。
这么说来,费利克斯就是那个叛徒了,梅甘心想。她看到他走进卧室,关上了门。她听见了海梅离开的声音。
梅甘走进起居室。
安帕罗转过身来。“你弄完了没有?”
“还没完全弄完。我——”她想问海梅到哪里去了,他们打算怎么对付费利克斯,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情,但她不愿跟这个女人谈这些事。我要等海梅回来再说。
“弄完它。”安帕罗说。
梅甘转身走进卧室。她想到费利克斯。他似乎那样友好,那样温柔。他曾问过她许多问题。但现在,那种表面上的友好却具有了一种不同的意义。这个长着络腮胡子的男人在搜寻可向阿科卡上校递送的情报。他们的生命都在危险之中。
安帕罗可能需要帮助,梅甘心想。她开始朝起居室走去,接着又停了下来。
一个声音在说:“海梅刚刚离开。他会独自一人坐在广场的长凳上。他戴了伪装的假发和小胡子,你的人会毫不费力地抓到他的。”
梅甘站在那儿,全身发抖。
“他是步行去的,到达那里大约需要15分钟。”
梅甘带着越来越大的恐惧谛听着。
“记住我们的协议,上校,”安帕罗对着电话机说“你保证不杀他的。”
梅甘回到过道里。她的思绪极为混乱。这么说来,安帕罗是叛徒。她将海梅送入了陷阱。
梅甘悄悄离开以免被安帕罗发觉,转身从后门跑了出去。她没有想过要怎么去帮助海梅,她只知道她得做些什么。她走出大门,沿街奔走,在不引起人们注意的前提下动作尽可能地快,朝市中心走去。
上帝啊,请让我及时赶到,梅甘祈祷着。
步行前往村庄广场是令人惬意的。街道掩映在参天大树下面。但海梅没注意到周围的景物,他正在想着费利克斯。他曾像兄弟一般地对待他,对他完全信任。是什么使他成为叛徒,而要让大家处于危险之中呢?也许帕科派来的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帕科为什么不能在电话里面谈这事呢?海梅不理解。
他快要到村庄广场了。广场中央有一座喷泉,周围栽满了枝繁叶茂的绿树。孩子们在玩捉人游戏。两个老年人在玩滚球游戏。五六个男人坐在长凳上,享受阳光,看书,打瞌睡,或是喂鸽子。海梅穿过街道,慢慢走过小径,坐在一条长凳上。当塔楼上的钟敲出和谐的中午报时音响时,他看了看表,帕科派来的人该到了。
海梅斜眼一看,广场那边远远地有一辆警车停了下来。他朝另一个方向看了一眼,又看了一辆警车。警察们下车,朝公园里走来。他的心开始剧烈跳动。这是一个陷阱。可这是谁设下的呢?是传消息的帕科,还是转达消息的安帕罗?是她叫他到公园来的。可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现在没有时间为此着急了。他得逃走。但海梅知道,这时他要是拔脚就跑,他们就会开枪将他击毙。他想蒙混过关,但他们知道他就在这儿。
想想办法。要快!
在一个街区以外,梅甘正急匆匆地朝公园走来。当公园进入她的眼帘时,她举目一看,只见海梅坐在长凳上,警察正从公园两边向他靠近。
梅甘的心急速跳动起来。海梅没法逃脱了。
她经过一家杂货店。在她前面,一个妇人正推着一辆童车挡住了她的路。那妇人把童车停在杂货店的墙边,走进商店去买东西。梅甘一刻也没犹豫,一把抓住童车手柄,穿过街道,走进公园。
警察已在沿着一条条长凳询问那些坐在那儿的男人了。梅甘从一名警察身边挤了过去,推着童车,走向海梅。
她喊道:“我的圣母!你在这儿呀,曼努埃尔!我到处找你。我已经受够了!你答应过早晨粉刷房子的,可你现在却坐在公园里,像个百万富翁。妈妈说得对,你是个百无一用的混子。当初我真不该嫁给你!”
海梅立时反应过来。他站起身来。“你妈妈真是个谈论混子的能手。她自己就嫁了一个混子。要是她——”
“你说谁?要不是我妈妈,我们的孩子早就饿死啦。你连半片面包都没带回家过”
那些警察停下来,观看他们吵架。
“那个女人要是我老婆,”一名警察咕哝道“我就把她送回她妈妈那儿去。”
“你他妈这爱唠叨的女人真令人讨厌,”海梅吼了起来“我警告过你,回家后我得好好教训教训你。”
“还像个男子汉。”另一名警察说。
海梅和梅甘一路吵吵闹闹走出公园,前面推着那辆童车。警察们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坐在长凳上的那些人身上。
“请问有身份证吗?”
“出了什么问题,警官?”
“没关系,给我看看证件就行了。”
公园里所有的人都掏出了皮夹,取出身份证,证明他们是什么人。在检查过程中,一名婴儿哭叫起来。一名警察举目一望,只见那辆童车被弃置在拐角处,那对吵架的夫妇不见了。
半小时后,梅甘从正门进了屋。安帕罗正在紧张地来回踱步。
“你到哪儿去了?”安帕罗质问她“没告诉我你不该离开这间屋子。”
“我得出去处理一件事情。”
“什么?”安帕罗猜疑地问“你在这儿不认识任何人。如果你——”
海梅走了进来,安帕罗脸上失去了血色,但很快她就恢复了镇静。
“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她问“你没到公园去?”
海梅静静地说:“为什么,安帕罗?”
她看到他的眼睛,知道事情已无望了。
“是什么使你改变的?”
她摇摇头。“我没改变。是你变了。在你们进行的这场愚蠢的战争中,我失去了我所爱的每一个人,我厌恶一切流血。你能耐心听听关于你自己的真实情况吗,海梅?你跟你反对的政府一样坏,甚至比他们更坏。因为他们想讲和,而你却不然。你认为你在帮助我们的国家吗?你是在毁灭它。你抢劫银行,炸毁汽车,屠杀无辜民众,你还以为你是个英雄。我曾经爱过你,信任过你,但——”她的声音突然变了“这种流血必须结束。”
海梅走到她身旁。他的眼睛冷冰冰的。“我该杀了你。”
“不,”梅甘喘着气说“求你!你不能这样。”
费利克斯已经来到这间房里,听到了这些谈话。“耶稣基督!这么说她就是那个叛徒。我们拿这条母狗怎么办?”
海梅说:“我们得把她带在身边,看紧她。”他抓住安帕罗的肩膀,轻轻地说:“要是你还想耍花招,我保证叫你死。”他猛地将她推开,转身面对梅甘和费利克斯。“在她的朋友到来之前,我们离开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