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行这次来波士顿,确实有度假的嫌疑,他把编程问题放置一边,精神上也难免松懈,前几天起床时间较晚,还让唐宓独自行动——于是今早他起床比较早,准备叫上唐宓去晨跑——当然结果不容乐观,唐宓依然不在房内,被子还散成一团堆在床上,手机也在枕边,看得出出门很是匆忙。
她去哪里了?
李知行皱眉走到窗边,顺着门口外雪地上的一排脚印看过去,唐宓敲了敲路边某车的车窗,随后叶一超下了车,两人并肩离开走到附近的小公园。
他旁观了两人的所有互动,即使听不到那两个人的对话,只看神态动作就已经把两人表达的内容猜了个七七八八,绝不会有什么误解。
叶一超表情沉静深情,唐宓显然也不是没有触动,但她最后依然坚定果断地摇了摇头,然后朝着自己走来。
仅仅一个摇头,就让他激动得几乎热泪盈眶。
巨大的幸福感一瞬捕到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他收紧手臂抱着她,下颌蹭着她柔软的脸颊,如果有人站在两人身边,就能看出,他的拥抱如此用力,用力得手上青筋暴出。
他朝思暮想的人,以他从不敢想象的依恋姿态,静静靠在他的怀抱中。这种幸福感,拿全世界来换他都不干啊。
半晌后他才略松了松钢筋一般的手臂,低下头看着她。唐宓也抬起头,镇定而坦然地迎上他的视线。
其实她脸颊发红,绯红的色泽从脸颊一路蔓延到了脖子。这对唐宓来说大概也是难得的体验,她算早熟的女孩,一辈子脸红的次数大概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至少李知行在此之前从未看过她脸颊通红的模样。
不得不说,微红着脸的她比起平时似乎更美。
漫长的拥抱后李知行已经冷静多了,毕竟不远处还有个叶一超盯着他。
他瞥了一眼叶一超,低头在她额头一吻:“你先回屋里,我和叶一超谈一谈。”
唐宓一怔,恢复冷静:“你要谈什么?”
“至少要送他回罗志维的公寓。”李知行依依不舍地把手臂从她的腰上放开“他现在的样子,如果开车出车祸就麻烦了。”
唐宓沉默了下来,绯红的脸颊迅速褪色,饶是她这种情商低级的人也觉得,自己和李知行当街拥抱的事给叶一超的刺激不会很小。她很想回头看一眼叶一超现在的表情,但她没有动作,只轻轻说了句“那就麻烦你了”就径直离开,直到推门进屋,未曾回头。
看着她进了屋,李知行恢复到一贯的精英气度,他扣好双排扣风衣的扣子,朝着叶一超走过去。
此刻寒暄再无意义,李知行直接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叶一超没有接茬,盯着他看了半晌,许久后才疲惫地跌坐回长椅上,开了口:“我真是太失败了。”
预想的计划失败,事实证明,唐宓并不会在原地等他。
“那是因为,对你来说,唐宓不是最重要的。”
李知行在他身旁坐下,他不介意和叶一超交流,至于交流的结果会让叶一超添堵还是放松就不是他的责任了。
叶一超仰头看天,素来平淡无奇的天空空旷得很,只有湛蓝的天光落入眼帘。
是的,李知行说的其实没错。
在他看来,研究数学才是第一位的,其他什么事情都比不上这件事重要,也不如它有趣,这并不是一件坏事,但对某件事太过于强烈地热爱会导致判断力下降,眼界模糊。
他一直知道自己对唐宓的心思绝不是“朋友”两个字可以概括的。他觉得她很聪明,很美丽,总之,他认为唐宓很特别。长久以来,他一直认为那种“特别”是因为她的天赋所致——唐宓在数学上的天赋真的非常出色,她的直觉和抽象思维很棒,和她交流数学上的困惑,看着她专心致的脸庞,感受着她跳跃而富有启发性的思路,让他的身心无比愉悦。
假如唐宓的天赋不是这么出色,他还会觉得她如此特别吗?
当时的叶一超没有答案,短暂思索后,他将这个问题抛至一旁,不再思考。
且到现在他才明白,有没有答案根本不重要,对每个人来说,因为爱一个人,本来就是这个人的每一个方面,也许爱上对方的聪慧,也许爱上对方的容貌,只要真诚地想和对方在一起,那就是爱情。
只可惜明白得太晚了。在感情问题上,是他自己硬生生把一手好牌打成现在这个局面,而李知行和他完全相反,上手时明明一副烂牌,却赢得了最后的胜利。
沉默许久之后叶一超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旧金山?”
“明天一早的飞机。”李知行道“两个星期后我们就回国了,下次见面应该是几年后了。”
叶一超蓦然抬头:“你也要回去?”
“是。我休学了,回国创业。”
叶一超不是瞎子,这几天的相处自然看得出李知行和唐宓的关系有了巨大进展,若是唐宓一个人回国他或许还能有几分盼头,但是李知行在一旁虎视眈眈,自己又远在美国叶一超神色又黯淡几分,内心的苦涩难以言说。
李知行瞧了瞧他受到巨大打击的模样,又道:“我送你回去?”
一席话谈到这里也就是尾声了,两人的态度都表达得淋漓尽致。
短暂的心理调整后,叶一超摇了摇头:“不用。”
李知行审视地看他一眼,点头不语,目送他起身,走进车内,宝马的发动机轰鸣,雪白的车身流畅地掉了个头,在带起的风声中甩下车背上碎玉般的残雪。
车身消失在道路尽头,李知行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回家。
李泽文还没起床,昨晚他回家较晚,大概也很疲惫了。
唐宓正在厨房做早餐,一盘子色香味俱全的金黄色鸡蛋饼已经放在餐桌上,看上去让人胃口大开。
李知行把大衣扔在沙发上,挽起袖子,系了围裙就要过去帮忙做早饭。
唐宓侧头,思维像是停滞了一秒钟后轻声道:“我来弄就可以了。”
“两个人做早饭会快一些?”
留学生没有不会做饭的,李知行自然不例外。只要时间充裕,他喜欢把早餐做得丰盛一点,毕竟一天之计在于晨,早餐吃得好一点,幸福感会大大增加。
“叶一超呢?”
“他已经走了,不让我送。”李知行从容回答“放心,他离开的时候已经很冷静了。”
“那就好。”
唐宓轻轻松了口气,眼角眉梢的紧绷情绪明显柔和了几分。
研究了她这么多年,李知行则她的心态揣摩无比到位,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细节。
“你真是挺担心他。”李知行煮好了小米粥,侧目看着身边的人。
虽然李知行语气刻意平淡,唐宓却听得出他的 外之意,她轻声道:“毕竟认识了这么久。”
李知行笑着说起别的事儿:“说起来,你早上出去和叶一超都聊了什么?”
唐宓拿着平底锅的手猛然一顿,一句反问下意识从嘴里蹦出:“你难道不知道?”
“你没告诉我我怎么知道?”
他明明背对着窗,眼神却黑得发亮,显得真诚而又无辜,唐宓被他的眼神看得心口发堵——她可不信李知行猜不到自己和叶一超到底说了什么,就凭着刚刚的那个拥抱,李知行什么心情她也不是不能感受到。
看着唐宓惊讶的模样,李知行前倾身体看着她,柔声说:“不过你虽然没说,但我还可以猜到磨磨蹭蹭这么多年,他终于跟你表白了,是吗?”
“你既然都知道,没必要问我。”唐宓苦笑。
“不过我觉得,不能怪他。”
“”没想到李知行为叶一超说话,唐宓有点疑惑。
李知行靠在流理台上,略略降低了海拔:“我确认自己喜欢你,也是高二那年在美国当交换生的时候。”
“”唐宓真真切切大吃一惊。
李知行感慨着:“高一的时候和你矛盾那么大,基本已经撕破脸,我知道你对我挺特殊的,但我可不想承认自己喜欢你。再说了,我条件那么好,一直以来都是女生追我,要我倒追你,我可不干。”
唐宓吐槽他:“你很自信啊。”
“我只是说出了事实。”
看着瞪着自己的唐,李知行一伸手,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她拉进自己怀里。
唐宓的腰很细,李知行几乎一只手臂就可以坏住,他满意地发现,这是一个很适合谈事儿的姿势。
“我刚刚来美国的时候,在学校里有阵子过得其实很不愉快。美国的种族歧视其实是存在的,隐形的政治问题无可避免。”李知行说“因为一些见解上的不同,有一段时间我在学校里陷入了孤立的状况。”
这都是唐宓前所未知的。李知行绝对不是那种对他人敞开心扉剖析心理的人,大抵是早熟的缘故,他从来都把想法埋在心里,比如他要退学创业,在事情有眉目前,他完全没对她吐露半个字,比如数年前他表白被拒后,以闪电般的速度退回到朋友的位置,一丁点负面情绪都没露出来。唐宓能通过他的行动感受到他的真诚,但也觉得完全无法看透他。
然而现在,李知行正在对她吐露心声?
“然后呢?”唐宓轻声问。
“然后我想起了你“李知行的表情无比柔软,说“我才明白你的勇敢。”
他没再说下去,伸手轻轻捧上她的脸颊。
唐宓不是一个合群的人,为人冰冷孤傲,在学校里始终独自一人行动,有段时间就连上体育课都找不到人配合她打球,只能一个人绕着操场跑圈,在美国陷入孤立的那阵子,李知行想起了她孤零零的单薄背影。看起来孤单得让人可怜,但一旦叫住她,你只会看到她眼神中的平静和坚韧。
他知道,人类的基因决定了每个人都有着群居本能,无论承认与否,不合群的人就是会承担极大心理压力。她的压力那么大,却能保持心态上的平衡,这足以说明她的精神强韧。
对待这样的唐宓,安静的等待和无声的理解都不是最好的方式。李知行深知,她是个不会做梦的人,如果自己没有主动接近她,她是绝对不会对自己产生任何想法的。能得寸进尺的时候,他绝不含糊。
他问:“唐宓,我爱你。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唐宓想,这简直就是数年前情况的再演——在四年之后,整个人都在人家怀里,现在这种情况又如何拒绝?何况,她也实在不想拒绝他第二次。
李知行的手指摩挲着她白皙晶莹的脸颊,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是不是我家里人?我不能否认我的家人可能会从中作梗,但你是跟我在一起不是和我爸妈。我会处理这件事,不会让你感觉到他们的压力。”
对这个问题,唐宓的回答是伸出双臂,轻轻揽住了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颈侧,脸颊触碰到他温热的肌肤。
这是她能想到的,对李知行这么长时间等待的最好回答。
客厅的一角,不知何时打开了一条门缝,随后又被很轻地合上。
李泽文没有偷窥八卦的欲望,也没破坏人家好事的恶癖,发现外面的情况不对,在自家也退避三舍。
他的眼光绝非普通人可比,对细节的观察,对人心的揣摩不说出神入化却也差不了太多。这次李知行和唐宓来波士顿,他一眼就看出这两人的关系比之前密切了不少,就差捅破一层窗户纸了。
看着客厅里的一幕,李泽文的心情亦十分复杂,他坐回自己惯常的座位上,素来淡定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怅然。
从李知行喜欢唐宓开始,时间过去了多少年?
长久而忠诚的等待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啊。人生那么短暂,世界上有那么多诱惑,那么多漂亮聪明的年轻男女,只要心防一松,过往的坚持就会变成回忆。这么多年,心心念念只喜欢一个人,只等待一个人,这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李泽文想,自己大约是做不到的。他是一个极端理性的人,他的举动基本基于事实遵从逻辑,他比其他人更理解这份坚守的困难,正因为理解,他尊重堂弟的选择并为他提供他需要的一切支持。
半小时后李泽文走到客厅,客厅已经不复刚刚的涟漪,李知行和唐宓两人镇定如常,正在把香喷喷的粥和饼还有各种小菜摆上桌子。
李泽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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