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计无双,还能仗剑杀敌,有一身高明武功。至于搭七星台执桃木剑,步罡踏斗,唤雨呼风,火攻水攻土攻兽攻全难不倒太祖武皇帝的首席军师、从龙大功臣,有萧先生就是稳,怎么都输不了。
陶元峥则是辩才无碍、学富五车的儒者,能一眼识破贪官污吏的心思,揭发阴谋反掌间事耳,还能出谋划策解决水旱涝灾、百姓流离失所这类的大难题。就差额头没刺上“治世能臣”
四字。藏林先生和他们不一样,是应风色最喜欢的类型,逼格之高简直是突破天际。他在说巡北出现的次数不多,也非郎中形象,多是游方相士或占卜摊主,登场必口占一诗曰“告太平”通常是恶霸欺负民女。
或顺庆爷一行遇险的时候。面对眼前不知死活的坏蛋,藏林先生吟哦完毕随手一摇签筒,抖出一支占签,上头说“剥床以足”对手就会莫名其妙断脚。说“鸟焚其巢”
便沾火星自焚。若说是“羝羊触藩”多半挂于篱笆或某处动弹不得这已经超脱武学的范畴,活脱脱便是妖法仙术。
萧大军师改变天象还得登坛作法,先生只需于无人处通常是城外旷野某丘顶,说书人必以“云垂天倾,如听其请”二句定场挥动布招,立即风云变幻。
几次移山倒海逆转战局的经典画外,都有藏林先生悠然行吟的身影,暗示观众谁才是关键时刻推了世局一把的那个人。
而此人也是整部说巡北中,最早称顺庆爷有皇命在身者。面对板起脸来斥其居心的定王,神秘相士总是不厌其烦地要他负起拯救黎民的责任,于一次次飘然远去间,吟出对顺庆爷的天命期许和治世想像,折服顺庆爷身边那些原本质疑他的要角们,得到书中之人“先生隐叶于林,乃真大隐也”的至高评价。
这样的角色不是军师,做不得文武臣僚,而是天使上苍派来宣达主角天命的使者,他的话就是天意,无所不能却不可过度干涉,只能默默引导。主角功成之日,便是他归返星位之时,比什么万军大将、神机军师都要厉害百倍。
应风色和龙大方开始认真读诗背诗,全是因为他。自从知道“泼天风”最终没能嫁给顺庆爷做皇后,顿时失去了对主人公的代入感,横刀夺爱的袁贱男更是没人肯扮,不如做神仙罢!
藏林先生多神气,占诗退敌又不用烦恼红颜绿树头,这才叫世间高人!只是万没料到,本人是生作这副模样。说是“初老”应风色其实无法断定藏林先生多大年纪,袁健南对他自称“小弟”那是将届耳顺了。
然而燕髭男子眸光烁亮,指掌有力,举手投足从容稳健,要不是穿着儒服长褙子,兼且髭眉之末微带星霜,颇见风尘,说四十多近五十也没问题。此等健壮来自养生有道。
而非武功修为,证据之一就是他为应风色推血过宫时未使内力,这对医武合修之人如莫婷来说并不合理,徒然事倍功半。
且他掌心里的茧子也不是练兵器掌法所生的模样,更像劳动所致。应风色早过了崇拜星君下凡的天命使者的年纪“藏林先生连武功都不会”不致使他失望。
拥有洞穿世局之能的无名医者,毋宁更令人欣赏,何况藏林虽不甚起眼,落坐板凳推拿时,不知为何予人一种龙盘虎踞似的气派威严,仿佛惯受仰望,随意一坐便是峰顶是核心,致令蓬荜莹然,分映其辉。
“多年不见,严兄宝刀未老,仍是这般烈如焰,冷如冰。”藏林先生喃喃道,虞龙雪面露忧色,却被丈夫按住手掌,欲言又止。
袁健南转头道:“小兄弟伤得重不重?若须名贵药材救治,我夫妇俩定负责到底,先生尽管吩咐。”藏林先生回过神,笑着摇摇头。“这小子壮如牛似,再挨两下也没事,用不上什么金贵药材。”
指节棱凸的瘦长大手一拍少年的胳膊,笑道:“去厨房喝上两大碗水,慢慢喝,不要急,但得喝足。阿豫你瞧他喝,莫喝少了。”
黑襦少女点点头,领着应风色同往厨下。茅屋甚小,隔着吊帘仍能清楚听见屋里说话的声音。藏林先生问道:“他还作恶梦么?”应见袁氏夫妇点头。接着又问:“多久一次?”
袁健南苦笑:“不方便问,任公很少同人说话。是了,阿妍,任伯跟你说过他作梦的事么?”阿妍似是一愣,也说没有。
应风色暗忖道:“原来‘任伯’姓严,那就未必是任姓之任了,也可能是同音别字。”众人进屋后便没见那持旱烟的跛脚小老头,既知此人本领极大,神不知鬼不觉离开也不奇怪,他端着海碗伸长耳朵,边喝边听。
袁健南久病缠身,连他都看得出,虞龙雪自是千方百计想把救命菩萨请回家,替袁佑去疾延寿。谁知俩老男人打开话匣,一路从江湖聊到朝堂,聊得酣畅淋漓,简直是重逢恨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