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地审视着她宛若婴儿般的睡容。
除了发烧的体热红通通地布满她原本白皙地小脸,她看起来是那么平静,那么无忧,那么惹人怜地象个沉睡的天使。他握着她冰冷的小手,试图借摩擦温暖着她。
于温暖,这个深深地温暖着他心田的人。
昨天下午,自温暖慌乱地窜出大楼后,他便心神不宁地无法定下心,尽管唐吟吟喳呼地说个不停,他的一颗心还是挂在那个warm身上。
“霁月,你说这样好不好?霁月!”唐吟吟不依地喊,自从在廊道上遇见那对花店的夫妻后,他就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她和他认识这么多年来,从来没看过他的失常。
“哦,对不起,我分神了,你刚说什么?”基于两家交情的道义,他还不到敷衍她的地步。
“我说,晚上我们就吃个饭,顺便挑件衣服。”
“挑衣服干嘛?”
“咦”说好明天要去参加一个服装秀的募款晚会,忘啦?”她娇嗲地扭腰摆臀。
“这可是你之前就答应我的,不准反悔。”
“嗯。”他想起什么似的轻敲桌面。
“想起来了吧,那晚上就这么说定了哟!”
想起什么呀,游霁月早就把这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要不是她提醒,他真的是忘得一干二净,不过,他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拿起话筒,拨了一组号码,没人接。他看看表,没道理,平常这个时候应该还在啊!他不愿枯坐等候,拿起外套,拍拍唐吟吟的手背。
“我送你回家。”
她顺从起身,顺势地挽着他,象个依人小鸟。
“晚上你几点来接我?”
“不一定,到时候再打电话给你,如果我忙,你就别等了。”他不着痕迹地撇开她。
“什么,那那”
“没办法,恰恰饼年了嘛,公司上下想一次忙个够,我总不能游手好闲地荒废公事吧?好了,走啦,我先送你回家,到时候再说”
把万分不情愿的唐吟吟送回家之后,他飞车驶向花坊,希望能拦截成功。当他抵达目的地时,只见铁门深锁,那辆载货的小发财车停在门口,连手推车都在,那也就是说,他们已经回来,而且也下班了。他拨了电话回公司,秘书说没有任何留言可能她才刚走吧?他预估着温暖到家的时间,耐心地等候手机响起。
三十分钟过去,一个小时过去,他回到家也快一个半小时,家里电话没响,他确定手机是开着的,于是下意识地,他直盯着小黑盒看突然,终于响了,他慌忙地接起电话,是公司部门经理,不是她。他又打了通电话回公司,秘书早已下班,没有任何人留话。
温暖,去了哪里?
八成跟上回一样,下了班后太疲倦就倒头便睡,等想起来时,他已经从她妈妈口中得知她平安在家的消息。当然,他不是那么明目张胆的,还是先绕着温煦身上迂回地问问题,她妈妈知道他这个人,也知道温暖常和哥哥一同出去,便是和他吃饭,末了,还客气地招呼他有空来家里坐,完全没任何戒心。仗着这点,他这次又拨了温暖家的电话,可是接电话的人居然是温煦,这下可得硬着头皮了。
“温煦,是我。”
“难得你今天这么早,公司的事忙完了?”
“差不多,呃,昶扬有没有跟你提了?” 没办法,只好先借用一下唐吟吟。
“哦,那个唐什么”
“唐吟吟。”
“有,有,听他说还不错,颇有大将之风,怎么,你的新欢?”温煦戏谑着。
“别净说些荤的,是个老朋友。”
“哪个不是你的老朋友?就没见过你这么热心过!听昶扬说是个尤物哟,漂亮妹妹,哪天一起吃吃饭吧!”
“要吃饭哪,就今天吧,她刚好约我呢。”他接着温煦的话,也好,今晚当着面说清楚。“顺便把温暖带来吧,人多热闹些。”
“别把我们小暖带坏了,这种场合,小孩不宜。”
“什么场合,都说了是朋友嘛。好了,就这么说定,别忘了带温暖来。”瞧!这一语双关的哩。
结果,当他欢天喜地地到达目的地后,哪里有温暖的影子。
“咦?人呢?”温煦挥开他,往身后探了探。
“怎么,丑媳妇怕见公婆,女主角哩?”
“没来。” “哈!温煦你没眼福。”徐昶扬挤眉弄眼地说。
“那个warm怎么没来?”他入位坐妥后问温煦。
“哦,她打电话跟我妈说今天会晚点回家。”
“你没告诉她,我要请吃饭?”
“喂,她是在你打来之前打的,我怎么跟她说?”
这么说来,温暖在外面好一段时间了,怎么都没打电话给他,在搞什么?
“有没有说去哪?”他实在沉不住气了。
“同学聚会吧,怎么,找她有事?”温煦又开始了。 “没,只是要问她有关花坊的事。”
“不会,晚点再打电话也无妨。”
结果这顿饭吃得他食不知味的。用餐当中虽有几通电话打来,但都不是她,却总隐隐感觉温暖正不安地呼唤他。
草草地结束饭局,温煦和徐昶扬一直以为他是要急着回“温柔乡”很美意地不再逗留去取车时,他叫住温煦。
“好久没到你家了,那天打电话找你,你妈还记得我,真是--”
“我妈当然记得你。”
“哦?” “你还记得送给小暖一把种子吗?”温煦不待他回复记忆,便迳自说下去:“我们家那个宝贝,竟然在种子发芽后,要我爸钉了个木片在芽旁边,她在上头用油漆写着--游霁月的茉莉。我妈一看笑弯了腰,还叮咛她在游霁月后头加了大哥二字,免得到时候你来看到了,笑她没家教、没礼貌。有她这惊人之举,你说,我妈怎么会不记得你。”
“那花呢?”他不想中断这个话题。
“花?哦,你说那茉莉花啊,不就种在我家院子,一大坨的,每年开花是挺不赖的。”
“什么时候开花?”
“啊?”温煦不晓得他对园艺还有这么点兴趣。“我怎么会晓得!那是温暖辖区,我不管这个的,你要真那么有兴趣想验收成果,问小暖去吧。不然上我家走一趟也可以,反正你也好久没到我家了。”温煦随口提。
“好!现在就走。”他催着温煦。
“现在?”温煦满头雾水。“哎,霁月呀,有没有搞错?月黑风高的去哪看花,而且小暖也不晓得回来没,我可先告诉你,那些花花草草在我眼里可全是一个样,别指望我--”
“好啦!又不是要你干嘛,走啦!好像快下雨了。”
此时远处几声闷雷响起,温煦又拗不过他,只好依言行事。
雨在抵达温家后一秒便哗地下来。
温承远已退休好些年,正待在客厅看电视,见儿子昔日的同窗来访,很热情地表现长者风范。而温母呢,则是从厨房端出茶点、水果后端详着他,说是温煦也不事先打个电话来,家里什么好招待的这类客套话。他被这么一客气,反倒觉得自己似乎冲动了些。
外面雨势甚大,哗哗地打得院子里劈里啪啦此起彼落地响,而这院子的主人呢?
“雨下这么大,小暖也不知道有没有带伞?”看着窗外,温母喃喃自语。
“小暖还没回来?!”温煦抬起身子往外瞧,都几点了,上回同学会搞到十一点时,就告诉过她,以后超过九点一定要先打个电话,我就会去载她。“打过电话没?”
“没,可能忘了。”温母担心地又看了看窗外。
后来温煦说会等温暖门,这两老才放心地回内室,客厅里只剩下温煦和他及哗啦作响的电视。
雨仍下个不停。
“温煦,从你家到公车站远不远?”
“还要从巷子口转出去点,十分钟左右吧,干嘛?”
“去接温暖啊!”他说。
“不用吧,她晓得自己走回来的。”
“雨这么大,走回来早就全身湿透了。”
这温煦平常护妹护得凶,怎么在这节骨眼,竟没一丝毫的紧张。
“她会躲雨的,再说搞不好被人家送回来也不一定,你干嘛在站牌等?”
“谁会送她回来?!”他又开始自律神经失调。
“同学啊,不然你还以为男朋友?”
“男朋友?”他干笑两声:“你们家这个warm,这辈子大概不会有男朋友。”除了我以外,他在心底暗叫。
“哎,听你说的,我们家暖暖可是一等一的哟!”
温煦有时还真看不清这游霁月,每个人把小暖当成宝贝似的,怎么在他眼里跟块石头没两样,总爱浇冷水,可是,为什么又会三番两次地“顺便”邀温暖一起吃饭,忽冷忽热的,真是怪人一个!
“一等一的哟!”他学得怪声怪调。
他当然知道,否则干嘛“冒死”到这雷池等她回家?
他习惯性地看看屋内的陈设,跟七、八年前没什么改变,几件琉璃作品,名家雕塑、字画,简单不失风雅,看得出温家人不崇尚虚华的平实风范,忽地,他眼睛一亮--
“这是”
“温暖哪。”
“我知道,我是要问这相柜。”他好奇地拿起相柜。
这是一个压花作品。透过厚厚的压克力,一朵朵泛黄挑战白花重叠地排放着,然后用金箔勒出一个小花篮,很慧心的作品。
相柜内是个约莫十六、七岁的清秀女生。齐额的刘海,微微地眯着笑,阳光洒在她身上,看起来灵气活脱,那样知足,那么那么的动人。而她身旁的是缀着小白花的矮丛。
“对了,你不是要验收成果吗?喏,全写在那照片上了,看到没?左下角有个白白的,就是那块牌子。”
原来是那年茉莉长得特别好、枝叶茂盛不说,花苞也多,巧的是,温暖在当时利用课暇之余去学压花,回来正好现学现卖的,就这么一个成品出来。
至于照片嘛,据说本来要转交给他的,后来是忘了还是怎地也就不了了之,直到有一天,无意间翻出照片,她把照片放在相柜里纪念这是“游氏之花”
他翻过相柜的背面,透明的材质,毫不遮掩地将她落在照片后的字迹,清楚地呈现在他眼前--游霁月、温暖及茉莉
这短短几个字,撼动了他的心。
没错!他的小茉莉--温暖。
“温煦,这能送吗?”
“你说这个?还是这个?”温煦指指相柜,又指指相片。
“两个。”
“我不晓得,这是小暖的东西,你等她回来再问。”他看了看时间,这小暖怎么还没回来“你坐会儿,我去煮杯咖啡,很醇呢,是个客户送的,难得哥儿俩有空在一起聊聊”
他不理会温煦的喳呵呼呼,雨似乎小了,他推开门。
外头一片乌漆,远处的水银灯,照在大雨初歇的冬夜,显得格外安静,四周虫鸣,他踏在院子里铺设的石头路,回想着他初次见到温暖的景象,见到那个属于和风的女子像是不经意地吹拂过身边,让你不自觉地沉溺在她温柔的拥抱,就像呼吸般的自然。她的存在并不刻意,然而她一旦消失,却足以让人相思成灾。
他适应外头的光线,摸索着来到那一大坨的绿丛前,他伸手摘了一片圆绿的叶,弹起一些水珠,他审视着落在手背上的水滴,这可是温暖的滋润;而这每一枝桠,每一盎然,都是温暖不矫情的包容。
蹲下身,看不到木片。本来嘛,再怎么坚强的东西,在多年的风吹日晒下终会脆弱而亡,温暖的情难道也正如此地流失吗?不行!他不允许的,他无法允许在确知自己要什么的时候,又眼睁睁地看着她消逝,他真的不允许!
“霁月,你在外头吗?”温煦在屋内喊。
对了,温煦,他必须先跟他谈谈。他快步走回屋内,温煦还在忙进忙出。
“温煦,有件事要你帮忙。”
“什么事?”温煦顿了顿:“哦,唐小姐的事是吧?放心,兄弟是干嘛用的,这个不用你说,我会好好和她沟通的。哎,对了,说到这个唐小姐,霁月,你不回去陪她吗?”
“我不是要跟你说这个,是”
温煦根本没仔细听他说话,人又闪进去了,唉!这要从何说起呢?突然--
门外似乎有动静,窸窸窣窣的,他反射性地弹至门边,刷地,他打开了门。
他宣布自己的心是碎了!在看到门外的人时。
温暖红着眼,脸上毫无血色,全身没有一个地方是干燥的。
她不会躲雨吗?这个小笨蛋!
正想好好说她几句时,咚地一声,她跌进他怀里,他及时伸出手臂圈住了她。这温冷的小东西居然浑身上下是烫的!他移动身子想将他拉进门内,不料,她却紧紧地攀着他更紧。低头看向怀中的人儿,她星眸微张,嘴上泛起一抹浅笑,她想说些什么,但眼皮却不听使唤地沉合下去,那颊边隐约可见的两道痕迹,是泪痕吗?是谁让她苦的这么伤心,像只受了伤的兔子,跟今晚聚会的主角有关吗?看着她红肿的眼,千言万语只化成一句--
“你这个warm。”
还是温煦从屋内出来,发现事情不对,不敢惊动二老,跟他载着温暖送医急诊。温煦开着车,从后视镜中窥得妹妹倚靠着游霁月的肩,他环着用毛毯裹着的她,小心翼翼地梳理着她的发丝,那眼中热切的,温柔的光,任谁看了都会洞悉一二。
“温暖似乎很信任你。”妹大不中留喽。
“或许吧,几顿饭换来的代价。”他调侃自己说。
温煦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这小子!抵死不认帐,也罢!看他能撑多久,到时候温暖要跟别人跑了,他可别来求他这个“大舅子”帮忙。不过说回来,要做游霁月这花心大萝卜的大舅子,滋味恐怕是
他再看看后座紧紧相偎的人,一切尽在不言中喽!
医生诊断的结果,除了那场害死人的骤雨导致她发烧外,温暖的肠胃似乎也空了一天,才会导致她的虚脱昏厥。为免引起肺炎等并发症,医生建议让温暖住院观察一晚,打点葡萄糖恢复些体力,再回家休养便无大碍。
温煦办妥住院手续后,顺便挂了电话回家。他一再保证温暖没事,只是受了风寒,且有游霁月在,这才稍稍勉强镇住二老直奔医院探病的心。他回病房时,看到游霁月坐在走廊的座椅,经过一晚的等待、焦虑、忧心,这平日潇洒的伟岸男子,一下子竟消沉地变了个人!
“霁月。”他看到她布满血丝的眼。
“都办妥了?”
“嗯,我也跟家里打过电话,应该没什么事了,我来陪她就好,你先回去吧。”他拍拍他的肩。
“不用,我还可以。”
病房里传出细细小小的梦呓,几个箭步,他便来到床前,握住她的手,低切的安抚着,待她再次沉睡后,才悄悄地走出病房。这宠幸全落在温煦的眼里,他不知道游霁月对温暖是持什么心态,但他脑葡定这绝非“兄妹之情”
“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游霁月被温煦问得有些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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