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少棠是真的死了!
秦司棋按住他的腕脉,按住他的大枢,甚至是心脏,半分活的生气都没有。
院子里只剩下那个风烛残年的咳喘老汉的声音,她呆呆地走出屋子,走到院子里,抬头看天,茫茫然不知所措。
金择书随后进了屋,两人一句话都没有。
能说什么呢?“他死了?”“他终于死了?”“你可以交差了,恭喜。”任何语言,都已经如此虚弱无力了,因为厉少棠死了。
秦司棋觉得,自己该走了,她将那枚至关重要的楼印印盒抱在怀中,正要步出院子。金择书却开门走了出来。
“秦二姐。”
这是秦司棋正式恢复桓家死士身份后,金择书第一次这样唤他。
“还有什么事儿?”
“秦二姐,我跟姚堇走了,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老死不相往来吧,”金择书的声音从后面悠悠传来,仿佛是老友的临别赠言,浑然让人想象不到之前两个还在你死我活的心机斗法。
秦司棋点点头:“金三妹,若不是楼主,你我不会相识,楼主既然去了,你我便当不识吧,我父母是死在秦国人的铁蹄之下,是以秦国人,我很讨厌!”说完了,秦司棋便急着施展轻功赶回驿站了。
其实她原本不必那么着急。只是。再停在那里片刻。眼眶里那种莫名其妙地东西便要扑朔而下了。根本顾不上她这位大秦新晋地秦司马地形象。
可是回到自己地房间。她便已经控制不住。扑倒在床上。任由泪水浸透了床褥。
她从怀中取出破楼当日从血泊当中捡起地珊瑚棋子。想起平日里下棋输掉故作无赖状地厉少棠。想起在山洞之中深情款款地厉少棠。想起临死前还关切自己安慰地厉少棠。犹如当头棒喝。自己。是爱他地。
只不过这份爱。她秦司棋从来不屑也不愿去面对罢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抬头。用手摸了摸满脸地泪水。无声无息地眼泪远比嚎啕痛哭来得更加悲伤。她忽然很想喝酒。
驿馆便是酒家。她洗了一把脸。将楼印放好。独自一个人下楼敲开驿丞地门。坐在偏僻地角落里等着喝酒。
很久之前她就知道,这世上有种东西,可以让人越喝越暖,那就是酒。她对酒没有太多依赖,却知道在这种时候唯有酒可以让她能保持体温。她已冷的透骨、透心。
酒被驿丞整坛搬了过来,然后揉着稀松的睡眼又继续回房去了。
整个酒馆中只剩下角落里的秦司棋。
她为自己倒了一碗,猛灌了口,滚烫的液体从嗓子烫到肺腑,呛得她忍不住咳了起来,那种痛彻肺腑的感觉让她仿佛渐渐附着到了厉少棠的身上。
那个人,咳起来会不会这样难受?
那个人,刀子刺进去时候,是不是也这样痛苦?
秦司棋又仰面灌了一碗,仿佛是惩罚自己,想要让这种痛延续着,于是她扒着坛口,再满酒,再举杯。
忽然,拿着酒碗的手被一个有力的手腕握住了,碗里的酒险些泼洒而出,秦司棋抬眼看看来人,笑了:“哦,郗大人啊。”
“到底怎么了?”郗鸿轼靠近她坐下,柔声问道。
秦司棋摇摇头,只是拿着酒碗一杯接着一杯的仰面而尽。
郗鸿轼也从桌上取了一只碗:“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便再追问,终归一句话,我陪你!”
秦司棋像是发现了什么奇特的东西般看着郗鸿轼,脸色由毫不在意转为了欣赏:“没看出来,你还挺够义气。”
“那是自然,”郗鸿轼的眼睛因为微笑都已经被挤没了“我本来就很够义气的,”说着,也抿了一小口的酒,却没想到秦司棋玩心大起,将酒碗向上一扬,整碗都恨不得倒进他的喉咙里。
郗鸿轼总是觉得好像自己被戏耍了一般,虽然酒很烈,仍旧是不服气一样的咽了下去,然后瞪着眼睛看着秦司棋。
秦司棋指着他,笑道:“这才像个喝酒的样子吧,你刚刚活像个大姑娘。”
郗鸿轼的嘴角抽了几下,还是忍不住又辩解:“我又不是你们那般的江湖草莽,怎么可能,”他的表情气也不是,愤也不是,看起来颇有些滑稽“怎么可能像是你们那个什么楼主一样的,你不要把我跟他比较。”
提到厉少棠,秦司棋忽然无话了,端着酒碗泄愤一样的喝。她现在的样子,只能让郗鸿轼用狰狞二字来形容。
不是一般的狰狞,是十分狰狞。
“横竖你是受了什么刺激?我不觉得这个世上还有比五石散更加刺激的东西?”郗鸿轼凑过来,本来被她硬灌了一碗,已经有些醉了,偏生又是秦司棋喝了酒,双颊绯红,唇色丰润,他不由自主地凑过去。
秦司棋“嘿”声一笑,言语中都是轻蔑:“你当我是你们门阀家族里那些纨绔子弟么?吃了五石散四处撒风,架着马车冲悬崖,掉下去一个算一个,没掉下去的下了马车撒泼似的哭。我就算是悲伤,也是有道理的,从来不会没事儿找事。”
“怪了,你以为你一个女子能封将军是凭什么?还不是托了门阀大户的福,你现在倒鄙视起来了,”郗鸿轼将手往桌子上一拍“别以为我喜欢你就不敢打你。”
秦司棋也撸起袖子,敲着桌子:“别以为你是个书生我就不敢打你。”
两个人的拳头居然同一时间爆发了出来,结结实实地碰到了一起。这两个家伙基本上都失去了理智,秦司棋揍他的时候好像也把什么武功路数全部忘光,像是街边无赖地痞一样又是抓头发,又踢又打,甚至还又撕又咬。打着打着便滚到了桌下。
第二天,驿丞是从酒馆的地板上发现两人的,睡的都跟死猪一般,衣衫不整,相互揪着对方,一副不死不休的摸样。
说也奇怪,自从打了这一架之后,两个人反倒像是更加有了默契。只是秦司棋会经常抱怨,如果郗鸿轼身为女孩家的话,倒是可以结拜成姐妹了。
这之后,郗鸿轼每每听到这样的言语,都忍不住有哭的冲动。
秦司棋对天下第一楼的楼印十分重视,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决定查验过后再交给桓温。她只是隐隐觉得上次太过悲伤,疏漏了什么,想不通的时候,她就会安慰自己说:厉少棠这个家伙,怎么可能就那么死了?
她知道楼印当中有些秘密是见不得光的,于是将驿馆客房的门反锁了,自己憋在屋里开印盒。
印盒的开关只是设计了一个隔板,根本不费力,最费力的是,要找到桓温要的某张“纸”
她可以不去读内容,但是必须找到有那样的东西,才能觉得心安。
不过打开之后她开始后悔了,因为她发现,又被人骗了。
盒子里确实有楼印,印面上刻着的,确实是“天下第一楼”的字样,可是问题,这个印,是实心的。
她终于明白究竟是什么让她开始隐隐起疑了,是重量。
秦司棋重重地捶了一把桌子,果然,那个家伙,临死都还在骗人。
“秦司马,怎么了?”
门外传来郗鸿轼的声音。
“司棋司棋姑娘,我可以进来嘛?”
郗鸿轼又追问了一句,秦司棋知道,他这样说,便是周围没有别人,于是走过来打开了门。
“进来吧。”
“司棋姑娘,”郗鸿轼红着脸,拿着一只酒碗,递了过来“我想问,司棋姑娘昨晚唇上为何会染了胭脂?”
“胭脂?”秦司棋纳闷,忽然想起昨晚双唇实际上是沾染了厉少棠的鲜血,喝酒的时候蹭到了碗边,忙说“不是胭脂,是血。”
“怎么可能是血?”郗鸿轼跳了起来“司棋姑娘难道觉得在下这样的风流公子连胭脂和血的味道都尝不出么?”
“你?”秦司棋警觉:难道昨夜被他占了便宜?
“没有没有,在下昨天绝没做过什么冒犯之事,我只是,只是用这只碗用这只碗喝了过酒而已。”秦司棋见郗鸿轼说话的时候又是摇头,又是摇手,生恐被自己误认为登徒浪子,话说到最后,竟然脸色通红了,不过,她关心的从来都不是这个。
秦司棋看看碗边的红印,皱眉问道:“郗大人可是肯定了这是胭脂痕?”
“是啊,而且,还不是建康城里售卖的胭脂呢!”
“厉!少!棠!”居然用胭脂水当成血来欺骗人,秦司棋从牙根里默默挤出这三个字,脸上既兴奋又怨毒,嘴角甚至还有抽搐状的笑容形成,她三步移到桌前,手平拍向桌面“啪”一声,桌子应声而裂“你好得很!”
郗鸿轼见到那么凶暴的秦司棋,有些害怕,又忙解释:“我没有啊,我不过是平常风月场所去多了,但是绝对不是滥情之辈。”
秦司棋仰面朝天,思考着厉少棠的逃离方向,心知,他们定然昨夜趁着黑已经逃出建康城,冷笑了一声:“懦夫,你以为自己逃得掉么?”
“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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