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燥的空气里弥漫着焦躁与不安。
孙怀撑开一把绸伞,遮在辛夷的头顶上,她宛若未查,蹲在地上仔细察看那小儿的情况。
马车里,傅九衢慵懒倚壁,静静相望。
接诊病人时,辛夷与平常大为不同,忘了头晕呕吐,不再娇气怕晒,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突然便生出一股巨大的力量来,眼睛里添了光芒。
“段大哥。”辛夷忽然侧目,望向躲在马车棚子下的段隋,“帮我拿点水来。”
段隋抱着腰刀,懒懒地看一眼傅九衢,“噢。”
那小妇人见状,眼巴巴地看着辛夷。
“恩公,我的孩子这是怎么了?生的什么病?”
辛夷道:“不要担心。他只是……饿的,渴的,热的。”
那小儿约莫两三岁的光景,瘦瘦小小一只,面黄肌瘦,皮包骨头,辛夷摸着他干柴似的枯瘦小手都觉得心酸。
饥饿和高温下,大人都扛不住,何况一个营养不良的小孩子?
辛夷给孩子灌了水,将马车上带的干粮交给那妇人。
“嚼碎了喂给孩子。”
这些东西是高淼专程吩咐灶上为他们做的,烧饼里夹了鲜肉,看上去油乎乎的,格外惹人。
围观的人群发出吞咽唾沫的声音。
那一双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妇人手上的油饼,妇人有点畏惧,像拿了一块黄金,小心翼翼地放在嘴里,细细地嚼了,品尝味道却不舍得咽下去,低下头像燕子般哺入孩子的嘴里。
辛夷道:“你不要再急着赶路了,一会找个阴凉的地方,喝点水,吃点东西,让孩子缓一缓就过来了。”
妇人摇了摇头,“不走没有活路,没吃的,没喝的……饿死是死,渴死也是死,横竖是死,往前走,或许有活的希望……”
战争阴影下的百姓,生存的艰辛没有经历的人,很难想象。
辛夷原生的时代没有感受过贫困和饥饿,刚到汴京初期日子不如意,也没有饿过肚子,但她看着眼前这一群双眼凹陷面带菜色的普通人——与她一样的普通人,却轻易共情。
今天若没有人伸出援手,这些人只怕找不到栖身之处就要饿死。
然而,他们备的干粮不少,但沿途没有入城没有住店,也就没有再补给。
如果再分给别人,只怕傅九衢不肯……
辛夷回头望向傅九衢。
傅九衢也在看她。
二人对视一眼,傅九衢就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微微启唇:“程苍!”
程苍走上前,“九爷……”
傅九衢面不改色地道:“把粮食分一半给他们。”
程苍讶然地抬高眼帘,那一声“是”卡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他们一行统共九个人三辆车十匹马,除了有烧饼、窝头、熏肉干、果脯等即食品,还备了一些人食的精粮和马食的黍米,另外便是桶装的清水。
如果没有看到枯涸的田野和逃荒的灾民,程苍不会拒绝捐出粮食给人活命,但这天的灾祸下,他心里没底……
万一前面的城镇没有补给呢?
万一追不上大军,没有粮食果腹呢?
那郡王怎么办?
“怎么?听不见我的话?”傅九衢冷冷看过来。
程苍低下头。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也没有出声。
暑气好像被点燃,侍卫们默默上前就要掀马车抬粮食。
“不可!”程苍硬着头皮阻止,低头拱手:“九爷,此举不可行!”
程苍跟在傅九衢身边好几个年头,第一次对他的命令说不。言词间,也有些紧张。
“九爷,灾民逃难至此,饥肠辘辘、食不果腹。那前面定然缺水少粮,只怕找不到补给。我们是去打仗的,若是没有粮食,人马都饿得走不动了,碰上那些南蛮子可如何是好?”
傅九衢掸了掸衣袖,声音淡淡。
“难道你要本王眼睁睁看到百姓饿死?”
程苍知道他生气了,但一咬牙,竟是不肯退步。
“属下也生自百姓之家,自能感念九爷的善举,但灾民是救不完的……这一群人得救了,再往南去,会有更多,更多像他们一样的人,九爷,我们还能救几个?别说分一半粮,便是把我们所有的粮食都给他们,把我们的马宰了吃肉,那也是不够的。”
傅九衢微微眯眼失笑。
 ...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