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卡门萧才刚梳洗完毕,换好衣裳,便隐约听到楼下传来倪雅晴柔语似的声响。她探头出去,朝廊外瞧瞧,尽头那边,唐荷西正开了门要出来。
她撇撇嘴,浮起一抹坏心的勾纹,负手走出去,假装不期而遇,俏脸堆满笑,好生意外地朝唐荷西倾了个头,甜声说:“早啊!”唐荷西斜瞪她一眼,阴阳怪气的,不理人。
“我说,早安啊!”她再朝他娇笑一声,依然将双手俏摆在身后,身体向前倾低了,睇视着他。
“你又想玩什么把戏!”唐荷西嫌恶地横脸向她。
卡门萧着了朱澄红艳的嘴唇,略略嘟起来,很委屈似的娇怜模样,眼儿对他娇蛮一扫,撒赖般的不依。
“你就这样看我吗?难道你就不能认为我只是单纯亲切地和你打声招呼?为什么一定要将我的好意故意抹上不好的色彩,像敌人一样仇视我?”
“说够了没有?”唐荷西的表情还是冷冷的。“你那点伎俩,想骗得了谁?你以为我会轻易上当?”
“你别这么说。我再怎么任性大胆,也不敢给你当上。”卡门萧脸色无阴娇柔委屈,很自然地慢慢靠近他,带着怜惜的神情,伸手去理弄他的白衬衫笔挺的衣领,理正他的领带。抬着晶亮翦水的双瞳,为他思情般着了迷地,说道:“难道,我就不能喜欢你吗?”
唐荷西幽深冷漠的眼眸,射出了像兽类眼睛一样的残酷无情的激光。他是怀疑她的,而且强烈的憎厌。
卡门萧的心头泛起一丝麻凉的冷流;却更为靠着他,眼儿看住他的眼。
“你说过,不准我接近藕西。但我也记得,你可没说我不能喜欢你”头一低,脸庞依偎在他胸膛,在他洁白的衣领下印上一唇朱澄色的口红印。那唇红,显得耀眼引目,却又若隐似现,且散发着淡淡的花蕊香气。
唐荷西不动,想瞧瞧她究竟要玩什么把戏,再彻底羞辱她。笔直站着,等着看她能如何地厚颜放肆。
卡门萧却站直了,将脸移开他的胸膛,妖媚的表情不变,要笑不笑地,故意看着旁边,用眼角余波勾着他。
唐荷西冷眼哼了一声,甩开她,大步地下楼,没注意到他胸膛衣领下,那一唇勾引的红印。
邪佞的笑,浮上卡门萧得玲珑剔透的脸。她不慌不忙地跟着唐荷西的脚步,将近末近,保持着适当,但一看便让人猜疑不寻常的距离。
楼下大厅里,倪雅晴果然已在等着。詹嫂在一旁陪着。
见唐荷西下楼,她马上起身迎接他;待又触见到他身后跟着的卡门萧,脸色微变,兴高彩烈的神气往下沉。
“早啊,倪小姐。”卡门萧由唐荷西背后探出笑脸,装出亲匿的神态。
倪雅晴僵住脸,勉强回她一声招呼,凝固似的眼光却有说不出的痛恨。既想维持她的教养与高姿态,却又忍不住心底的厌恶嫉妒。
“你怎么这时候跑来了?有什么事吗?一大早的”唐荷西一大早见到即将成为他未婚妻的倪雅晴,非但没有惊喜的感觉,反而奇怪她举动。
对他来说,结婚既是必须的,选择一个门当户对的对象也既是必须的,决定好哪个对像后,这项义务责任也就算了结。他可没时间和闲情,一大早就陪着对方谈情说爱。他不要那种黏腻的束缚,也永远不会像他父亲唐介木一样,在成功的意气风发下留着恋情与婚姻的败笔。
“我听说芙蓉身体不太舒服,所以过来看看她。”倪雅晴轻声细语,微看了詹嫂一眼。
“芙蓉?”唐荷西皱眉。“她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身体会不舒服?”
“小姐这两天心情有些郁闷。我怕她心里老是闷着,所以请雅晴小姐过来陪陪她。”詹嫂抢替回答,且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卡门萧。
“怎么不请倪少爷过来呢?”卡站萧还故意挑惹。“他来了,也许芙蓉心情就开朗了。何况,他一向很关心芙蓉;他们也应该很快就要结婚的,不是吗?”说得笑咪咪的,让人猜不透她真正的意图。但每个人都听得出她故意挑惹的坏心眼。
唐荷西深冷表情始终没融化。只要面对卡门萧,他就不受理智控制地对她感到憎厌。一开始,他就莫名地说不出为什么对她感到憎厌。尤其当他看到她那样娇媚着笑脸勾引倪日升,或者无邪地与莲西谈笑,甚至只是平常地与藕西相近,他心中就不禁涌出一股憎恶的感情。但那憎恶感却非常微妙的,掺杂了一些复杂的酸意醋味与不是滋味感等种种矛盾,莫名且叫他排斥的情态。
“詹嫂,我爸呢?”他不再去理卡门萧。
通常,每天早上等着唐夫人陪着唐介木下楼后,用过早饭,他便随同他父亲赴公司或饭店。正如唐夫人曾告知卡门萧,唐家的事业,终必由他接手承继推展。
他是正出,又优秀能干,其他两兄弟没人比得上他。他又完全把心思放在工作上,报复似的一心要超越他父亲。
“超越”这是他从小看着他父母感情不睦,父亲外遇,心中暗自起誓的标竿。所以,他绝不要像他父亲一样,因为女人留下任何的败笔。
“老爷马上就下来了,少爷先到餐厅吧?”詹嫂细小的鹰眼,难得地漾着慈意。
唐荷西点头走进餐厅,倪雅晴自然地跟着。卡门萧暗嗤一声,昂昂下巴,跟在他们身后。
她故意挑个面对唐荷西的位子坐着,托腮看着他,完全不理倪雅晴,故意把她撇在视线外。
倪雅晴有气出不得,耿在心中,气闷说不出口。
“荷西”她转脸去看唐荷西,才开口,发现了他衣领下那个朱澄的唇印,柔脸大变,像是吃了它似的直直瞪着。
唐荷西瞧她神色古怪,低头一瞧,也看见了那个散发着花蕊香的吻印。
他马上明白怎么回事,抬眼怒瞪卡门萧。卡门萧却笑得好是自在,点点的勾引噙在嘴角。
“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衬衫。可是你知道,我又不是故意的嘛!”那样娇憨媚态,像煞那么一回事。
倪雅晴力持镇静,保持着从容端雍的仪态。拿出手帕,使劲地想擦抹掉唐荷西衬衫领下那抹红唇印。
“算了!我去换件衣服”唐荷西想身说道。
“怎么了?”唐介木夫妇却在这时进入餐厅。
“没什么。”唐荷西不想多解释,重新坐下。
张嫂早已准备妥牛奶面包等,因为倪雅晴和卡门萧不意的扰入,使她又忙了一会。唐夫人通常是不吃的,只是有时间回头再叫她送到房里。
“雅晴小姐,你来了!”唐夫人不愧高明的交际手腕,第一声就亲切地与倪雅晴打招呼。让她知道她是受重视。
“对不起,这么早就来打搅。”倪雅晴起身微微鞠躬。
“没关系,都是自己人?矗鹂推 碧平槟竟叱q纤嗟谋砬椤砜畔簟!翱牛阍趺匆舱饷丛纾俊?br>
卡门萧收回托腮的懒态,把手搁在桌子上。说:“早起的鸟儿才有虫吃啊!”态度带一点轻忽,不是很认真。
唐介木隐隐起笑意,对她点个头不多赘言。
唐夫人若有所思,时而凝目审视地看着卡门萧,时而逃避什么似的痹篇她的视线,不去看她。
没有人带头说话,餐桌上的气氛沉静而疑重。唐夫人巧笑一声,问倪雅晴说:“雅晴小姐,府上温室栽培的花应该都开了吧?一定很漂亮!找一天我过去叨唠、观赏,不知方不方便?”
“随时欢迎夫人前来。夫人请别客气。”倪雅晴一身大家闺秀气,遣词用句文雅得近乎矫揉造作。卡门萧嘴角微撇,生出一丝不屑。
那没逃过唐荷西的眼光;深深的视线,在她脸上流连。
“我看还是哪天让荷西过去,顺便陪陪你吧!”唐介木嚼吞下士司,喝掉最后几口牛奶。“他一直很忙,没时间陪你,这几天过后,我让他休个假好好陪你。”他对倪雅晴笑一下。“很抱歉,雅晴,我可不是有意让我儿子这么忙碌,忙到没时间陪自己的未婚妻。但男人嘛,总是以事业为重”他满意地看着唐荷西。“这一点,荷西很像我。你可要多体谅!”
“我明白,伯父。”倪雅晴一色善解人意。
“明白就好。”唐介木擦擦嘴,丢下餐巾起身说:“走吧!”
唐荷西随着起,接过詹嫂递来的公事包,跟着唐介木出门。唐夫人与倪雅晴随着到门口,卡门萧也凑兴地跟上去。
要破坏就要彻底。她算著有唐介木在,倪雅晴要维持她大家闺秀的风范,想发脾气也碍着大家的身份闷在肚子里。狡猾的眼珠一转,趁着唐介木弯身坐进车子里,抢先走到唐荷西身前,踮起脚跟亲吻他的脸颊,留下一唇红红的口印。
“你要好好努力哦,荷西大哥!”她装着小妹妹似的态度,摆出一副无辜的天真。
唐荷西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做,一时怔住了,忘了对她的憎厌,愣愣地望着她,伸手摸着留着她吻印的脸颊。
倪雅晴盯着满腹的妒气,走上前去,用力擦掉他脸颊上的唇膏。
“怎么了,还不快进来!?”唐介木在车子里问道。
唐荷西这才回过神,匆匆地坐进车子。就这样,穿着留印有卡门萧唇吻的衬衫离去。
车子一驶离,倪雅晴马上沉下脸,不发一语地扭身进去。卡门萧笑得极是愉快,毫不在乎唐夫人对她皱眉的眼神。
哭吧!生气吧!她就是要倪雅晴尝尝这种气恼的滋味;她就是不让她太幸福愉快。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唐夫人凝着脸问她。“我不是告诉过你,荷西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对象,你根本抓不住他”
“这不关你的事!”卡门萧冷漠地甩头。
“卡门!”唐夫人忍着脾气,像对待女儿一样耐心对说:“听我的话,别去惹他。你不是和倪日升交往得好好的吗?何必”
“你以为他会娶我吗?难道你要我乖乖地当他的情妇?”卡门萧冷冷地打断唐夫人的话,冷视着她的眼眸泛漾着冷冷的海洋蓝。
“你安心做你的唐夫人吧,别管我的事!”她斜仰起头。
丢下这句话,便背向着刺目的秋金色的阳光,背向着一脸怔忡无奈的唐夫人。
接近下班的时候,城市的上空,整片空气充斥着浮动。唐荷西从桌上抬起头,揉揉太阳穴,试图驱掉一点?邸?br>
夜幕落得早,天光早暗,不剩丝丝的明亮。从里头探望出去,大楼帷幕浮镜着室内的景象,竟像海市蜃楼一般,自成一个三度的空间,帷幕外的真实世界叠现在反镜中,反而诡异得若似虚渺的幻影。
他侧过脸,望望玻璃帷幕外的黑暗世界。高空外的景致一片黑,黑得迷离。他回过神,不意低头,望见了衬衫领下那片朱艳的澄红。
一整天,他就都带着这个唇印。底下的人发现,怕惹他恼怒,都只敢忍着笑偷偷奇怪着。初时他想干脆到西服部取件衬衫换掉,进入办公室一忙碌,就几乎给忘掉,也就那样,可有可无,无所谓地让它印在身上一整天。
这时触目又见,他不禁伸手去触那唇印,恍恍地起了怔忡。突地,又猛一回神,表情阴狠起来,恨恨地取出布条,就着桌上杯子里的水沾湿,站到镜子前,泄愤似的使劲想擦掉那抹叫他憎厌的唇红。
敲门声恰时响起来。
“进来!”他粗声地答应,丢下布条。
探进身的,竟是倪雅晴。
唐荷西冷然如旧,没有什么惊喜,眉宇间反倒隐约有一丝的不耐。自顾走回座位上。
“怎么来了?”这女人怎么搞的,都已经要跟她订婚了,还这么麻烦。
“有事到这附近,就顺便上来看看。”倪雅晴巧笑倩兮。在唐荷西面前,她始终很努力地保持淑女的高贵仪态。“打搅倒你的工作了吗?”眼睛盯着他领下那抹一直未褪除的口红印。
“也没有。”唐荷西着手整理桌上的东西。“反正这些公事,我都处理得差不多了。你再等我一会,待会去吃饭,我再送你回去。”
“嗯。”倪雅晴满意地点头微笑。这就是她跑来的目的。
不管那个卡门萧如何想作梗破坏,她都比她占优势。她相信,卡门萧是绝对妨碍不到她和唐荷西之间的事的。更何况,她跟唐荷西就快要订婚了。
“你慢慢来,不急。我可以等。”她以淑女标准的贤淑柔语表示顺服。
唐荷西不再说话,专心收拾东西。突地声响,门忽地被踹开,连声预警都没有。
“下班了?”忽现的,是卡门萧那张暧昧得要笑不笑的脸。
倪雅晴雀动的心跳,倏地往下沉落;柔脸也变得难看起来,恨恨地瞪着卡门萧。
唐荷西同样以冷眼瞪着她,心情却感觉复杂,好似渐渐有一点迷失就像他之前抚着胸前唇红印的怔忡。
“雅晴小姐也来了?”卡门萧噙着惹人厌的笑,明知故问。
其实她是跟着倪雅晴来的。她料定倪雅晴一定会有所等到,就先行到楼下等着。果然,倪雅晴如她预料中出现,等她上楼,她就跟上来。
“你来做什么?”唐荷西摆出他一贯的无动于衷。
“来接你啊!”卡门萧还是笑吟吟的。
她刻意装扮过。她将天然的松卷长发往后梳拢,穿着一身皮绒感的黑衣裤,搭配同色黑的粗跟皮鞋;涂着砖红的唇彩,把原来白皙的皮肤衬托得更具有透明感。她的黑衣艳唇,营造出了知性与感性并具的现代美感。
“不麻烦了,卡门小姐。”倪雅晴抢先以胜利者的姿态说:“荷西跟我待会还有事,有司机会接送的。”
“什么事?也带我去好吗?”卡门萧竟晃理倪雅晴,迳直凑向唐荷西,撒娇似的要求。
唐荷西冷着脸,看都不看她;玻璃帷幕浮镜出的侧脸,抿出躁忿的线条,叠着卡门萧娇态憨笑的脸。
“好不好嘛?带我一起去!”卡门萧造作得更过分,完全无视倪雅晴的存在。倪雅晴忍无可忍越过她,穿到唐荷西桌旁,说道:“荷西,我们该走了。”
唐荷西支吾一声,起身穿外套风衣。
卡门萧暗底冷笑,狡猾地转动眼波,走到玻璃墙旁。轻叫了一声唐荷西。
唐荷西愕然地甩过脸,玻璃帷幕的反镜中,明显地浮映着他的身影。
卡门萧凑近玻璃墙,红红的唇吻住他镜中的身影,回眸横媚他一眼。然后斜睨倪雅晴,勾了勾嘴,挑起一抹恶意的挑衅。
倪雅晴再也忍不住,抓起皮包,掩着脸转身跑出去。门被弹了回来,声音不大,但却引起一阵很大很大的回响。
哭吧!最好是哭得花容惨绿,眼肿鼻红!
“走吧!懊回家了!”卡门萧信步到门前,双手伸到背后,掌心与掌心交贴着,转身迎笑唐荷西。一副若无其事,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表情。
唐荷西走过去,却并未打算离开,反而关上门,以一种阴沉,盯住卡门萧。
“你是当真?来吧!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他倒要看看,她真能使出什么勾引的手段。
卡门萧收住笑,微微蹙眉。倪雅晴不在,勾引唐荷西就没有任何意义。她是存心要气倪雅晴的。
那表情却叫唐荷西莫名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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