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奎因惦着那些随从、商货的处置,这被人引至屋内)f略洗了把脸,便欲出门查看。但才走出门,那叫桂娘的正站在门口,招呼着那三男三女端茶送饭,见吴九奎走出来,便上前笑着问道:
“吴老爷,可有何吩咐?”
吴九奎答道:“哦,我出去看看。”
“老爷若是行得远,我这便叫人备车。”桂娘笑着说道,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这年纪虽过三十,却是也有几分姿色,这说话办事,自然有一番利落劲儿。
吴九奎想了想,说道:“不必了,我就去看看那些我带来的人。”
桂娘想了想,笑着说道:“老爷还是吃过饭再去的好。老爷这才下船,我们也不敢耽误老爷的要事,左右先吃些,都是现成的,待到晚间再给老爷接风。”
吴九奎这才觉得,腹中确实有些饥荒,便说道:“也好,先随便弄些便是。”
“这便来,老爷稍等。”桂娘笑着,便转身置办去了。
吴九奎便又返回到屋内,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上一口。屋内温暖如春,也不见那火盆置在何处,也闻不到烟火气息,吴九奎心中暗赞这主人用的心思,可是细到极致。
一盏茶没喝完,那桂娘便带着两人端上饭菜,走进屋内放在桌上。饭菜倒是简单,一碗米饭,几碟精致小菜。
桂娘笑着说道:“老爷先将就着用些。辽东比不得关内,粗陋之处,老爷见谅。”
说完。便带着人退了出去。随手将房门掩上。
吴九奎想了想。微微一笑。这桂娘说话办事。倒是爽快。丝毫不使人厌烦。瞧她那样子。也不像是个仆从地身份想到这里。吴九奎倒想起这从码头到此处。所见之人似乎都明显带着一股子热情。这不卑不亢几字。到是用地上。
吴九奎匆匆用罢。便出门去前院里巡视那些随从们。这回桂娘见了。只是点头笑了笑。没有再多话。
吴家地那些随从、管事们。此时大半都还在码头上、船上。好在各自都明白份内职事。倒不需多操心。这跟着住进来地。都是跟随吴九奎、吴琪雪地人。吴九奎来到前院时。几十个护卫以及几名管事已经在一名四十多岁地中年汉子地招呼下住进了各自地房间。且都已在吃午饭了。
一个名叫吴小六地管事。向吴九奎禀报了个人安置地情形。吴九奎听了。倒觉得没什么可交待地了。吴小六一向专责这些随从等人地吃住等事项。此时倒是笑呵呵地说话。显然除了动嘴皮子要这要那。可是不必动半个指头。
那名四十多地汉子上前来。作揖行礼。笑着说道:“老爷。小地叫李福。这座院子由小地夫妻两个管事。老爷瞧着可有什么不妥?只管吩咐便是。”
吴九奎一听,笑着问道:“哦?那桂娘是你家娘子?”
李福笑道:“正是。前院我管,内院由她专责。老爷看安置得如何?”
吴九奎点点头,笑着说道:“你们这可是夫妻店了。嗯,不错,我走了这么多地方,还真没料到辽东有这样的客栈。”
李福笑着说道:“老爷”
吴九奎摆了摆手,打断李福的话,说道:“也别叫我老爷了,我也就是一个行商的,可称不上老爷二字,方便的话,便叫我九叔便是。”
那李福稍稍迟疑,旋即再次作揖,笑着说道:“九叔,辽东人做事讲究爽快,我也便不弄那些礼数了。有事只管吩咐。九叔初来辽东,有什么不清楚的,也只管问我便是。”
吴九奎动了动眉毛,笑着说道:“那正好,我还真有不少不明白的。”
说完,吴九奎指了指这座院子,问道:“适才我进来时,瞧着这样的院子还有不少,这都是与此相似的么?”
李福笑道:“都是差不多的。九叔,这里是辽阳商务局专门招待赴辽东的客商的,总计有五十座院子,有大有小。适才胡家少爷已经吩咐过,九叔的那些商货,怕是要两三日才能卸完。九叔放心,每个人都能安置妥当,这左右临近的几个院子,已经在准备了。码头上的人一回来,热水茶饭都是立时便能用上,保管跟住在家里一样方便。”
吴九奎问道:“胡家少爷?”
“哦,就是辽阳商务局的胡世云。”李福说道:“还有严家少爷严正安,这哥儿俩在辽阳商务局管事,所有来辽东的客商,都由他二人专事接待。这些宅院,都是他们带人修筑的。”
吴九奎点点头,再次打量了下院子,笑着说道:“这么大的院子,这银子,可收的不便宜吧?”
在京城时,辽东商务局的徐熙便于吴九奎提起过,这海上船队的水脚以及路上的食宿,都按时价支付,不过,绝不会高过行价。另外,这更优惠的是,这笔银子,若是一时银钱周转不便,可以不必立即支付,等客商在辽东卖掉商货之后,离开辽东之前,再予收取。
按往常规矩,这千里迢迢的赴辽东贩卖,这笔脚价可是不小的支出。当然对于大商巨贾算不得什么,但对于那些小商小贩来说,这先后的差别,可就受益不浅了。吴九奎虽然习惯了吴家的财势,可也明白这其中的好处。
只听那李福说道:“九叔,在这里饭食以及别的一应花销都按实算,房钱也是按一般客栈来核的,绝不会高出一分。这冬日里还要便宜一些。不仅这里,包括那些雇车、骡马脚价,也都不会超出行价。九叔来之前,没听说么?”
这当然是与徐熙说的一致。吴九奎笑着点点头,说道:“我便是随意问问。倒是听过的。”
李福笑着继续说道:“这里本专为接待关内来辽东的客商而用,不过,倒也有别的商贾入住。毕竟这里是唯一的客栈。九叔大概还不知吧,我们这里,数月之前还连一座像样的宅院都没有。这些都是新近修筑的。”
吴九奎略略一想,问道:“适才在路上,瞧着可算是一个大镇子了,这些都是新修筑的?那可要多少人力?”
李福笑着答道:“九叔,这儿可不缺人手。辽东如我们这等一般人户,地里只一年一季的收成,一年倒有数月空闲,这营口镇,可是农闲时赚几文铜钱养家的最好去处。当初修筑这些院子时,便有两三千人同时开工。不然,也不会这么快便修筑起这么多的宅院来。”
吴九奎略感惊讶,问道:“有这么多人?那岂不是人工便要花上许多银子?”
李福笑着摇摇头,说道:“用不了多少。九叔有所不知,数月前辽阳战事吃紧,这附近一带的百姓大户可都逃得一干二净,那地里的庄稼为此可是耽误了。后来苏将军带兵收复辽阳,这才安稳下来,但这数万人一回来,那粮食可就紧缺的很。这若是搁在
荒之时,那粮食可贵得吓人。今年倒不一样,趁着)?需、粮饷,这些缺粮的人家才都聚集在此地,有了活儿干,这要银钱也可,要粮食也可,总之是还没听说饿死过人的。”
吴九奎微微点头,这兵荒马乱,可要比灾荒之年更能要命。这没饿死过人,可就连关内的某些府县,也是做不到的,更何况向来缺粮的辽东?当真难得。
那李福接着说道:“后来,朝廷运来的军需不那么多了,这人手便有了富余。亏得商务局又在此修筑了大片的宅院,这才让那数千人能再有活儿干,工钱虽然不多,但换粮食养家还是够的。就算做一日工,只要不是偷懒的,便也能让一家大小吃一天饱饭。”
吴九奎想了想,问道:“我适才在街上,看到不少店铺,若此地都是这样赚脚价的人,那些店铺还能开得下去?”
这开店铺做生意,往往都是在人口密集之处,穷乡僻壤的,可自然不会有多。按李福的说法,这营口镇既然是这么个来历,可不是做生意的好地方。
李福却说道:“九叔,这里的生意,自然不能与来辽东的商人们相提并论。这也就是糊口而已,如今这里可有数千专门每日寻力气活儿的人家,这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就算是卖力气的人家,也都得用不是?况且,这码头上的事情,也得要木匠、铁匠等等打造出家什来使用。再说,此地还有驻军三千人马,这出了粮食算是军供之外,其余得也都得在镇上购置。除此之外,光是北边一带的木材商人,在此地择地建房定居的,也有几十户,这些可不算穷人家了。听说,明年开春,这里还要建一处船场,到那时,这里可又要多出不少人口来。”
吴九奎边听边点头,这里看样子,会变成一个真正的大镇。
就听得李福接着说道:“当然,此时如九叔这般来辽东的商贾们,才是财神。这里的人家,不少都跟来辽东的客商买些商货,贩运到南四卫去,也能换得一些银钱养家的。
”
这赴辽东的商人,可大可小,这正是京城里徐熙忙碌的原因之一。按苏翎的命令,这不论大小,只要能给辽东输送商货的,一律欢迎。吴九奎这般商贾,自然是喜欢有辽东商人大批接手运来的商货。不过,那些小些的商贩,可都愿意在营口这里,便零卖一空、立时收回本钱的好。
再说若是出手得快,还能赶得及船期,将在辽东购买的山货、人参一类的,运回去再次获利。这种积累,只是辛苦一些,倒是不愁利钱过少。这一来一往,数倍之利已是平常。
当然,类似吴九奎这种规模的大批贩运,获利自然丰厚。这基数不同,结果自是天地之别。
那李福见吴九奎默不作声,便笑着说道:“九叔,我这一说便没个完了,想必九叔一路劳顿,也该歇歇了。船上的那些商货,九叔尽管放心。胡家少爷自能安置妥当,码头旁不远,便建有许多货仓,还有专人看守,九叔请先歇息几个时辰,晚间胡家少爷、严家少爷定会给九叔洗尘接风。”
听李福将吴九奎心中仅余的一丝担心说透,吴九奎便彻底放了心。本来吴家此次带来这么多人,也有考虑辽东兵荒马乱在内,万一有个闪失,可就不好看了。
吴九奎点点头,转身对吴小六说道:“你们也都歇着吧,轮着值守便是。”
“是。”吴小六低头答应着。
那李福听了,笑着说道:“九叔,这里尽管放心,连半个贼都不会有。不光是这些院子不会失盗,连镇子里也是一样。”
吴九奎转身笑道:“哦?难道这里也设有巡检司?专管缉拿盗匪?”
李福一怔,想了想巡检司是干什么的,便笑着说道:“没有。营口镇还未设官员管制,若真有事,都是商务局代管。”
吴九奎想了想,问道:“不是说那商务局并无品级么?未必这也能代管一个镇子的大小事务?”
李福琢磨了一下措辞,说道:“胡家少爷说过,商务局只专责接待客商,倒真是不算什么官儿。不过,这营口镇自打朝廷的军需运送用不了那么多人之后,便大多指望着如九叔这般来辽东的客商过日子,这已是人人都明白的事情。真说起来,这里大半的人都跟商务局相关,是故胡家少爷说话,便算是管事了。”
吴九奎又问道:“这数千人家,总有个纠纷什么的吧多,又有贫有富,难保没有心生歹意之人,又或者贪占便宜的,未必胡世云等人还管这些?”
那李福笑着说道:“说出来九叔或许不信,我们这里,还当真没有这些事儿。”
吴九奎笑道:“难道这里真能做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那李福倒未必会读书写字,吴九奎说的这八个字,让其想了片刻才明白过来,笑着说道:
“九叔说的这个,倒有些像,不过,这有没有盗匪,也不见得如此吧?”
李福接着说道:“最初这些卖力气的人家,倒也有争抢活儿干的,不过,自打胡家少爷来了之后,这些人家便都被登记了名册,凡是愿意在此落户居住的,便都在划定的地方拨了一块地,修房建屋。九叔看到的那些店铺、房屋,都是这么来的。这凡是有活儿做了,便有人按名册点名,若是来的船少,则也按名册轮流做事。九叔该见到那些赶着大车、骡马的人了吧?那些便是。如今在这里,有好几千人呢。”
吴九奎觉得新鲜,这样的事儿,何曾听过?
“等等,”吴九奎忽然感到不对,忙问道:“你不是说这些都是穷苦人家么?怎么还有银钱修房建屋?”
李福一怔,随即笑道:“眼下这些屋舍都不需他们拿出银子,工料钱都是由银庄贷的。”
“银庄?”吴九奎越发好奇了,这稀奇事太多了。
“怎么讲呢?”李福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就跟典当差不多。银庄专门放贷,也不仅是建房子的事,那些往南四卫贩卖的人家也可以贷些银子来用,银庄收取利钱。比如那些房屋,约定是十年偿还,按现今的脚价来算,要不了三年,也就能还清了。”
吴九奎不语,他在吴家经营田庄、店铺以及行商生意,也有几十年了,到此却时时感到跟不上。这辽东到底还是传闻中的辽东么?
吴九奎问道:“那银庄是谁家的?”
李福笑着说道:“这就不清楚了,反正有胡家、严家、傅家在内,这是人家做生意的秘事,自然不会有多少人知道。不过,这银庄可不止这里有,据说在南四卫以及辽阳、镇江、宽甸等地,都有,怕是有数百处。”
吴九奎琢磨着,就算是典当吧,这数百处,本钱银子怕不得要几万两?不
是要几十万。
吴九奎犹豫地问道:“这般倒是大手笔了,不过,放贷给那些穷苦人家,难道那银庄就不怕倒账?他们若还不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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