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驶进云海山庄,很惊奇地发现她已经起来工作了。这么早?还是一宵没睡?她心中有着抱歉。如果他爱她,他就该伸手帮她,而不是让她一个人在那里痛苦的摸索。但他发誓从此刻开始,她再也不必盲目地独自努力了。
“不要惊动她,我在客厅里等。”他阻止工人去请她,他能等的。
堡人为他泡了茶就退下去,他坐在沙发上,为了打发时间,便开始注意窗外的风景。
云海山庄真是个很美的地方。虽然他上来过好几次,但从来没有一回象这次一样神清气爽地打开心灵去欣赏它。
沐浴在晨光中的云海山庄有种十分特殊的灵气,云上峰真不愧是个有眼光的老企业家,他真懂得选择居住的环境,把“家”建筑在这个幽静的山谷中,也难怪云依婷为了要替云上峰保有这个家,不惜牺牲一切,甚至甘心放弃她视若第二生命的艺术。
甚至答应嫁给他。
她会爱他吗?他心中忽然象被利刃刺了一刀般地作痛起来。
尽管平日他自傲非凡,有最优越的条件,但是在她面前,他也有难以言喻的心事。他的那一套用来对付世俗的美女绰绰有余,云依婷的艺术家气质却很明显的表示排斥。
而且他的富有、多金、风流倜傥更是他的致命伤。
她真心爱的,可是那个混血儿飞机师?
陈国伦嗤之以鼻的“哼”了一声,天下男人都死光了,也不该轮着那个飞机师,他凭什么?他懂什么?人生中,陈国伦尝遍所有的奋斗、挫折、磨难才有了今天,他有过吗?
依照去依婷这样冰雪聪明,陈国伦相信她不是不懂得选择好的,而是应该由最好的来选择她。
那最好的,当然是他。
他想着想着,心里的怒气又渐渐平了,爱情跟人生中其它的事情一样,都需要学习,都需要努力,不管她现在对“爱情”这门学问多么无知,看法多么的错误,他都愿意给她时间,让她充分学习。
他坐在那儿,心思被谷中优美的风景引动着,明亮如镜的湖水与云彩也涤尽了尘俗,使他心胸宽广起来,这是他此生头一回这么有耐性地等一个女人,但他又有什么不可以等待的呢?
依婷自书房门出现时,他吃了一惊,短短几天内,她瘦了,瘦得这样厉害,而且眼睛中全是红血丝,那样明朗慧黠的女孩,竟然被折磨成这样,一切,都是他的错。他又抱歉,又怜惜。
宽广的厅堂内他们相互凝望,电光石火的瞬间,他发现他们之间有些东西改变了。
那是她的微笑。
疲倦却坚毅的微笑。
“我不知道你来了。”她的声音轻柔,一点也没有平常时剑拔弩张的火葯气。
“是我不让工人去吵你的。”他站起身,也许这是一次好的开始。
“父亲去逝了,有太多的事情必须处理。”她困倦的坐下来。
“我知道由你一个人来承担是不对的,同时有很多事情我可以插得上手。”
“让我自己来。”他的主动并没有得到她的同意。“我做得了。”
“你的个展是在八月,对吗?”他提醒她。
“我已经取消了。”她的表情很泰然,但他仍敏锐得觉察出那一丝落漠。
“如果以站在未婚夫的立场上来看,我反对取消。”
“为什么?”
“云上峰留给你的,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可怕,我可以负责你解决你不要拒绝我,我有责任替你做,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即使你决定放弃摄影,也得把这次展览开完,我痛恨有始无终的人。一件事情既然开始做了,就得把它做得最好,否则不如不做!”
“我不能答应你这个要求。”她转过那如玉的面孔。不愿让他看到她的痛苦,那如割舍自己身上血肉一般的痛苦。
“你错了。”他情不自禁站起身,俯看着那张试凄的脸。“商业的事,我有能力替你解决,可是艺术上的事,除了你自己,还真没有人能帮得上忙。”
“你”她迷惑地看着他。
“因为你有才情,在艺术上,你是最好的。”
“我用不着做最好的,那一切对我都已经不重要了。”她疲倦的笑意中,仿佛已用云上峰遗留给她的重担将心锁得紧紧的再没什么可以打开它。
“我不相信。”他执拗的
“不要再玩游戏了。告诉我,你这么一大早来这儿的真正目的。”她昂起了头,那高傲的模样,似乎又重回到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她看穿了他。陈国伦急切的态度收敛了。
“我想要帮助你。”
“能够做的,你都已经做了,剩下的是自己份内该做的。”她美丽如昔,态度却已由丧父初时的慌乱变得坚毅。
“你别忘了一件事”
“什么?”她浑身一凉。
“别用那种看到毒蛇似的眼光看我,我是你的未夫,不是毒蛇猛兽。”他讥嘲地,那精明而漂亮的面孔跟来时不大相同。
“我没有忘记,你可以随时要求履行义务。”她站起来,做了个送客的姿势。
“我不会那么急的。”他恼恨这么急的赶来,临到节骨眼却没有勇气说出真心话,他恨必须用虚伪的态度来掩饰,可是在她锐利的眼光中,他真的无技可施。
“谢谢你。”当他举步离开时,她怪怪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他仍禁不住地回了头。
“谢谢你。”她又说了一遍。那温柔又充满坚毅的声音,象符咒一样,消除了他对她所有的气恼。说真的,在这一瞬,他好想拥她入怀,好想吻她。
向她倾诉那男性的柔情。但刹那音,他也觉得羞耻。如果她不爱他,那他这样的表现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真的尽了力,”清晨的阳光越窗而来,云依婷沐浴在晨曦里,反而使人看不清她的面孔,但是他一阵心痛,她好瘦,她牺牲了许多在人生中值得追求的价值,他却无能为力。
当“云依婷摄影展”的海报象雨后春笋般,在各大街小巷张贴开来时,云依婷在大云的办公室里,接到了各方面关怀的电话。
“没有这回事。”她起初还有耐性的在电话中澄清,但马上她就发现不对,她有一种感觉,非常坏的感觉。
这是一个骗局,她被愚弄了。
“我要你亲口辞掉。”她匆匆地赶到了那所颇负盛名的艺廊。尽管办公室中的工作堆积如山,她也顾不得了,发生了这等大事,她得亲自前往。
“我们去年新签了约。”艺廊终于不慌不忙地把档案拿出来“这些海报、请贴也早在半年前就印好了。”
“可是你们答应过我取消展览,而且我也愿意赔偿一切损失。”
“那只是你跟高总经理口头上的约定,并不合乎程序。”怎么回事,连一个小小的经理都能这样待她,云依婷在气忿中努力使自己稳定下来。
“我要见高总经理。”
“很抱歉,上个礼拜出国了,要到下个月才回来。”
经理一笃定的样子。
这是个经过设计的陷阱,是吗?但跟这等小人物多说无益,他只不过是整个陷阱中一个并不重要的棋子,她要找出首脑人物。
“借一个电话,好吗?”
“请用。”经理说完就开去了。
她坐下来时,激动的脸色已逐渐平复,她可不是个随便受人愚弄的人,海报、请贴都是艺廊印的,如果有人必须向社会负责,也绝不该是她。如果有人必须在礼拜六下午出席记者招待会,那也不该是她。
当她拨动着吕承达办公室的电话号码时,门开了,站在那儿的,是一个她再也想不
到的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她看见陈国伦,着着实实地吃了一惊。
“你有没有听说,这个艺廊在本月初换了新主人?那个新主人就是我。”陈国伦神定气闲,那身乳白色的西装把他衬托得更加英俊、黝黑。
“你太过分了。”她的怒火高升到快控制不住的地步。她在最焦头烂额的时候,他
口口声声要帮忙她,却是蓄意地把她推进更深的泥淖去。
“用不到咬牙切齿,等你想通了,你会感激我这么做。”陈国伦倾身向前,那哆哆的鼻息几乎触到了她的脸,她不由得往后一缩。
“我没有作品,无法参加。”
“这是推拖之辞。”陈国伦笑了,笑得很得意:“你以为我会冒失到对你一无所知,就敢擅做主张?我调查过你为这次展览已经准备了半年,只剩下百分之二十没有完成,如果再给你半个月的工作天,你可以赶完。”
“这些资料是谁告诉你的?”她呆住了,他说得都是实情,可是她的摄影工作室已经快刀斩乱麻的结束了,他不可能探听得到任何消息。
“你要知道吗?”他的手环上了她的肩,不容她多做抗拒,就把她带出艺廊,推上了他的爱快。罗蜜欧。
那是除了云海山庄之外,她最熟悉的地方,她从法国回来后,一点一滴经营出来的心血。当她发现他停车的地方竟是她的工作室时,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切如常,好像她从来没有离开过,连她在结束时亲眼看到被卸下来的银灰色大铜字,都好好地被镶嵌在巍峨的大厦上。
“云依婷工作室。”她悄然着念着,眼睛不由得润湿了。天她当初有多不愿意离开这里,离开她一手带出来的工作伙伴。
“!我们进去看看!”陈国伦鼓励地在她肩上一拍,当她迟疑地跨进工作室时,工作室内的一草一木都如同往昔,每个人都在宁静而效率很高的气氛中卖力工作着。看到了她,也只微笑抬头打了个招呼,又继续工作。
她不敢相信,但这一切都是事实。
“是你找他们回来的?”她的嘴唇抖得很厉害,她好紧张,她从来没想到过,在有生之年,她能够再回来这儿,可是那份欣喜,那份激动,已经完全地掌握住她,就如同当初艺术的狂热吸引她青春的献身。
“我没有那么大的功劳!”陈国伦的笑意由得意而温馨,那份温暖甚至迅速地感染到她,使她更疑心置身于梦中“你叫安华吧。”
安华她过去最得力的助手,从小办公室中走了出来:“是的!是我们去要求陈先生。我们要回来,这是我们一致的愿望。只要能够再跟你一道工作,我们愿意付出最大的代价,所以我们想到了陈先生,他答应帮我们的,一切都才这么顺利。”
她紧紧握住安华的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错了,是吗?她一直都好自私,有这么多人需要她,她却不顾一切的把这儿结束掉
但,这就是现实,她好抱歉的看着安华,和所有在这时默默起立,眼中充满了期待的工作人员;可是为了濒临瘫痪的大云企业,她还是回不来,然而她说不出口。
她真的说不出口。
“我要单独跟你谈谈!”大家在激动后恢复平静时,悄声对陈国伦说。
陈国伦着她的身后入工作室,才一进去就把门一关,在她来不及说任何话时用力地吻了她。
“放开我。”她小声地叫着同时努力抗拒。
“休想!”他咕哝了一声,更紧地搂住她。
“你怎么可以”她忿怒地推着他的胸膛。
“因为我爱你!我想过了这没有什么好羞耻的,我一定要不顾一切地得到你。”陈国伦火烫的唇压住了她的,使她再没有表示意见的机会。
他一定是疯了,她恐惧地,他已经完全失去他所引以为傲的冷静、稳重。
可是她的抗拒全然没有效用,他的吻象火山一般地溶化了她。滑行、潜水、飞行那无法以言语形容的滋味在他粗暴地令她接受他的吻时也紧紧攫住她。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呵!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掉了,模糊中,她想起迪瑞,但可恨的是她爱了六年的迪瑞的影像况在陈国伦的热情中一丝丝地飘远、淡去。
我也是疯了!她更恐惧地想。一阵更热烈的吻如排山倒海般地来到了,这个从没有真正爱过的男人在一旦发挥内在潜力时,简直象场大地震。
她在他坚实有力的臂弯中,情不自禁的瘫了、软了,本能地去接受他给她的一切。无论是快乐、是痛苦,都不再重要,他似乎努力诱使她随他在爱情中航行到天之涯海之角。
那是人世间所能想到的极乐呵。
依婷闭紧了眼睛,所有的烦恼、痛苦,在这一瞬里消逝的无影无踪,因为他给她看到了一个新世界,揭开了人生的另一章。
她可能要永远地失去迪瑞了。她对自己的无法坚持感到一阵抱歉。
陈国伦很敏锐,感觉到她的反应,真奇怪,相恋六年的迪瑞无法了解她,陈国伦却能!他铜铁一般的意志力、机敏的头脑、强壮的身体和那看一眼便能猜透人心思的眼神,在这个奇异的早晨,完完全全地掌握住了她。
天哪!她发出一声自己也不能了解的叹息。
陈国伦终于在一阵满足的喘息中放开了她,他们彼此凝望,仿佛不相信方才发生过的事,但是这凝望中又消除了所有陌生、不安与仇视,令刚才的事更加真切。
“我们结婚吧!我没有办法再忍耐了,天天看着你却没法子拥有你、照顾你的滋味真是难受。”他诚实地招来。
“不行!”她本能的抬头。
“为什么?”他的疲倦消失了,眼里闪的是那惯常的野性勃勃、警戒的神色。
“我就是不能嫁给你!”她可以列举出至少一千条以上的原因,但她在他面前竟如此的拙于口舌,而使得脱口而出的话充满了孩子气。
“你再说一句不行我会杀了你。”他跳了起来,云依婷承认他的态度虽然与平日大异,但这可能就是他的本性,支持他成功,天不怕地不怕的本性。而且老实说对她这样高傲的女人,反而自有迷人之处。
依婷没有说话,为了自尊心,她不能承认在这个早晨,他全然的被他掌握、吸引,这个家族只留下她孤伶伶的一个人,她一定得自卫,她只是徒然地看着他,努力想象他不过是个傻蛋而已。
陈国伦果然中计了,爱情使这个精明极了的男人疯狂,由于在云依婷面前他暴露太多弱点,那些尊严可能永远再也找不回来,但他仍有解决之道。
“我也许舍不得杀你,但我会杀了大云企业。”他焦躁地望着她。
“你不会的。”
“我会!而且会很漂亮地让它垮掉。”他保证的。
“你以前不是说你一点也不急着得到我吗?你这样做会让人笑话的。”
“让他们去笑吧!”他的焦躁更明显了,黑色的眼睛中有股不能逼视的光。“我迫不及待的要娶你,愈快愈好。”
“你是个无可救葯的疯子。”
“你也一样。”他在她面前坐下,扳过了她的小脸:“你用不着骗我,我吻你时,你的反应好强烈。”
云依婷的脸红了,他竟然完全明了她的心事,而且精确地当面指陈。她的心紧张地抽成一团。
“你会爱上我的,你一定会爱上我的。”他喃喃自语着,然后放开了她:“我要娶你,结婚日期由你挑。”
“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她激动得几乎站了起来,多荒谬的早晨!她本来预备跟那些账簿、档案奋斗了一生,好容易才打定主意,他却莫名其妙地破坏了一切。
“你可以选择。”他冷冷地,英俊极了的面孔有着狡猾的眼神“选择大云恶性倒闭,使云上峰一生心血付诸东流,或者选择我提供的十人智囊团及财力后援,让大云起死回生。”
“你真卑鄙!”她咬住了牙“你并不是想娶我,只是想侮辱我,你跟爸爸有分,可是这种报复太过分了。”
“你爱怎么说,随便!”他摊了摊手:“好好选蚌黄道吉日,嫁给我也并不吃亏。”说完,他拉开工作室的门:“大云那儿我负责解决,你这几天好好弄完展览的作品,如果你弄不完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她看着他英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不禁啼笑皆非。他是个狂人!仿佛连宇宙的运行也得照他的意思才得甘休,可是云依婷发现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她已经心力交悴,而且工作室中割舍不下的感情如此强烈地撼动着她。她不是神,不是上帝,当然有着人性共同的弱点。
除了听从他的安排,她又能如何呢?
云依婷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双手掩住了脸,她好累,好累
风动推出
兰兰键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