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并没有发现芭蕉的追踪,只是怔怔地往前行,芭蕉原有些怀疑,蝙蝠可能故意装作这样诱他追下去,追入留侯安排好的陷阱中,但追踪了一段路,已肯定这只是自己的过虑。
蝠蝠绝不是一个耐性那么好的人,就是故意安排出来,亦早已经采取行动,而且,蝙蝠既不知道他这个时候经过,也不像故意让他发现倒挂在树木横枝下。
况且蝙蝠的武功一直在芭蕉之上,要对付芭蕉一个人,似乎用不著花这许多心机,一切都显然只是巧合。
芭蕉却是到现在才敢肯定。
前行了半里,蝙蝠突然在一个断崖之前停下。
芭蕉忙亦停步,也就在这刹那,蝙蝠突然扬起了双袖,用力煽动起来。
他始终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左顾右盼,随著双袖的扬动,那两条脚亦左右交替踩动,动作看来充满了稚气,也隐约透著一股邪气。
芭蕉看得怔在那里。
插了一会,鳊蝠叫出来,怪声怪气地叫道:“飞,飞!”
无论动作、语声都是充满了稚气与邪气。
芭蕉看不到鳊蝠脸上的表情,但只看他的动作,已不禁心生寒意。
这种只见于小孩子的动作,由蝙蝠这样的一个大人做出来,本就难免有些恐怖,何况芭蕉对蝙蝠又是如此的熟悉。
风吹急,蝙蝠双袖扬动著,整个身子竞真的飞了起来,飞离了地面。
一阵“啪啪啪”的衣袖声响,蝙蝠往上飞上了一棵树木的横枝。
他双袖继续煽动,身形一顿又飞下来,这一次,竟是直往断崖下飞落。
下落的势子并不怎样急,刹那间,芭蕉不由生出一种蝠蝠已化成了一只真的蝠蝠的错觉。
眨眼间,蝙蝠已经在芭蕉眼中消失。
芭蕉当机立断,纵身疾掠了过去,以他的轻功,当然亦很快就掠到断崖之前,所以他仍能够看见蝙蝠在向下飞落。
那面断崖非常陡峭,壁立如削,高逾千丈,宽阔得很,成弧形,包围著一片水面。
面对芭蕉的那边,有一个缺口,远看来,只见一线天光,再往下望,却竟然看见海面。
海水也就是从这个缺口涌进来,这个缺口看来虽然很狭窄,但芭蕉知道,这完全是因为距离太远,事实上连大船都可以经过。
因为他看见蝙蝠的同时,亦看见了一艘大船。
从蝙蝠与那艘船的比例,芭蕉绝对可以肯定那的确是一艘大船。
那艘大船异常华丽,船舱竟然建筑成楼阁,颜色鲜明夺目。
阳光正从那线缺口透进来,正照著那艘大船,所以,芭蕉看得很清楚,而且可以清楚的数出,那艘大船一共有五桅,上挂的风帆,亦一样分辨得出,每一面的颜色都不同。
“五色帆”芭蕉不由自主脱口叫出来。
他没有忘记楚轻侯孤岛的遭遇。
五色帆本属胡四相公所有,但胡四相公已经归顺留侯,当日,留侯离开那个孤岛,乘的也就是这一艘五色帆。
可是五色帆又怎会泊在这里?
芭蕉毕竟也是一个聪明人,很快就想出这原因的所在。
留侯若真的不是一个活人,那么,就只能够在夜间出现,在日间,不过是一具白骨。
为安全设想,在日间他当然得藏起来,藏在一个不容易为人发觉的地方。
断崖下这个内海,岂非就是一个适合的地方。
胡四相公纵横海上多年,对于这沿海的形势当然非常熟悉,五色帆驶进来这内海,事实并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
这样说,蝙蝠绝无疑问,真的已经归顺东海留侯。
芭蕉心念再转,不禁心头一凛。
蝙蝠下落的速度事实不怎样快,扬动的双袖也一样不怎样急。
那双袖子却是宽大得出奇,而且形状很奇怪。
芭蕉居高临下,才发觉蝙蝠这件衣服的特别,却不能肯定这是鳊蝠在白云馆中平日所穿的那一套。
那件衣服使蝙蝠现在看来,简直就像一只真的大蝙蝠。
距离越远就越像,芭蕉根本不敢肯定现在的蝙蝠到底还是一个人,抑或已经化成了一只真的大鳊蝠。
这念头芭蕉也不能不承认实在有些可笑,但连一百年的死人也可以复活,又还有什么不可能。
蝙蝠看来显然就是要飞投向那艘五色帆,这么高跳下去,若不是疯子,除非就有绝对的把握,确信自己绝不会摔死。
蝠蝠现在到底是不是已经变成了一个疯子,芭蕉虽然不知道,他却并不以为蝙蝠会轻贱自己的性命。
蝙蝠的生命力也远比一般人强韧,这些在白云馆的时候,芭蕉已经很清楚。
他再看清楚蝙蝠下落的身子,更就心生寒意。
蝙蝠的身子飞投到断崖大半的距离,竟就打起旋子来。
一旋再一旋,水花一现,蝠蝠便已经消失不见。
那两个旋子方圆也甚宽阔,是那件奇怪的衣服抑或是蝙蝠真的已化成蝙蝠,还是什么力量使蝙蝠能够这样,芭蕉看不出来。
可是他已能够肯定,蝙蝠这样掉下去,冲力无疑已减到最低,应该不会受伤。
那片水面在水花一现之后,又恢复平静,芭蕉不待看仔细蝙蝠有没有从水里冒出来,就听到了芍药的叫声。
“师兄,芭蕉师兄”
声音随风吹来,虽然微弱,芭蕉仍听得到,刹那间心中一连转了好几个念头。
他没有回答,倒退著退出两丈,身形一转,向原路疾掠回去。
芍药的呼唤声不断传来,芭蕉的身形也相应越来越急,快到了林外,才突然缓下透过枝叶缝隙,他已经看见芍药一人两骑在路上徘徊。
他吁了一口气,以不徐不疾的步伐走了出去。
芍药也已向这边望来,一脸的焦急之色,但一见芭蕉便荡然无存,而且又现出笑容道:
“师兄,你坏、你坏,你躲起来捉弄我。”
芭蕉苦笑一下,道:“我只是无聊,过去看看那边是什么地方。”
“是什么地方?”
“一望无际,都是树林。”芭蕉只怕芍药看出他在说谎,说话同时,偏过脸向那边望去。
芍药目光一转,忽然道:“师兄虽然容易分心,但不像是这样无聊的人。”
芭蕉目光缓缓转回,一声叹息道:“人总是会变的。”
这句话倒是有感而发。
芍药竟然听不出,娇笑道:“那师兄怎么不变得对我好一点?”
她的眼瞳中又露出了那种诱惑,芭蕉一皱眉,视线从芍药脸上-开,道:“那匹马跑得很远。”
芍药目光随著转落在芭蕉的坐骑上,道:“可不是,跑得又快,好不容易才将它追上。”
“辛苦师妹了。”
芍药噗哧一笑,道:“又来客气了。”接著将缰绳递向芭蕉。
芭蕉小心翼翼地接下来,总算没有跟芍药的手接触,随即上马,道:“师妹,我们得尽快赶路了。”
“为什么?”芍药眨著眼睛,问道:“师兄,是不是你方才发现了什么?”
她的反应有时好像很迟钝,有时却又好像很敏锐,芭蕉不敢再望她,一面应一声,道:
“路上我再跟你说。”一面催骑疾奔了出去。
芍药疑惑地望着芭蕉的背影一会儿,再看看芭蕉出来的那边林子,才催骑追前去。
这会儿芭蕉一骑已经奔出很远,绝无疑问他是真的在赶路。
芍药方才为了要追回芭蕉那匹坐骑,人与马都耗去了不少气力,也就慢了一会儿,追了好一段路,始终都追不上芭蕉。
她一再叫芭蕉缓下来,芭蕉却是以半开玩笑半挑战的口吻回答道:“怎么不追了,不是说,马,你比我骑得好?”
这是否是他的心里话,芍药好像又听不出,所以她只是一面笑骂,一面催骑追赶。
到了火龙寨前,芍药总算将芭蕉追上,却非但芭蕉,就是她,也已累得说不出话来。
早已有火龙寨的弟子截住了二人,听说是大法师的弟子,有急事要见大法师,忙在前替他们带路。
看见火龙寨的弟子那种紧张匆忙的情形,芭蕉亦知道必然出了事。
这时候,已经是正午。
芭蕉和芍药进入火龙寨聚义堂的时候,大法师、萧十三、楚轻侯已经等待在那里,大法师表面上似乎若无其事,眼瞳中却已露出悲痛之色。
虽然还没有听芭蕉的话,他好像已知道白云馆的惨变。
很奇怪,一入了火龙寨后,芍药便又变了另一个人,其实,是变回她本来的自己。
到聚义厅,她的头垂得更低,更显得拘谨。
第一个开口的是楚轻侯,道:“芭蕉、芍药,怎么跑到这里来,白云馆那儿怎样了?”
他当然看到芭蕉和芍药的疲倦,可是他实在压抑不住心头的焦虑。
左右已有人奉茶来,芭蕉没有喝,喘着气,说出了白云馆的惨变。
楚轻侯、萧十三、杨天、沈宇都为之震惊,大法师态度平静,但听罢仍不由露出了一丝惨笑。
“劫数,劫数”大法师连声嘟喃,无限感慨。
“师父,我们与留侯势不两立!”楚轻侯咬牙切齿地叫了起来。
“古刹谈判破裂,留侯本就与我们势不两立的。”大法师惨笑。
“玉砚还只是一个孩子。”
大法师摇头,道:“他本就是少年早亡之相,只是想不到应在此劫。”
楚轻侯苦笑道:“师父想不到的只是留侯的魔力已到了这地步。”
大法师淡然颔首,道:“还下是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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