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剑”剑身如扇,厚半寸,长六尺、阔七寸,一旦运展开来,如同怒风狂涛,裂山折木,一般对手别说招架,在剑风下,就连站稳步桩也极难。
雷小可的“大泼风刀”却风平浪静,他每刀砍出,自己先以刀网护个风雨不透,但每一刀俱封死了对方的要害、退路以及一切反击的余地,刀光如天风海雨,不是要砍杀对手,而是要摧残对方的躯体、绞毁对方的生命、粉碎对方的战志。
丁好饭外号“雪地梅花虎”那是形容他轻功高强、招式漂亮、出手猛之故。他使的兵器是五节棍——这种兵器,天下几已罕有人能使。
郑搏一人称“六丁开山掌”以“黑煞手”、“黑砂掌”、“黑虎拳”并施而闻名——他的名气虽大,但很少人“死”在他的手下,通常,他只把人撕裂甚至撕成碎片,这就不叫“死”了,而是比“死”更可怕的“下场”
这几个人,在江湖上都是响当当的角色,在武林中也有赫赫之名,而今都集中全力,攻杀白痴。
白痴的树枝,已经变成了剑。
剑光点点。
——如果是剑,反而使不出这样的招式。
枯枝有五枝分岔,每一岔桠成了一道剑锋:要是剑,怎能一剑五尖?
白痴力搏这四大高手。
他不怕。
雷小可的“大泼风刀法”虽然可怕,但他曾经击败过这个人。
他也曾轻易地使丁好饭和郑搏一败退。
就只有赵荒煤,他虽然未曾与之交过手,可是对“大泼风剑”他也足可应付。
难以应付的是在“大泼风剑”与“大泼风刀”的配合运用,这使得刀剑合并,所发挥的威力,远超过于一刀一剑的七倍!
这原是可怖的压力。
不过,压力还不是来自于此。
而是在麻烦。
一直尚未出手的麻烦的身上。
白痴决定反击。
他的手腕一抖,枯枝上的四条分岔,全皆折落,只剩下主枝直如剑身。
剑如天机。
剑光如一首唐诗、一阙宋词。
剑意有情。
一种天若有情天亦老的剑法。
——“长相忆剑法”!
剑法甫展,在旁观战的麻烦,就“噫”了一声。
他已知道赵荒煤、雷小可、丁好饭、郑搏一等人必败。
——谁都不能在“长相忆剑法”下取胜。
他立刻知道眼前敌人的来历。
所以他立即行动。
他杀了过去。
——不是杀向白痴。
而是杀向聚伏在河床旁的擦沙燕。
麻烦的十指,射出一缕缕似珠网胶的黑线,凡是给沾着的鸟,全身溃烂,扑在地上,挣扎不已,不一会就全不动了。
白痴一直等着麻烦出手。
可是麻烦不是向他下手。
而是向鸟群。
白痴心里一急,剑法一震,先伤赵荒煤,再退雷小可,又一脚踹飞丁好饭,更一肘撞倒郑搏一,但他背心也吃了一棍,和给厚剑拍中腰腩。
他的身形微微一搐,仍是掠扑向麻烦。
——他决不能让麻烦残杀鸟群!
(人在决战,何苦要殃及鸟禽?)
就在白痴手上的枯枝快要触及麻烦背后的刹那,麻烦霍然回身!
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间,两人交手一招。
然后两人都静了下来,僵立而对峙着。
两人都没有动。
燕群己飞去一空。
溪水依然漠漠地流着。
赵荒煤、雷小可、丁好饭、郑搏一虽然全都挂了彩,但他们依然勇悍,正悄悄自白痴背后包拢上来。
麻烦忽叱道:“走!”
一挥手、人就走。
麻烦一走,剩下四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战志逐渐崩溃,都跟着麻烦消失了。
麻烦走的时候,眼神还是很疑惑。
他临走前还狠狠地盯了白痴几眼。
白痴神色木然、神情平静。
麻烦的眼神充满狐疑,但表情却是痛苦的。
至少是在忍受痛苦。
他走的时候,凡过之处,都留下了血迹。
——他必然伤得不轻!
他与白痴只交手一剑。
白痴力战四大高手、受伤在先、且心乱于鸟群为麻烦所屠杀,但在一招之内,仍伤了麻烦。
还惊退了麻烦。
麻烦走后,白痴抬首举日,望向高空云里,三三两两的鸟,又看看躺在河岸上、溪水里的鸟尸。
突然,他捂胸。
身体剧颤,双眉深锁。
一连咯了三口血。
——刚才他强忍着伤创,便是要麻烦不知道他也受了重伤,因而怯退。
他拖着蹒跚顸颟的脚步,一步挨一步的往镇里走去。
这是一个小小的乡镇,叫做新古毛。
章大寒特意要比纳兰先一步抵达新古毛镇。
章大寒觉得若要按照纳兰的方式,温吞火兼且不愠不火,任谁都不会跟他一起去杀索元礼、顾秉谦、魏进忠的。
他决定自己去找那“剑术高明”的白痴。
——要是白痴不加入,他就要和他比剑。
果然他到了新古毛镇,很快便找到了白痴。
果然白痴不肯跟他一道,而且对他说什么都不闻不问。
果然如他所料。
于是章大寒拔出了剑,说出了这样的话:“我的朋友纳兰说你的剑法很好,他的剑法已是极好,还盛赞你的剑法好,你不去可以,但要答应我与你比一比剑。”
白痴仍怔怔发呆,只是看看手上枯枝的时候,叹了一口气。
“你不必拒绝了,我要是输给你,即任你宰割;你要是输了,则跟我去杀魏阉那干狗腿子!”章大寒示意要他走出驿站,到河岸那边去一较高下“今天你不拔剑,不出手,就得要命丧在我的剑下。”
白痴始终没有“拔剑”
但他最终还是“出”了“手”
两人在溪畔决战,章大寒力大沉猛“寒食神剑”更寒气迫人,连溪中游鱼都给逼跃出水面,白痴始终以枯枝为剑,强持奋战。
这一战,打了七十多回合,章大寒天生神勇、越战越强,白痴则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随翻天巨浪而载浮载沉,迭遇险招。
白痴的剑法,无疑能以柔枝作剑,但遇上章大寒那末强大的对手、而手中又有削铁如泥的“寒食神剑”就很吃亏了。
时间愈久,白痴显然后力不继,脸色惨白,可是他的剑法,也愈更缠绵、愈渐精妙。
“你支持不住了,”章大寒豪笑道“认输吧,再打下去,你得要脱力而亡了——”
话未说完,已定了胜负。
白痴的剑法乍阻的天机,像诗中的诗眼。
他的树枝已刺中章大寒的左颊,但尚未深入,章大寒右手剑已削断了他的树枝,左掌擂在白痴的胸膛上。
白痴闷鸣一声,像一片纸般地飞了出去。
久久爬不起来。
章大寒抚着脸颊,犹有余悸。
——假使白痴手里用的是真剑,而又是一口宝剑,自己只怕就决不可能一剑将之削断,这张脸岂不
他虽然似是打胜了,但却没有战胜的喜悦。“好,今天算是打个平手。”章大寒大步行去,再也不理在地上一面吐血一面急喘的白痴“我也不勉强你跟我们一齐去替天行道,咱们就此后会有期吧。”
他回到新古毛镇,心中仍有些不快,正要找家酒帘痛饮,忽然给人一把揪住,原来是纳兰,他一怔,反问道:“你怎么来得这般快?干吗这样气急败坏?”
纳兰只问:“你跟那白痴决斗是不是?”
章大寒诧然:“是啊。”
纳兰忙问情形如何,章大寒一向不善转述,有头没脑,东拉西扯的总算把事情说了一遍,纳兰跺足叫道:“哎呀。”
“怎么了?”
“我一来到镇上,就听这儿的居民说:索元礼派人围剿和暗算他,连麻烦、雷小可这样的人物都尽皆出动了,他还受了严重的内伤,咯血不止,他是因为救我才给上这梁子的,你却在这时候来找他决斗,你——”纳兰气得眉毛都歪了:“如果我猜得不错,他便是近日崛起于江湖上的神秘高手,人称为‘白小痴’。精擅绝传的‘长相忆剑法’,他还有一把藏于袖中的宝剑,名为‘悬翦’,是‘越王八剑’之一,不过,他一直都没有用来对付你嘿,你却重创了他,要是在这时候阉党的人来偷袭他,你可心安?”
话未说完,章大寒已汗涔涔下,发出一声虎吼,转身狂奔。
他奔向溪边。
他要找回受伤的白小痴。
不过.在河沙岸上,只有鸟尸,和几滩已凝固了的鲜血。
——白小痴到哪儿去了?
——到底是走了?还是被人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