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在这天,我在娜塔莎那儿待了整整一个晚上。我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内莉睡了。亚历山德拉谢苗诺芙娜也很困,但是她仍旧陪着病人,等候我回来。她一见到我回来
后就立刻急匆匆地悄声告诉我,内莉起先非常开心,甚至笑个不停,但是后来又闷闷不乐起来,她看到我还没回来,就闭上了嘴,沉思起来。“后来她又说头疼,说着说着就哭了
,而且嚎啕大哭,哭得伤心极了,当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亚历山
德拉谢苗诺芙娜加了一句。“她又跟我谈到娜塔利娅尼古拉耶芙娜,但是我对她什么话也说不上来;她也就不再问了,后来她总是哭,哭着哭着就含着眼泪睡着了。好了
,再见啦,伊万彼得罗维奇;我发现她总算好些了,我要回家了,菲利普菲利佩奇也这么吩咐来着。不瞒您说,这一回,他只让我出来两小时,是我自己硬要留下的。不过也
没什么,您甭替我担心;他不敢发脾气除非啊呀,我的上帝,亲爱的伊万彼得罗维奇,我怎么办呢:现在,他每天回来都是醉醺醺的!他好像在忙什么事,可忙啦,又
不跟我说,一个人发愁,他脑子里肯定在想什么要紧事;这,我看得出来;可是一到晚上,老是喝得醉醺醺的我只担心一点,他现在回到家,谁来伺候他,让他睡觉呢?好了
,我走了,再见。再见,伊万彼得罗维奇。我翻了翻您的书:您的书可真多,这些书想必挺高深吧;可是我是个大笨蛋,从来不读书不看报好啦,明儿见”
但是,第二天,内莉醒来时却变得愁眉不展、落落寡欢,对我爱理不理。她一句话也不肯跟我说,似乎在生我的气。我注意到她似乎偷偷地膘了我两眼;在这眼神里有许多内
心的隐痛,但是其中仍旧透露出一种柔情,这是她向我直视的时候不曾有过的。大夫让她吃药她不肯吃的那场纠葛也发生在这天;我不知道对这个变化究竟应该怎么看。
但是内莉对我的态度却彻底变了。她的古怪、任性,有时候差不多是恨我――这一切一直继续到她不再跟我同住的那天为止,一直到我们这部小说收场前发生的那场悲剧性的
大转变为止。但这已经是后话了。
不过有时候她也会在某时某刻对我跟过去一样非常亲热。在这些瞬间,她似乎对我加倍亲热;最经常的是在这些时候她哀哀拗哭。但是这些时刻就像昙花一现一样很快就过去
了,于是她又陷入过去那种苦恼之中,又恶狠狠地看着我,要不就像对大夫那样发脾气,或者当她发现我不喜欢她的某个新的顽皮行为时,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而且笑到后来几
乎总是以眼泪汪汪告终。
甚至有一次她还跟亚历山德拉谢苗诺芙娜吵起来,对她说,她什么东西也不要她的。后来我当着亚历山德拉谢苗诺芙娜的面责怪她的时候,她一下子火了,把郁积在她心
头的根一股脑儿地全发泄出来,并以此回敬我,但是说着说着又忽然闭上了嘴,然后连着两天不跟我说一句话,什么药也不肯吃,甚至不吃不喝,只有老大夫能劝阻她,让她感到
羞愧。
我已经说过,在大夫和她之间从吃药那天起就开始了某种令人诧异的互敬互爱、内莉深深地爱上了他,不管在他来之前她怎么愁眉苦脸,总是笑逐颜开、欢天喜地欢迎他到来。就老头这方面来说,他也开始每天来看我们,有时候一天来两次,甚至当内莉已经能够下床了,已经完全开始复元的时候也是这样,内莉好像把他迷住了,只要一天听不到她的
笑声,一天听不到她对他那常常十分逗乐的玩笑,他就活不下去。他开始给她带各种画书来,性质完全是劝人为善的。有一本书还是他特意为她买的。接着就给她带来各种各样的
甜点心和装在漂亮的小盒子里的糖果。每逢这样的时候,他就像过生日似的喜气洋洋地走进来,于是内莉立刻猜到他肯定带礼物来了。但是他又不肯把礼物马上拿出来,只是笑容
可掬,端坐在内莉身旁,绕着弯说,如果一个小姑娘表现好,当他不在的时候殊堪赞赏,那么对这个小姑娘就该好好嘉奖。说这话的时候,他总是十分淳朴而又和善地瞧着她,以
致内莉虽然也笑他,发出十分爽朗的笑声,但这时她那双豁然开朗的眼睛里却流露出一种发自内心的对老人的亲热和依恋。最后老头才从椅子上庄严地站起来,取出一盒糖果,把
她交给内莉,而且总要加上一句:“送给我未来的好夫人。”这时,他大概比内莉还幸福。
然后他俩就开始说话,每次他都严肃地、语重心长地劝她要保重身体,并且每回都向她提出一些恳切的医嘱。
“最要紧的是要保重身体,”他以说教的口吻说道“第一,也是最最要紧的,为了活下去,第二,为了永远保持健康,这样才能享受到人生的乐趣,我亲爱的孩子,如果您
有什么伤心事,就忘掉它,或者最好根本不去想它。如果说您没有任何伤心事,那么也不要去想它,应当尽量想些开心的事想些使人愉快的事,好玩的事”
“想些什么愉快的事,好玩的事呢?”内莉问。
大夫立刻被问住了。
“嗯,比如说吧想点什么合乎您的年龄的天真活泼的游戏;再不,比如说嗯,这一类,随便什么都行”
“我不想做游戏;我不爱做游戏,”内莉说“我最喜欢新衣服。”
“新衣服?嗯。这就不怎么好啦,应当在一切方面安贫乐道,自奉节俭。不过话又说回来也许喜欢新衣服也无不可。”
“我嫁给您以后,您会给我做很多很多新衣服吗?”
“真是想入非非!”大夫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内莉狡猾地微笑着,甚至有一次,一时忘形,还微笑着看了看我。“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您表现好,我一定给您做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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