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那一场梦仍然在我脑海里留存,活灵活现,令人毛骨悚然。它非常真实,根本不像是梦。
朱丽亚已经起床。我起了床,走到我昨天夜里看见她站立的位置。我低头查看地毯、床头柜、枕头和褶皱的床单。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没有什么错位的地方。没有留下任何黑色线条或黑色痕迹。
我走进浴室,看了看她的化妆品,那些东西在面盆她用的那一边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我看见的一切和往常一样。无论那梦多么可怕,它仍然只是一场梦而已。
但是,梦中有一点是千真万确的:朱丽亚确实比以前更美了,当我发现她在厨房里倒咖啡时,我看见她的面部轮廓确实比以前更分明,更引人注目了。朱丽亚一直长着一张丰满的脸。现在,她显得清瘦,线条分明。她看上去像是一名很时尚的模特。她的身材——我这时走近打量——也显得更苗条,更有力度了。她并未减轻体重,她只是显得修长,结实,充满活力。
我说:“你看上去很漂亮。”
她哈哈一笑:“我无法想像是什么原因。我累极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11点左右,希望我没有吵醒你。”
“没有。但是,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是吗?”
“是的,它是——”
“妈咪!妈咪!”埃里克冲进了厨房“这不公平!尼科尔不愿从浴室里出来。她在那里面足足有一个小时了。这不公平!’
“去用我们的浴室吧。”
“可是,我需要我的袜子啊,妈咪,这不公平。”
这是一个常见的问题。埃里克有几双他特别喜欢的袜子,他日复一日轮着穿,直到它们变得肮脏不堪。由于某种原因,抽屉里的其他袜子他都不满意。我一直无法让他解释其中的原因。但是,早上穿袜子对他来说是一个大问题。
“埃里克”我说“这件事情我们谈过了,你应该穿干净袜子。”
“可是,我喜欢那些袜子嘛!”
“埃里克,你有许多袜子。”
“这不公平,爸爸,她已经在里边待了一个小时了,我不是在开玩笑”
“埃里克,另外挑一双吧。”
“爸爸”
我指着他的卧室。
“哼。”他走开了,嘴里嘟哝着那是如何的不公平。
我回过头,继续和朱丽亚说话。她两眼冷冷地看着我。“你真的不懂,对吧?”
“懂什么了?”
“他进来是想和我说话,而你却把话头接了过去。你接管了家里的一切。”
我马上意识到了她说得对。“对不起。”我说。
“这些日子里我和孩子们见面的机会不多,杰克。我觉得,我应该有能力与他们沟通,不用你来控制。”
“对不起,我整天都要处理这样的事情,我想——”
“这的确是个问题,杰克。”
“我已经向你道歉了。”
“我知道,你已经道歉,可是我觉得你心里并不那样想,因为我没有见到你作出任何举动,去改变大权独揽的做法。”
“朱丽亚,”我说,这时,我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发火。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是对的。事情变得这样,对不起。”
“你这是要把我关在门外,”她说“你这是要把我和孩子们分开——”
“朱丽亚,去你的,你根本就不在这里!”
一阵冷冰冰的沉默。她后来说:“我肯定在这里,”她说“你敢说我不在这里吗?”
“别急,别急。你什么时候在这里?你最后一次做饭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朱丽亚?不是昨天晚上,不是前天晚上,不是大前天晚上,不是这个星期,朱丽亚。你根本不在这里。”
她两眼瞪着我:“我不明白你要干什么,杰克我不明白你在玩什么游戏。”
“我不是在玩游戏。我在问你问题。”
“我是个好母亲,我得兼顿家庭需要和一份压力很大的工作,请注意,一份压力很大的工作,可是你根本不帮我。”
“你在说什么?”我说着,进一步提高了嗓门。我对这个问题开始产生一种虚幻的感觉。
“你拆我的台,你暗中使坏,你挑拨孩子来反对我,”她说“我明白你的所作所为。你难道认为我不明白吗?你根本就不支持我。结婚这么多年了,我必须说,你这样对待你妻子真是卑鄙下流。”
她说完气冲冲地离开房间,两个拳头握得紧紧的。她怒气冲天,没有注意到尼科尔一直站在门后,听到了全部谈话。尼科尔在她母亲经过时看了我一眼。
我们正驱车前往学校。
“她疯了,爸爸。”
“不,她没有疯,”
“怀知道她疯了。你只是在做戏。”
“尼科尔,她是你母亲,”我说“你母亲没疯。她这段时间工作太辛苦了。”
“你上周就是这样说的,上周吵架之后。”
“唉,结果碰巧是这样的。”
“你们从前不吵架。”
“她这一段时间压力太大。”
尼科尔哼了一声、两手交叉,注视前方。“我不明白你干吗容忍她这样做。”
“我也不明白你干吗要听与你不相干的事情。”
“爸爸,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尼科尔”
“对——不起。可是你为什么不能认真和我谈谈,而不是替她说话?她的做法不正常。我知道你觉得她疯了。”
“我觉得她没有。”我说。
埃里克从后座上打了一下她的后脑勺。“你才疯了。”他说。
“闭嘴,马屁虫。”
“你闭嘴吧,臭狗屎。”
“我再也不愿意听你们两个说话了,”我大声说“我没那份心思。”
这时,我们在学校门前的回车道上停了车。孩子们下车。尼科尔从前座上跳起来,转身取她的双肩包,冲着我做了一个鬼脸,然后走了。
我并不认为朱丽亚疯了,但是她确实有了某种变化;当我回顾那天早上我和她的谈话时,我感到不安的是其他原因。她的许多话听起来像是要找个借口和我打官司。她精心策划,步步为营:
你这是要把我关在门外,你这是要把我和孩子们分开。
我在这里,是你没有注意到。
我是好母亲,我兼顾了家庭需要和一份压力很大的工作。
你根本不支持我。你拆我的台,你暗中使坏。
你挑拨孩子来反对我。
我可以想像出她的律师在法庭上陈述这些事情的样子。而且,我知道其中的缘由。根据我在近期的红色手册杂志上读到的文章“感情疏离”眼下是法庭辩论中的时髦主张。父亲挑拨孩子反对母亲,通过言行来毒害他们的幼小心灵,而母亲总是无可指责的。
每一位父亲心里都明白,现有的法律体制是完全袒护母亲一方的。法官们嘴上侈谈平等,后来却判定说孩子需要母亲。即使她离家出走也是如此,即使她大掴他们的耳光,忘记给他们吃饭也是如此。只要她没有开枪射杀他们,没有打断他们的骨头,她任法官眼里都是合适的母亲。而且,即使她真的开枪射杀了他们,父亲一方也可能无法胜诉。我在电子媒体公司供职时,一位同事的前妻吸食海洛因,多年来数次被送进吸毒者康复中心。他们后来终于离婚,法院判定两人共有监护权。她应该戒了毒品,但是她的孩子们说她没有戒掉。我的朋友感到担心。他不愿意她前妻在毒瘾发作时驾车送孩子。他不愿意看到他的孩子被毒品贩子包围。于是,他向法庭提出要取得全部监护权,结果他输掉了官司。法官说,他的前妻真心实意想戒毒,而且孩子需要他们的母亲。
这就是现实。而且,我现在觉得,朱丽亚已经开始计划提出离婚了。这使我毛骨悚然。
我刚刚涂上剃须皂沫,手机铃声响了。是朱丽亚打来的。她打电话道歉。
“我真的抱歉。我今天说了蠢话。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呢’”
“杰克,我知道你是支持我的。你肯定是的。离开你的支持,我是弄不好的。你把孩子们照顾得很好。最近,我自己有些失控。我那样做真笨,杰克。对不起,我冲着你说了那些话。”
我关上手机时想,我真该把那一段话录下来。
我约好10点钟去见猎头公司的安妮杰拉尔德。我们在贝克尔街上一家咖啡店的充满阳光的院子里见面。我们总是在室外见面,安妮在那里可以吸烟。她取出手提电脑,插上无线调制解调器。她嘴里叼着雪茄,在缭绕的烟雾中半眯着眼睛。
“找到什么啦?”我说着,在她对面坐下。
“嗯,真的找到了。两个非常好的机会。”
“太好了,”我说着,搅了搅牛奶泡沫咖啡“给我说说。”
“这个如何?国际商用机器公司的主管研究分析师,研究高级分布式系统的体系结构。”
“正是我的老本行。”
“我也这样认为,你很有能力担任这个职位,杰克。你将会管理一个拥有60名员工的实验室。基本工资25万美元,外加去海外工作5年的机会,外加你管理的实验室开发的任何软件的版税提成。”
“听起来棒极了。公司在什么地方?”
“阿芒克。”
“在纽约州?”我摇了摇头“不行,安妮。别的呢。”
“一个研发多智能体系统的课题组主任职位,为开发数据的保险公司工作。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遇,而且——”
“在什么地方”
“奥斯丁。”
我叹了口气:“安妮,朱丽亚找到了一份她喜欢的工作,她非常投入,眼下是不愿意离开的。我的孩子在上学,而且——”
“人们一直都在迁居,杰克。他们都有在上学的孩子。孩子们适应能力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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