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黄粱手背青筋浮凸,切齿咬牙,正欲横里一掠枭断首级,掌里“飕”的一声,单刀猛向身后飞去,落入一丈开外的殷横野手中。
老人看似不曾离开原地,随手旋开刀柄,倾出其中所藏刀魄,收入怀中,旋紧柄锷之后一把掷回,却是阿傻伸手接住。伊黄粱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满脸是泪,几乎双膝一软。勉强撑住,对老人长揖到地,半晌无言。
殷横野缓步行前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温言笑道:“这是个教训,你须牢牢记住。赏玩风雅是好,却不能玩物丧志。”伊黄粱喜不自胜,此际便教他倒立鸡行,怕也应了,连声称是。
殷横野又嘱咐道:“今夜那肉娃娃的记忆,尽可一并除却,毋须留存。”雪贞一脸茫然,全不知说的是自己。伊黄粱本想让阿傻过来叩谢,听老人如是说,心头一凛,改口道:“你先带雪贞姑娘下去更衣,莫教感染风寒。”
阿傻拄刀而起,与雪贞相扶而去,莫说犹豫停留,连一眼也没多看,彷佛刚从阎罗殿前踅一圈回来的是别人。
“果然是心硬如铁啊,呵呵。”殷横野捋须轻笑,口气难知褒贬。伊黄粱不无惭愧,低声嚅嗫:“我我失态了,先生勿恼。夜寒露重,还是里头聊罢?我给先生沏茶。”老人摆了摆手。
“我另处有约,不克久留。来一梦谷就是瞧瞧你的身子而已。”伊黄粱益发无地自容,陪他缓步行于渠畔,两人慢慢往谷外行去。“先生经历连场恶战,还是让我为先生把把脉,配制几味补益的丹方吧?”“这倒不急。”
显然急的是别个。殷横野淡淡一笑,字斟句酌着,伊黄粱不敢打扰,片刻才听老人道:“关于天佛血,我们还知道些什么?”“鬼先生那枚么?”伊黄粱一下没忍住,几欲失笑,正色道:“总能卖个几万两罢?”殷横野也笑了。
总算气氛不再尴尬,又似往日温煦。论法大会的采头若选出三乘法王的话据称是平望大报国寺所藏的一枚佛门奇珍“天佛血”但谁都知道大报国寺压根没什么佛血,否则也毋须责令慕容柔,教他上天入地翻遍东海的找了。
鬼先生约莫是揣测皇上的心思,想藉此敲打镇东将军,与驱役流民是一样的手段,萧谏纸估计也没认真。按计画,毕竟是鬼先生要做法王,不能太寒碜,这厮不从哪里搞来前朝白玉京只物寺所藏的“天佛血”
一块价值连城的血玉髓,稀世罕见,只非天佛所遗,在白玉京大火中不知所之。拿出这等行货,果昧也算费尽心思了。在世人眼中,天佛血就是这么回事。
古往今来,宣称其是的宝物多了去,循环争斗、你抢我夺是有的,却无一具备什么神佛圣质,能济世救民,普渡众生。伊黄梁是随先生往啸扬堡抢夺何家密藏之时当时他戴的是“下鸿鹄”的面具
才亲身体会那物事的厉害,知晓传说绝非无的放矢。李蔓狂划破袋子的瞬间,那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体衰力竭,直似硬生生自体内抽去生命精元,连一刻也无法多待。
先生示意他速速退去,其后再没提过佛血,直至今日。伊黄梁只有在医道上,自信是经得先生谘询的,此问自是着眼于此。
啸扬堡之后,他翻遍医典,大胆做出几种假设,还抽空试验一二,欲推断出那恐怖的魔渗何来、有无解法等,以备先生问起。正因有这份心,伊黄梁才能绕过那“不使一人”的誓言,始终为老人所用。
他对只能摇头的自己感到懊恼,笑容飞快自面上褪去,肃然道:“没有更多的线报了。既不是病邪,也非是药毒,我查遍医书,未见相类的描述,这天佛血此前只怕是从未现世过,简直无从下手。”殷横野也不意外,淡然道:“就算是有,怕是杀光了所遇之人,以致无有记录留下,亦是合情合理。”
伊黄梁见老人不欲多说,终究按捺不住,追问道:“先生,莫非那李有动静了?”殷横野摆了摆手,笑道:“我只是忽然想到,顺口一问罢了。此际事繁,还怕少这一桩?”伊黄梁失笑道:“先生所言极是。”
行至出谷的大道边上,殷横野示意他留步,突然问道:“那鹿别驾的义子,你打算何时施救?”伊黄梁知他问的是苏彦升事,虽觉有异,仍是恭敬回答:“我本想待古木鸢事毕,再来动手,以免天门众人在谷中进出,耽误了正事。”
殷横野道:“你一边养伤,正好以天门众人为掩护,谷外诸事,牵扯不到你身上来。观海天门中伏得有人,不日便能用上,可再斟酌一二。”
“我理会得,多谢先生指点。”目送老人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身后的草丛里发出细微的簌簌声响,阿傻手按刀柄,现出身形。“白痴!”伊黄梁冷笑:“连我都能察觉你的存在,以先生的修为,你这跟大街上光着屁股敲锣打鼓有甚两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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