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
眸中却无责备之意,反露出一丝宽慰。阿傻毕竟听懂了他的暗示。雪贞乃大夫私人所有,享有谷中至高的私隐,她平素在阿傻面前连脚都不露,岂能教少年扶去更衣?而伊黄梁日常骂人的习癖“风寒非症,专杀愚夫”云云出现的频次极高,一天没听十回也有八九回了。
两相对照,可知大夫说的是反话。他明着让阿傻退下,其实真意是“切莫走远”以先生之能,随时能毙阿傻于不可见处,但他既已说过饶了少年,自不能再当着伊黄梁的面杀。
医者整肃形容,以确定少年能清楚看见的速度开歙嘴唇,无声地说着:“从今儿起,无论做什么你都跟着我,睡在我房里,上茅厕我同你去,雪贞与我双修疗伤之际,你也无须避忌。决计不能离开我的眼皮子下,听明白不?”
阿傻静静点头,彷佛大夫只是同他道了声晚安。即以殷横野的能为,沉沙谷当日的折腾也够瞧了,一名高龄七十六岁的老人,不可能毫发无伤。
伊黄梁并非头一回为老人的身子把关调养,他很确定先生此行应是为此而来,但殷横野始终没开口,连让他把一把脉的意思也无。还有天佛血。李蔓狂那厢必有什么动静说不定,他已离开了藏身之处,甚至来到越浦左近,但先生什么也没对他说,更别提天门之事。一旦伊黄梁动手“治疗”鹿彦清,短则数月,长则大半年间,鹿别驾势必率众于谷中盘桓,如此祭血魔君形同闭关,行动将极其受限,乃至无从出现也未可知。
虽说古木鸢阵营一败涂地,只余收尾,但鸟尽弓藏毕竟不是先生的作风。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阿傻,先生他”背对少年踽踽独行,神情落寞的医者像在对随从发着牢骚,实则是说给自己听。
“已不信我了啊。”你要的,是高还是低?耿照一下被问懵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老人说了,三日之内每天予少年一问,视回答决定教什么。既如此,这话里的“高”或“低”指的该是武学罢?不对。
耿照转念又迟疑起来:前辈人称“刀皇”乃当世刀界巅顶,何谓“刀中至高”没谁比老人更清楚。贻此良机,何人能为他指出天下无敌的刀,究竟是什么模样?况且,比起内功掌法,耿照于刀道一途,怕是高低俱缺,无论选哪个,难免都有遗憾。
自入武林,他所习碧火功即是绝学,明姑娘取天罗香双修法门速成,更是天才般的手眼,既不失原初根柢,又添青霄进路,面子里子一应俱全,造就了少年一身深湛内力,练什么都是事半功倍,堪称耿照立身之根本。便数拳脚一门,也有得自娑婆阁木像的“薜荔鬼手”招式理路毫不含糊,有所依凭,方能补益精进。乃至后来能够无师自通,解出三奇谷古卷内的“摧破义”重手法,亦是根源于此。但刀,就不一样了。
初遇风篁,名门出身、得刀侯亲炙的初老浪人一口咬定,耿照“身上有刀”却也不得不承认:对于刀法,少年岂止所知有限?根本谈不上登堂入室。老胡传授的无双快斩,蚕娘前辈的一式蚕马刀,与红儿共谱的霞照刀法,还有妖刀绝学寂灭刀
这些并未为耿照构筑出清晰的刀法理路,反弄得一片混沌,若能使出无敌刀境,尚且能扛隐圣一击。若使不出,遇鬼先生或豺狗围攻,不免险象环生,胜负难料。至于刀境是什么,耿照更是毫无头绪,仅有一丝微妙感应,却非百试百灵。
而柳见残又是如何能金刀大马闯进他的识海,少年也非常渴望得到解答耿照甩甩头,驱散脑中纷乱的杂识,叹了口气。这真不是贪,是两头都难啊。“我选‘低’。”
斟酌片刻,他终于下定决心。“不怕入宝山空手而回么?”武登庸饶富兴致。“万丈高楼平地起。”既做出决定,便毋须纠结,耿照抬头微笑,大有松了口气的潇洒从容。
“晚辈于刀法所知,简直空空如也,怕前辈示以高峰,我也听不明白。前辈若不嫌此问太蠢,晚辈想先从低处听起。”
“答对了!聪明的聪明的。”老人搓着手满脸谄笑,一身市井无良买卖开张的架势,哪还有丝毫绝顶高人的仙气?殷勤得教人浑身发毛,不惟荷包钱囊隐隐震动,连肝肾胆囊都有些发疼。
“难得客倌半点儿不贪,谁家买菜不要把葱呢你说是吧?这题送分多年没人答对,今儿到时辰啦!来来来,买一送一、买高送低,掌柜不在随便卖,通通送给你!”
“前辈,可我选的是低。那个买一送一,买高送低”合着陶实当叫头那会儿,老人也一并实习过,少年非但笑不出来,简直想哭。
“一样的一样的。买低送高,又红又骚!咱们就从低讲到高,步步高升,大吉大利!这优惠只有今天有啊,明儿就没这种好事了。”武登庸脸不红气不喘,大手一挥,转头四顾,像是在寻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