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恭妃（下）

    青月自小养成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修养，竟连一丝躲避也无，依旧俏生生地立于原地。只是心中纳闷，自己装扮细致，连玄武门的守卫尚且能够瞒过，何以被眼前这位无头无脑的恭妃识破她的女儿之身。

    她伸手一抚发鬓，才发觉方才自腰际抽出折扇之时，早已弄散了一头青丝。

    此刻她处变不惊的从容和雨后初荷般唯美纯净的容颜令人震惊不已。她纤细柔白的手指绞着一缕如墨的青丝，平静之间将凌厉的愤怒隐藏得无踪无影，只戏谑道：“执礼御宾曰恭，你却一点不符。我瞧着你那恭字，是恭桶的恭吧？”

    虽是骂人的难听话，她娇俏如黄鹂鸟般的声音此刻听来却分外温软好听，恪妃的贴身仕女双燕撑不住扑哧一笑。

    恭妃登时拍案而起，朝着双燕便是一记耳光，她气得浑身发颤，指着青月怒喝道：“来人！把这下贱的丫头给我抓起来，关进慎刑司去！本宫倒要瞧瞧，究竟是谁家没教养的野丫头，竟敢到皇宫里来撒野！”

    话音甫落便有太监和宫女上前欲捉青月，恪妃本想劝阻，但见恭妃盛怒之下扭曲的面容，只得绞着帕子，暗地里为柔弱娇小的青月捏一把汗。

    未曾想到青月看似纤细娇弱，却自小随从卓朗习武骑射，身姿轻灵矫健，不过三两下便避开了上前的太监，只是躲闪之际帽子被人打落，万丈青丝便毫无遮掩地倾泻而下。

    见他们动起手来，青月更是不愠，便以慕宁的折扇反击，那扇骨原是白玉制成，扇面百折，异常坚固，几下便打得那几个太监节节败退，却并未下手伤及宫女。

    远远听得有豪迈的男声高喊“住手”，却是飞奔而来的慕宁与图海。图海跃至众宫人面前，一掌隔开青月，将她牢牢护在身后，方对着二位妃嫔请安：“奴才马佳图海，见过恭妃娘娘，恪妃娘娘，娘娘万安。”

    慕宁紧随其后，亦挡在青月身前，拱手为礼：“恭妃娘娘万安，恪妃娘娘万安。”

    青月五指梳理秀发，转瞬间一位丰神朗朗的汉家公子竟成了位倾国倾城的美貌姑娘，虽不施脂粉，不饰珠钗，却如清水芙蓉般娇俏可人，娉婷袅娜。

    恭恪二妃霎时见了慕宁与图海之举，早已是瞠目结舌。慕宁忙躬身道：“微臣替格格向二位娘娘赔罪，娘娘宽宏大量，便原谅格格年幼不经事吧！”

    恭妃这才转圜过来，冷冷一笑，眼神似凌厉冰锥，要从青月年轻姣好的面容上剜出两个窟窿来：“原谅？本宫倒想问问叶大人，究竟从何处寻来这么一位没教养的下贱格格混入皇宫。本宫倒真想看看她的阿玛额娘，究竟是何等三教九流的低贱坯子，才能教养出这样的女儿来！”

    慕宁听得她言语粗俗，早已低头视作未闻。恭妃犹自怒骂着，青月起初不以为意，然而听得她出言辱骂阿玛额娘，顿时勃然大怒道：“你住嘴！”挥手便将慕宁的扇子掷出，重重摔在恭妃的脸颊上。

    那白玉扇骨约有寸宽，更兼青月怒火中烧，掷得十分有力，只听“啪”一声脆响，不偏不倚落在恭妃脸上，打得她偏转了头去，精心粉饰的面颊立刻浮出一道殷红的肿痕，连云髻上的玉簪也被打落在地，碎得七零八落。

    慕宁和图海未曾料到青月如此反应，几乎是怔在了当场。恭妃捂着红肿的脸颊，满目恨意地望向青月，青月却毫不畏惧，只以清泠眼波昂然回敬。

    恪妃生怕事情闹大，忙扯了恭妃的衣袖道：“恭妃姐姐大人有大量，何必与小小女子计较……”

    恭妃狠狠甩开恪妃的手，指着青月，声音里满是怨毒与刻薄：“好！好一个小贱人，本宫这就去禀报了皇上与太后，治你大不敬之罪，将你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青月擅自进宫已是大罪，更兼冲撞了宫妃，尚未入宫封后便生此事端，图海和慕宁生怕皇帝怪罪下来，青月将来难有立足之地。

    几乎是毫不迟疑，慕宁与图海当即跪下向恭妃请罪。青月却早已洞察先机，死死扯着他二人，不肯让他们求饶。

    恭妃一个箭步上前，抬手对着青月便欲扇她的耳光，青月反应奇快，一只手隔开她的巴掌，反将恭妃的手腕牢牢捏在手里。她毫不畏惧，凌厉的眼神如同万丈寒冰，迫近恭妃精心描绘的精致面容，声音犹如雪水般清凌动人：“你给我听清楚了，我不是汉人，我姓博尔济吉特，我阿玛是科尔沁卓里克图亲王吴克善。若说株连九族，恭妃，你阿玛是浩齐特部额尔德尼郡王博罗特，你说，你又当死不当死呢？”

    青月虽纤细瘦弱，却不输恭妃半分力气，迫得她移不开一分一毫。恭妃挣脱不得，本就震怒不已，霎时听到她这番话，尚未转圜过来。一旁的恪妃却着实惊出了一身冷汗：若她当真是吴克善亲王之女，那皇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