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天怒

    沉香亭外忽然响起了一把低醇的笑声，却是不携侍从的福临迈进了亭中。众人当即行礼如仪：“皇上万福金安。”

    青月不意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福临，低头见自己一身男子青衫，又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心中又急且怒，只轻声唤了声“临哥哥”，便垂首不肯看他。

    福临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愠怒，十分温和地对众人道：“平身。”又扫一眼满亭的太监宫女，道：“不必在跟前伺候了，都退下罢。”

    恭妃的脸色青白交加，紧紧捂着自己挨打的脸庞。但不知方才沉香亭内的对话被福临听去了多少，更不知眼前这丫头究竟是何身份。

    皇帝的目光逡巡在慕宁和图海身上，良久，缓缓道：“你们去玄武门外备好马车，朕改日再和你们好好算这笔账。”

    慕宁不由得暗自叫苦，面上却恭敬道：“臣先行告退。”图海赶忙瞥了青月一眼，亦快步跟上。青月见他二人离开，急急忙忙便要跟上前去，却听得身后福临威严的声音：“你回来。”

    已是黄昏时分，夕阳如血，有荼蘼花的香味弥漫在四周，又隐没在无边的飞檐画栋之下。

    福临对着拘谨的恭恪二妃道：“站了许久，都坐下罢。”

    恭妃如临大赦，忙扶一扶鬓边散落的发丝，对着福临挤出一丝难堪的笑容。半晌，福临端详着她红肿的左脸：“怎的受了伤？”

    恭妃狠狠剜了青月一眼，又以青葱玉手覆盖着伤痕，那红肿更显得狰狞可怕：“回皇上的话，都是这小贱……”青月闻言冷冷瞟了一眼恭妃，恭妃亦自知在皇帝面前失了言，忙改口道：“是这位格格误伤了臣妾。”

    青月冷笑连连，见福临望向她，正欲开口辩解，却见他俊朗柔和的面容登时冷峻下来：“误伤？只怕没有这样简单罢。”

    恭妃见福临偏帮着自己，已是盈盈落泪：“皇上，求皇上为臣妾做主啊！今日叶大人和图侍卫不知怎的，竟带了这样一个格格进宫，言语无状，冲撞了臣妾不说，还出手打人……皇上……”

    只听得福临轻斥一声“住口”，突然打断了恭妃柔肠百转的哭诉。

    青月见她如此柔媚婉转，向着福临撒娇撒痴，心中料定福临会怪罪于自己，正打算一人揽罪之时，不意如此峰回路转，一时之间竟也难以捉摸福临的心思。

    福临的话语仿佛初秋微凉的空气，却字字铿锵，令人不敢有还口的余地：“朕一早便路过沉香亭，以为你们玩笑争闹，本不欲出面，谁知竟愈发离谱。”

    他冷冷扫向恭妃红肿的脸颊：“恭妃，株连九族、满门抄斩这样的话，是你该说的吗？”他突然握住青月的手腕，戏谑中带着一丝凛然，对恭妃轻轻道：“她的阿玛，乃是科尔沁吴克善亲王，朕的亲舅舅。当今太后，便是她的姑母，敢问恭妃所谓的株连九族，是否要连朕和太后一起诛了？”

    恭妃本就颤颤发抖，听得福临最后一句话，双腿发软跪地而倒，惊恐地只会说一句：“皇上恕罪，臣妾知错了……”

    福临松开青月的手腕，一步步逼近伏在地上的恭妃：“饶恕？今日这污言秽语，是你身为宫妃该说的吗？如今宫中以你为尊，可你这恭妃当得愈发放肆了！”恭妃如临大敌，福临忽又弯下腰去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朕可以恕你的罪，只一点……”见恭妃疑惑不已，他又温柔道：“恭妃最好祈祷未来的皇后宽宏大量，恕了你这一遭大不敬之罪。”

    恭妃原本犹自强撑着，此刻听得福临最后一句，却如遭雷击，顿时瘫软在地上。恪妃忙柔声求情道：“恭妃姐姐无心之失，求皇上饶恕姐姐。”

    福临并不言语，只携着青月一同离开，福临织锦刺绣夔纹的袖口软软拂过她薄黛青缎的袍袖，却似拂在了心里一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