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惠而好我

    自出了沉香亭，福临并未同青月交谈半句。黄昏中的御花园古木繁荫，垂柳夹道，二人并肩同行了许久，青月紧张地握着慕宁那把白玉扇，那折扇温润通透，触手生温。青月将它牢牢攥在手中，暖意更甚，虽沐晚风习习，手心却生了一层薄汗。

    天边是一层一叠的火烧云，流霞遍天，映得紫禁城的宫瓦琉璃更加金碧辉煌。福临突然松了手，自青月的手中拿过那把扇子，偏过身子问她：“为何要动手打人？”

    青月的脸在晚霞的映衬下显得分外娇嫩动人，有着流光溢彩般的奇异之美。她微微涨红了脸，却依旧无所畏惧地望着福临道：“你在沉香亭外都看见了，何必多此一问？”

    福临见她鬓角有细碎的汗珠淌着，晶莹若拂晓晨露，便“哗啦”一声打了扇子，在她的粉颊边轻轻摇着：“我自然知道恭妃是言行不状，可你现在的身份，如何管教她？”

    青月垂下眼帘，狭长的睫毛不停地颤动着：“你的意思是，我不过是个寻常的蒙古格格，何来资格管教高高在上的你的皇妃？”

    福临伸手抚了抚她倾洒的秀发，那头青丝在夕阳下镀上了淡淡一层金色，美得令人炫目心颤。良久，他温柔道：“怎的还和我闹上脾气了？我的意思便再明白不过了，来日你成了皇后，入主坤宁宫，再去管教她方是名正言顺。”

    青月的眼睛明如秋水，深深地望着福临的漆黑双瞳，仿佛要望进了人心去一般。她轻轻滑过青丝的洁白秀指，自福临面前接过折扇收起，低头嗫嚅道：“今日之事，我晓得是我太过莽撞。只是……方才她如此辱骂你我同族……”复又抬起头，明亮如星子的瞳仁静静望着他，疑惑道：“你的身上也留着博尔济吉特家的血，难道，你竟不生气么？”

    暮色四合里，福临双手负于背后，仰望着渐渐被夜色侵染的天空，东方已现出浅浅一弯弦月和无数细碎星子，西方却依旧是残留的半抹日光。他迎着清风朗朗而笑，声音仿佛神衹般自渺渺天际而来：“你看这满天星子，和日月相比如何？”

    青月素来聪颖慧黠，琴心细腻，此刻全然明了福临心中之意：“星罗棋布，却不能同日月争辉。”

    福临信步而走，青月亦趋步随他而行，他的侧脸在日薄西山下犹如梦境般不真切，只听得他低醇如酒的嗓音自风中围绕着自己：“日月之异，世无其二，又何必与星辰置气。何况你若真的气急，将来逮着机会，我替你一起把仇报了可好？”

    听得福临揶揄自己，青月冷哼一声，又不禁巧笑倩兮：“不必了，今日她虽得罪于我，我却也打了她，何况她也是我博尔济吉特家的女儿，今后我与她便两不相欠。”

    福临回首轻轻抚了抚青月额前柔软的碎发，眼神里饱含着温柔的笑意：“恩怨分明，信义素著。有贤后如此，来日六宫必定有清明之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