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坤宁宫西边的棂花槅扇窗缝隙中洒进铺着地毯的宫殿中,让皇后张嫣的心头也如这光线一般亮堂起来。其实她明白她的心不是因为这阳光而明亮,而是因为张问。
这里没有别人,就他们两个,偌大的宫殿就他们两个人。张嫣的近侍被人抓了,还没来得及放出来,而门外看管她的太监宫女也不敢进来。
“张阁老请坐。”张嫣自坐于上位的宝座上,指着旁边的一根软垫凳子有点冷淡地说了一声。
她的内心如颠山倒海,但情绪已然平复下来。这里没有外人,她还是保持着礼仪。她说完一拂长袖,正身坐在软塌上,脖子玉白纤长、挺得很直,清秀的眉宇之间正气十足又带着几分威仪,母仪天下三年有余,张嫣的气质早已因她的身份练达出来了。虽然她的衣服和青丝因为先前被人无礼对待而显得有些凌乱,但因其气质到位而丝毫不影响她的仪表。
“臣谢皇后娘娘隆恩。”张问朗声说道。他很潇洒地坐下,他的一头长从帽子中垂下来,披在后背上,让他坚毅中又带了一股子儒雅之气张问确实是一个俊朗的人。张嫣此时注意到他的五官和仪表,眼神里有些许异样。
而张问则目不斜视地正襟危坐,不敢正视皇后。这里是皇后寝宫,他从来没有来过,从来没有看过坤宁宫,宽敞恢宏的大殿,精致华贵的装饰,无处不透露出古典的味道,这个地方全然不似早朝时御门那样的格局,乍一身处如此环境,张问还有些紧张。
张嫣缓缓说道:“我对你说句实话,此前皇上有遗诏,要诏信王朱由检入继大统。因任贵妃和太监王体乾从中作梗,遗诏没有到达信王那里。任贵妃以私心、欲立她的儿子朱慈炅为帝,王体乾担心信王继位之后用自己的心腹而打压他,二人狼狈为奸,勾结假传圣旨、干涉皇权,又以下犯上挟制我,若非张阁老来救,我断无可依赖之人。皇上不幸遭急难,现在朝野内外,全赖张阁老撑持,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
张问皱着眉头,心道如果遵循皇帝的遗诏,让信王为帝,不仅要设法对付王体乾任贵妃,而且对他张问也十分不利。信王虚岁十二岁,还是个大孩子,但是他身边有一干心腹太监内侍、有王公大臣支持、有完整的一班人,不仅要分派权力,而且会防范张问专朝廷之权事情真要那样,张问就不得不再次陷入朝廷内斗中,胜败都还另说。张问冒着极大的危险阴了皇帝,不就是为了掌握大权实现自己的抱负吗?要是搞成那样的局面他瞎忙乎个啥呢?总之他绝不容许信王入继大统!
他必须劝说皇后篡改遗诏,和王体乾等人联手把婴儿朱慈炅扶上帝位。只有这样,张问外有朝廷大权、内有皇后支持,才能占据绝对优势的位置。至于王体乾,张问很了解他,相信他会很明智,投到自己这边来王体乾很明智,他如果不明智,张问也有办法对付他;而任贵妃,张问并不认为她是自己的对手,朱慈炅那么小,根本就是个傀儡。
“皇后娘娘,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张问硬着头皮开口道。
张问因为礼仪的关系低着头不能去正视皇后,看不见张嫣脸上的神情,但是张嫣居高临下,却是能看清张问脸上的紧张。
她在宫中耳熏目染了如许多年,当然明白权力这个东西人人都要想要,张问也不例外。她也很容易就能想到,谁继位对张问的权力更有好处所以当张嫣说出皇帝的遗诏时,张问紧张了。
不仅张问想要权力,经过今天的事儿,连张嫣都特别想拥有权力。她差点被人整成一个不能说话的行尸走肉、差点要不人不鬼地在冷宫里活剩下的慢长人生可以说张嫣几乎是死了一回的人了。很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的人,都会顿悟生命的真谛。而张嫣在短短的一天时间,也改变了许多。
宫廷这个大染缸,可以让张嫣这样善良的女子改变对这个世界和人的认知。她面上很淡然,内心却如饥似渴地要掌握皇权。她更加深刻地看到了人的阴暗面,心越来越冷,她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命运要自己掌握!
张嫣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心里充满了疯狂的想法,她不仅要掌握自己的命运,还要得到所有她想要的!包括安全、尊严、权力、财富,还有打动了她的男人!
有人说,文静的女人内心掩藏着疯狂;又有人说,正派人心中的秘密最多。此非虚言。张嫣看张问的眼神越来越大胆。她想: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要靠自己的夺取!既然上天给了我这样的机会,我要找回二十年时间缺失的所有东西!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张焉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排山倒海的疯狂,努力保持着平静。一种窒息的感觉又泛起,她有轻度的哮喘病。
张问小心地使用着措词:“皇上既然有长子朱慈炅,按照祖制理应让长子继位,如果遵循遗诏让信王继位,那将皇子置于何地?且信王非皇上正脉,势必心存疑心而让朝局动荡,非社稷之福,请皇后娘娘三思!”
张嫣不动声色地说道:“那依张阁老之见,应该擅改皇上遗诏,让朱慈炅继承大统?”
“是。”张问直截了当地说道。
张嫣捂住胸口,使劲地吸了一口气,平息住那种窒息的难受,有些疲惫地低声说道:“我听姐夫的。”
张问顿时怔了怔,一句姐夫让他心里一热。他的心里很是受用,只要这次政变成功,以后这朝廷还是谁说了算?
她想了想,又说道:“遗诏这样写:朕以皇长孙入继大统,获奉宗庙三年有余盖有皇长子朱慈炅延续朱氏正脉,宜上遵祖训,下顺群情,即皇帝位。因其年幼,内事托皇后张嫣,勉修令德,勿遇毁伤;外事以武英殿大学士张问,辅佐幼主治理朝政”
她心里记着今日之仇,故意让张问不加上皇帝的生母任贵妃,然后问道:“如此写,可否行通?”
张问沉吟道:“其他倒是没有问题,但是任贵妃作为皇长子的生母,遗诏里没有提到,不仅任贵妃不服,恐怕大臣也会生疑。”
张嫣冷冷道:“任贵妃铁了心要和我们作对,须得从开始就打压她。张问,我相信你能做到。”
“是,臣谨遵懿旨。”张问拱手道。
“那你即刻就叫王体乾安排正式拟遗诏。”
张问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跪倒在地行了拜礼,告辞而出。刚走到门口,张嫣又叫住他,张问复转身道:“娘娘还有旨意?”
“你办好的事儿,要回到我这里来。”张嫣不忘加了一句。她的心里仍然有些恐惧,需要一个依靠。
“臣遵命。”张问应了一句。
张问出了坤宁宫,王体乾还在交泰殿门口,张问走上前去和王体乾抱拳执礼:“王公公还在这里,正好,咱们赶紧商量大事咦,任贵妃呢?”
王体乾回礼道:“去乾清宫了。”
张问心道不在这里正好,先把遗诏给弄好了,免得和这女人又吵一顿耽搁时间。这时王体乾迫不及待地问道:“皇后娘娘怎么说?”
“王公公,借一步说话。”张问故作神秘地左右看了看,其实这里就三个人,除了张问和王体乾,还有李朝钦。
王体乾随将张问带到就近的一个偏殿,让李朝钦在外边守着,他和张问走到偏殿说话“张阁老,娘娘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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