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流者

    　　街上来了一个老女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好像童话里身世可怜又受尽虐待的灰姑娘。白天，她埋首垃圾堆，专心于翻捡残羹剩饭、瓜皮果屑，偶尔也乞讨，却从不挨家挨户行乞。夜晚，她露宿在人家屋檐下。

    严格说来，她属于流浪者，而非乞丐。她丧失了家，但并未丧失尊严。

    日积月累的，那走廊下的物品也垒成了个小山丘，诸如纸盒、稻草堆、塑料器皿、破布烂衫。适逢初冬，凄雨冷风骤至“小山丘”朝走廊里面略微挪了挪。

    女流浪者终日踽踽独行，身躯干瘦如同圣雄甘地，双目犀利又如诗人泰戈尔。她紧紧盯着地面，街头巷尾的来回搜索。有时，一瓣桔子或半只苹果能立刻抖擞起她的精神，令她左摇右晃，一路咀嚼而去。

    每天，我就从这小山丘旁上下班，不免担心哪一日凌晨，小山丘会化作袅袅轻烟，裹挟着老妇羽化登仙去。

    一天，我发现那位老妇搬家了，连同她的小山丘一齐搬进不远处一间废弃的铁皮屋里。铁屋又矮又小，锈蚀不堪，曾是间自行车修理铺，现在只剩下两面铁皮墙了。同时搬进来的还有一位中年男子，另一位流浪者。不过，这位男子的境况好些，他有一辆旧三轮车，一只独头煤气灶，一副旧渔网。他常常骑着三轮四处捡破烂，偶尔也到池塘捕鱼捉虾。每当他抬头，挺起古铜色的胸膛，目光飘忽的掠过你，令人不禁想起一幅父亲的油画。

    此后上下班的途中，总能看见两位流浪者蹲在铁屋前喁喁私语，或共进晚餐，或闲聊什么，俨然一对相濡以沫的老伴。老妇一直阴暗忧郁的脸颊第一次闪现出了笑容。

    再过几天，街坊们议论起来：

    “是啊，那个老太以前邋里邋遢，现在衣服洗得干干净净的。”

    “可不，老太的头发也梳得齐刷刷的。”

    先前两面破烂不堪的墙面用纸盒和塑料袋遮严了，可以暂且避避风雨。铁屋后面拉起一根晾衣绳，隔三差五的晾晒些衣裤，一阵风过，毕毕剥剥的。紧挨着门口，摆着一张不知何处搬来的散了架的木床。每到黄昏，总能看见他俩挤在独头煤气灶前，其乐融融的享受着晚餐——至少，他们不必每日沿街乞讨，也不必每晚去钻草堆了。

    just another day for you and me in paradise！

    在老太的目光中，流露出的是感激吗？感谢上帝赐予她如此丰盛的晚餐？还是感谢眼前人，如童话般改变了她这灰婆婆的命运？哦，他俩偶尔相遇的目光中该不会有爱吧？否则，是谁说的，上帝也嫉妒他们了。

    (后记：时隔两年，街上的那对流浪男子老妇的临时组合如今散伙了。不能善始善终，也许，正如佛祖所言，没有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究作鸟兽散！人生之路，还需一个人走。祝愿两人有个好归宿！）　

    200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