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风再度叹口气。整间病房里空荡荡的没人再敢与她同房,只剩下病床上苍白的宋美俐;而她之所以肯乖乖的躺着,当然是因为被注射了镇定剂。这儿天她几乎全是镇定剂所控制,如果没有镇定剂,她会像个魔鬼,一个可怕、失去神智的魔鬼。
他当然不怎么相信那些鬼神之说,但是不信又能怎么办呢?美俐变得好恐怖。那些道士的经还念不到一半,美俐已经像个厉鬼一样扑身上去,撕碎道袍,抓花道士的脸,还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些黄色的符咒吃下肚子里去。
如果不是他亲眼看到,他怎么也不能相信可爱的小美俐会变成这个样子。但这是事实,医院的护士甚至摇头叹息着要他们有心理准备,因为美俐疯了。
一场车祸竟然会让人疯狂?看看这间原本住了八个人的病房,他们甚至不敢与美俐住同一病房。他们说美俐纪是咬牙切齿地诅咒,厉声嘶吼的模样活脱脱是只厉鬼
"美俐,你真的变成厉鬼了吗?"丁大风低低地间着,那双过去总闪着善良纯朴光芒的眼睛如今紧紧地闭着,双眉间锁着浓得化不开的愤怒与怨慰。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是一场小车祸啊,怎会演变至此?
他本是内敛而保守的,但眼前的情况却让他不由自主地握住她的手。"美俐,你到底是怎么了?你知不知道大家都以为你病了,如果你再不恢复,他们真的会把你送进疯人院的。"
他深深地叹息,那胖胖的小手在他的大掌中显得好柔软,却也好冰冷。那双巧手所编织的美丽曾让他一再沉醉,如今,他甚至不敢想像下一秒钟,那手会扑上谁的脸
"我不会让他们送我进疯人院的。"
那双眼睛候然睁开,丁大风吓了一大跳,连忙放开她的手,脸红了起来;他甚至跳得老高,离她起码两公尺。"美俐"
那双眼冷冷地瞅着他,好半晌才冷冷开口:"你又是什么东西?"
那眼,真的不是美俐的眼。
那眼,那么寒冷,没有一点温暖,没有半点微笑,甚至没有半点生生气,那怎么会是美俐的眼。
丁大风一时之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什么人。
"你刚刚说他们打算送我进疯人院?"她有点虚弱地撑起自己,唇角浮起抹嘲讽的冷笑:"啊也许他们早就该这么做了"
丁大风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但是我不会让他们送我迸疯人院的。"她的唇角依然浮着一丝冷笑。"我没有疯。"
丁大风咬咬唇,大手不停地交握。"美俐你"
"我不叫美俐。"她厌恶地吐出这两个字,仿佛那两个字令她感到极度恶心似的。"什么样的父母会给女儿取这种名字?还是她一出生就是这么丑,以至于只能取蚌这么美的名字?"
"你怎么这么说丁大风皱起两道浓眉。"你以前不是说你喜欢自己的名字吗?娇美伶俐"
"娇美伶俐?哈!"她大笑,脸上充满不屑。
她猛然翻开棉被,露出里面臃肿的身体。"你说!这种女人哪一点称得上‘娇美’?一部分看起来‘伶俐!’我只看到一只猪"
"你住口!不许你这么说你自己!"
"我说过我不是什么美俐!"
丁大风气得脸色铁青!可是他只能强压不心中的怒气,努力平静地开:"你说你不是美俐,那你告诉我你是谁?"
"我说了你会相信吗?"
"试试看。"
"我为什么要试试看。"她冷笑。"有什么意义?"
"美俐"
"你一定很喜欢她吧!"
丁大风傻了一下,楞楞地间:"你说什么?"
"不敢承认!"她不屑地撇唇。"你这种人,连自己的感觉都不敢承认,有资格问我是什么人吗?胆小表。"
丁大风完全迷糊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与谁对话,谁讥笑,这种诡异场面太戏剧化,他真的完全无法理解。
"你出去。"
"什么?"
床上的女子猛然跳起来。"我叫你出去。"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股受伤、沮丧的感觉油然而生,他只能无奈地垂下头,静静地转身。
"等一下。"她突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丁大风。"他叹口气回答,想也懒得想这问题的合理性。说完,他直接走出病房,觉得自己像个受伤的疯子。
掌珠望着那扇关上的门,奇异的是她心里的愤怒竟然减低了不少,她开始陷入沉思。
那人都对这名叫"美俐"的女孩子很好,真的很好;她在他们的眼里看到她己许多年不曾见的温暖光芒里面没有半点虚假、虚伪、勉强,只有货真价实的纯粹关心。
她当然不懂,这世上真有不求回报、不计报酬的关心。
啊,他们住哪里?桃花源?那种感情只在小说、电影里才存在。
但这让她有点好奇了。
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个平凡无奇、甚至有点丑陋的女孩子可以给他们什么?
她绝不相信这世界上会有没有目的的善意,那种事情接发生在小猫、小狈身上,但是人?啊,不可能。
反正她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不是吗?
走下去看看吧。
看看那天,看看那高距天际的打算如何结束这恶意的玩笑,毕竟,得有棋手才能对打不是吗?
"亲爱的上帝,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奢求不应得的东西,我感到非常的羞愧,真的非常,非常的羞愧,请您原谅我。"美俐跪在床前的窗前喃喃地祈祷着,泪水再度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她真希望这只是一场恶梦,完全混乱的现实已教她招架不住。这曾是她梦想的一切,但是她却一点也不觉得欢欣,只有无尽的内疚与羞愧。
"我知道我很可恶,但是求求您,让我们回复原来的身分吧,我发誓这一生再也不做这种可恶的奢求了,我发誓"
轻轻被推开,美俐仍然毫无所觉地跪着。
老人在门口仁立了一会儿,对自己眼前所见所闻似乎全然不能理解。
"上帝啊,请您宽宏大量原谅我吧,我发誓。我再也不会做坏事了,我发誓"
"掌珠。"
美俐倒抽一口气,慌乱地回头。
方运生,掌珠的父亲,一个已略显句偻的老人缓缓地走进女儿的房间。灰暗的光线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更苍白嘘弱,甚至连脚步也有些不稳。
"啊"美俐心慌意乱,手足无措地起身:"你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睡?"
方运生走到床前,掌珠穿着白色的睡袍十多年来他第一次看到掌珠穿白睡袍。过去的日子,他的女儿总以奇异的服装挑战这个家里每个人的神经。
"你晚上吃得很少,也没说什么话,爸爸想来看看你"
他勉强微笑,笑容真的有悲伤。面对自己的女儿,心里却不曲自主地感到恐惧。
"我只是不饿"美俐很快擦去脸上所遗留的泪水。
"身体不舒服?"
"没有"
运生不自觉地叹息。"伤口还痛不痛?"
案亲的慈祥美俐的眼不由得再度感到一阵湿热。她的父母在很多年以前的一场火灾中双双过世,从小她便在阿姨的家中成长,而她的姨父已离家出走多年。十几年来她从未感受到父爱的温暖,但是眼前的老人却给了她这珍贵的感觉。而她何其可恶,竟掠夺这一切这根本不属于她的一切。
"怎么了?"方运生有点紧张地看着女儿,她一直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这种反常的表现让他紧张。
"我没事"却忍不住哽咽。"我只是只是"
方运生吓呆了!
掌珠哭了?
几天前,他的女儿还像恶魔附身的恐怖分子,现在她居然哭了。"掌珠你怎么了?是不是不想看到我?没关系,爸爸现在就走""
"不是这样的。"美俐连忙上前,她甚至没考虑半秒钟,扑通一声便跪在方运生面前;"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对您好抱歉""
那一声声"抱歉"让方运生比什么都震愕,比什么都高兴,老天待他何其宽厚?竟把多年前那美丽可爱的女儿还给他了。
他老泪纵横,颤抖地抱住了女儿。"傻孩子,傻孩子,千万别这么说,是爸爸是爸爸对不起你。"
"不是!不是这样!您不懂!我"
"别说了。"方运生又哭又笑地紧抱住女儿。"反正那都已经过去了,我们父女俩以后又可以像过去一样生活在一起了,其它的都不重要,都不重要了。"
美俐的心里一震!
她不知道他们父女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从老人身上所感受到的痛苦竟是那么的强烈。
他显然完全误会她的意思了,与白天的男子一样误解了她的歉意与内疚。
美俐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荒唐的事实,她更不能残忍的让眼前的老人知道她根本不是他的女儿那瘦的老人绝对无法承受真相的。
上帝啊,这是您对我的试炼吗?
美俐的眼不由得打向窗外,月色依然皎洁似水。
她无言地在心里轻叹息一声,将老人扶了起来。"爸爸"生涩的呼唤,却真心意。"很晚了,我扶你回房去休息吧。"
方运生带着泪水微笑,有些腼腆地一抹泪珠。"不用,不用,爸爸自己可以回去,你的伤才刚好,不要太累了?矗洗残菹伞?
她不能拒绝,只能乖乖地躺到床上,方运生几乎是颤抖右手替她盖好被子。
他凝视着女儿还带着瘀青的美丽脸庞,几乎无法压抑自己的激动。但他多怕,多怕自己会搞砸这一切。他绝不能冲动,不能惊吓了她,如果这是梦,他必得死命保护住这珍贵的梦。于是他只轻地揉揉女儿的发,沙哑地开口:"乖乖睡吧掌珠,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美俐开口,但她实在不能再说什么了,只能哑然地低下眼,只能轻轻地说:"晚安,爸爸"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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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赔偿的问题已经解决了。"胡秘书斯文地托了托自己脸上的镜片。"二十万的即期支票已交给他们的厂长了。"
方学刚沉默地切着他的水煮蛋;他向来不喜欢胡秘书,这男人的心机太深沉,藏在眼镜下的眼晴总显得有所隐瞒,但他不能否认他办事的能力的确高强俐落。
胡秘书永远都在其他人一阵忙乱的时候还能井理有条的处理事情,或许正因为他这种有条不紊、极度冷静的应变能力才令他显得冷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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