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爵正在吃他丰盛的早餐,管事走到他身边,恭敬地说:“对不起、打搅您了,大人。安东妮亚温翰小姐求见。”
鲍爵很吃惊,认为他一定是弄错了。
“安东妮亚温翰小姐?”他问。
“是的,大人。”
“这个时候?”
“是的,大人。”
鲍爵看起来更惊讶了。
“她是一个人来的?”
“是的,大人。有个陪她来的侍女,正等在大厅上。我把小姐领到图书室去了。”
鲍爵放下刀叉,把咖啡送到唇边。
早餐的时候,他总是吃得很多,因为他相信这对自己的健康很重要;同时只喝咖啡,不喝其他任何饮料。而且不论前一晚如何尽情喝酒,在早上,他绝不碰酒。
他也一向早起。这些全是他的规则,他的生活都是按照他为自己订下的规则、计划进行的。
往伦敦时,在海德公园骑马道还没有挤满去聊天的名门闺秀,和去炫耀自己的马的驯马师之前,他已经骑完了。
即使对他再怎么顽固纠缠的女人,也从来没有在早晨七点半来拜访过他。
喝完咖啡,他向支在面前的银表看了一眼,心里揣测着清早造访的用意何在。
蓝斯福伯爵的女儿怎么可能不知道一位淑女去拜访一位单身官员,是很不寻常,而且该受责备的!
同时他很气恼地想,她这一来,就把他骑马的时间给耽误了。
他吩咐马夫准备的种马,在前门等着了,时间如果一耽搁,小马夫就很难拉得住马。
所以当他走进图书室的时候,面上带着意味深长而又不甚欢迎的表情。
他刚进门,一个小小的身影从窗前转了过来。第一眼,他就明白这个女孩来看他的目的,不是象他所想的那样。
他记得侯爵夫人形容过她有一头金发,碧蓝的眼睛。
她不是说,这样的女孩是当公爵夫人的最佳人选,而且和邓卡斯特家的珠宝最相称吗?
回忆那天的谈话,他突然想起,侯爵夫人说她为他选的女孩,叫费里西蒂。
鲍爵注视着安东妮亚,觉得对她的印象并不好。
因为她的穿着很糟糕,一件完全不合身而且褪了色的蓝色轧别丁料长裙,帽子小而且没有整理,象件廉价的装饰品,把他大部分的头发都遮蔽住了。
她抬起头来望着他,尖尖的脸上有一双很大的眼睛。他看得出她非常紧张。
“我希望您能原谅我这么一大清早就来拜访。”
“我们这种认识的方法,的确很新奇。”公爵回答。“我想,今天下午我要会见的是你姐姐,对吗?”
“是的,”安东妮亚回答。“是我姐姐费里酉蒂。”
“那我没有把名字弄错。”
然后公爵做了个手势。说:“请坐,安东妮亚小姐;能不能告诉我,对你这次意外造访,我有什么可效劳的地方?”
安东妮亚在一张舒适的沙发边缘坐下,大眼睛看着主人。
他比在狩猎场骑马的时候更好看得多,她想。此刻,他们相距这么近,她终于发现那些画家在替他画像的时候,究竟忽略了他哪一点。
那是一种嘲讽的神情,或许,还带些无赖和饥诮。画家们竞相争画他轮廓分明的面貌、宽阔的额头和深凹的眼睛,却遗漏了他这一点。
“他比他们画的要更吸弓!人得多。”安东妮亚告诉自已。
鲍爵坐在她对面的一张安乐椅上,两脚交叉着。她看到他擦得很仔细的马靴,心里在考虑,如果问他那有什么用途,会不会太不礼貌、太唐突?
然后她想起埃威斯可以替她问这个问题,就决定下次到邓卡斯特花园时,请他帮这个忙。
“我在等你回答,安东妮亚小姐。”公爵的声调透着不耐烦。
“我我想,”安东妮亚有点吞吞吐吐。“我希望您不会认为我这种推测太无礼;我想,今天下午您去看家父的时候,会向我姐姐求婚。”
鲍爵沉默了很久,才答道:“我是那么打算的。”
“您会不会很介意让我来代替姐姐呢?”
鲍爵吃惊地坐直身子。隔了相当长的时候,他才弄清楚自己并没有误会她的意思;他回答:“我觉得你应该解释清楚一点,我完全不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会向我提出这样的要求?”
“这是很容易了解的,大人,”安东妮亚说。“我姐姐费里西蒂爱上了别人。”
鲍爵觉得自己突然松了一口气。
“既然是这样,你姐姐一定会拒绝我的求婚,那今天下午我去拜访令尊,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他一面说,心里一面告诉自己这一下可自由了,如果侯爵夫人替他选的女孩不愿嫁给他,那么她也不能责怪他没有按她的计划进行。
“爸妈都很兴奋地等待您的光临,”安东妮亚回答。“而且他们也很热切地盼望您能成为他们的女婿。”
“如果你姐姐不肯嫁我,我也不能娶她啊!”公爵的嘴角挂着一抹微笑。
“您以为她敢这么跟您说吗?”安东妮亚轻蔑地问。“尤其是在爸妈一点也不知道她在谈恋爱,而哈瑞又还不能跟我爸爸提的情形下。”
鲍爵注视着安东妮亚,她带着些不安继续说:“您不会不知道,无论费里西蒂爱的是谁,她还是会被迫嫁给您的。”
“这简直荒唐!”
鲍爵口里虽然这么说,心里却知道这个奇特的女孩所说的,无疑是事实。
他是社交圈里尽人皆知全国最够条件的单身汉,每个有女待字闺中的妈妈,都视他为最理想的女婿人选。
任何一个女孩,只要被他选为妻子,不管她私心中爱的是谁,不管她愿不愿意,都会被迫嫁给他。
所以他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会有任何与费里西蒂温翰有关的反对意见。
他并没有把她看成一个“人”来替她设想,只当她是一个满足、顺从的年轻女孩,对他竟然降低身份向她求婚,应该满心感激、欢悦。
“我不象费里西蒂那么漂亮,”安东妮亚打断了他的沉思。“不过您并不很在意您的新娘长得怎么样,您只要她能尽到做妻子的责任,而且为您生个继承人。从这方面看,我想您会发现温翰家两姐妹,彼此是很相似的。”
鲍爵站了起来。
“谁告诉你,我的妻子长得怎么样没有关系?”他尖锐地问。
安东妮亚犹豫了一阵:他看得出她是在逐字逐句地推敲她要回答的话:“这是很明显的,大人,不是吗?您从没见过费里西蒂,她也没见过您。可是您却要向她求婚;而且,每个人都早就在说,说您需要个继承人。”
“我想这是我和年轻女孩谈话里,最奇特的一次。”公爵说。“令尊知道你到这儿来吗?
“不,当然不知道!”安东妮亚回答。“妈妈以为我和侍女珍妮特去参加早晨的领圣餐式。家里正为您今天下午的光临忙着做准备,这是唯一可以让我溜出来的借口。”
“你真的希望我对你特殊的提议很郑重地考虑?”
“为什么不呢?”安东妮亚反问。“费里西蒂为这件事哭了一整夜,快要把自己搞病了,我得想办法帮她的忙,而且在我看来,我比她适合做您的妻子。”
鲍爵的嘴角泛起抑制不住的微笑,他问:“你怎么这么有把握?”
“我不会向您盘根问底,”安东妮亚回答。“而且当您在伦敦的时候,我会很快乐地待在乡间。事实上,我会很满足地待在邓卡斯特花园。”
“你真的认为你会愿意嫁我?”公爵问。
他的问题吓得安东妮亚说出了真心话。
“假如我能骑您的马,”她回答。“我会嫁给”
她很快地制止了自己。
她本来要说:“嫁给魔鬼!”可是突然发现这样说太粗鲁,所以僵硬地改口说:“嫁给它们的主人!”
鲍爵没有忽略她话中的停顿和犹豫。
“听你的口气,好象知道我的马。”他说。“我想,你既然住在隔壁,一定是看见过它们,是吗?”
“我在狩猎场看过,”安东妮亚说。“它们真雄伟、真壮观!尤其是‘红掸子’,我认为您有了匹冠军马。”
“我也这么认为,”公爵同意道。“不过当一匹马还没有在它第一场比赛中获胜之前,谁也不敢断言它在赛马场上会有多快捷。
“埃威斯对它很有信心,他说它至少会和它的父亲一样棒。”安东妮亚说。
鲍爵深思地看着她。
“我有一种感觉,安东妮亚小姐,你对我的马的了解,比在边界那儿远望所能知道的,要仔细得多。
安东妮亚发觉自己说溜了嘴,公爵看见她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晕。
“我对马很有兴趣。”她说话的声音不太有力。
“尤其是我的!”公爵说。“因为你对它们太有兴趣,所以才准备嫁给我!
“并不尽然,”安东妮亚有点羞涩。“任何女孩如果能做您的妻子,都会感到莫大的荣幸;不过,大人,您必须承认,至少在会过面之前,很难确定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一匹马,您在骑过它之前,也是不能妄下断语的。”
她知道最后一句话太唐突,不过还是忍不住加了进去。
“而且当然,你对我的马比对我知道得多罗!”公爵批评说。
他没有漏掉他语气里的嘲讽。
“我知道,您会认为我冒昧造访,又提出这样的要求,是很奇怪的事。妈妈如果知道,一定要吓坏了!可是除此之外,我再也没有办法救费里西蒂。”
安东妮亚发现自己这些话并不太讨好,所以很快又加上:“如果她不是爱上了别人,我确信费里西蒂一定会和其他任何一位女孩一样,对您的求婚感到很兴奋、很快乐的。”
“如果照你所说,她情有所属,”公爵说“那我只有娶你了?”
“我真的会尽力做您的好太太!”安东妮亚严肃地说。“不仅因为对您的马有一点了解,而且,我对邓卡斯特花园以及它所包含的珍宝也很有兴趣瑞先生告诉过我关于您祖先的事,我能了解您为什么那样以他们为荣。””
鲍爵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安东妮亚又接着说:“我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不过我看过很多书。”
“毫无疑问,一定是我图书室里的书,对吧?”公爵表示。
安东妮亚发觉他的感应力比她想象的更强。
“相当多,大人。”她老实地承认,然后又很快地说:“我希望您不会为借书给我的事跟劳瑞先生生气。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他了,他知道我的家庭女教师不能教我那些我想知道的事!”
鲍爵没开口,她又继续下去;“因为我问过他很多问题,所以他常常把有关的书信给我。我都很小心地保管的!”
安东妮亚担心地望着公爵。
“我想我得嘉奖劳瑞先生增加了你的知识,”他过了一会儿说。“我常感叹我那些书就那么可悲地浪费在偌大的图书室里;现在,很高兴它们真能派上用场。”
安东妮亚松了一口气。
“谢谢您,大人。假使因为我这些话而给劳瑞先生带来麻烦,我会很不安的。”
“你正在谈你的教育情形。”公爵提醒她。
安东妮亚对他笑了一下,笑容使她苍白的脸变得红润。
“我对马的了解、从您的书中得来的知识,还有能说法语,这恐怕就是我的全部内涵。”
“你没有其他的才能吗?”他问。
“没有。我没有时间去画水彩画,或者是刺绣。”
她轻叹一声。
“我想我表现得不太女性化,不过我出生的时候应该是个男孩!”
鲍爵扬起双眉,安东妮亚解释道:“爸爸一直想有个男孩,当时他认定我应该是,甚至命名我为安东尼。”
“我明白了,”公爵说。“所以为了弥补这个缺憾,你就成了个男性化的女孩。”
他说话时;一边望着她头上那顶不合适,戴法又不时髦的帽子。
他同时也打量她那件不合身的长裙;那本来是为费里西蒂做的,现在已经修改过了,改的技术却不太高明。
他并不指望一个年轻女孩有象侯爵夫人那样优雅、洒脱、饱经世故而令人满意、无法抗拒的女人味。
可是在他模糊的感觉里,他要娶的那个女孩,至少也该是雪白无瑕,有一双纯洁而湛蓝的大眼睛、金色的头发,看起来就象童年时,母亲读给他听的画册上的天使。
安东妮亚看来一点也不象他想象中的妻子。
好象看透了他心里所想的,安东妮亚略带紧张地说道:“如果穿上一件特别为我选的新衣,我相信我会比现在好看。”
“你是说”公爵只说了开头。
“因为我是妹妹,大人!”
安东妮亚不自觉地向他的困惑冷笑了。
鲍爵何尝知道贫穷的滋味?她想,他何尝了解拼命想使收支平衡,整天担心哪里有钱付源源而来的帐单的滋味?
他始终过着奢华的生活,他一直是个拥有庞大财产的有钱人,是一个值得夸耀的光荣头衔的所有人。
“他怎么可能了解,”她严厉地自问“普通人在生活中必须忍耐些什么?”
她突然感到很懊恼,而且被他的仔细查询弄得有点畏缩;所以,安东妮亚站了起来。
“我想,大人,我该走了。”她说。“今天下午三点,家父会等着欢迎您。如果您觉得无法接受我做您的妻子,我会十分了解的。费里西蒂非常可爱,而且说不定到时候她会变得喜欢您。”
“你给我出了个难题,安东妮亚小姐。”公爵说。”我得在两个年轻女孩间选择,一个已经有了爱人,如果我娶了她而她又对爱情忠实,她就会恨我入骨;另一个则是对我的马而不是对我这个人迷恋。”
他很讥讽地说着,安东妮亚马上不加思索地反击:“大人如果替自己找个对您很有兴趣的太太,那会很不方便的。”
“这是什么意思?”公爵质问题,声音里出现一种之前没有的冰冷味道。
“只有这种婚姻才是您想要的,大人一种安排的婚姻!如此会给双方带来利益,这样最好;如果您有其他的兴趣,那么您的妻子也该有一些。”
两个人都意味深长地沉默了。然后,公爵说:“你是选择了我的马,做你‘其他的兴趣’?”
“是的!”安东泥亚说。
他觉得他即使没有生气,也一定很懊恼她的这番话,她绝望地想:自已把这次见面给弄糟了,现在,他绝不会照她所期望的去做了。
她相信下午他去看伯爵的时候,一定是向费里西蒂求婚,而不会向她。
“我试过,但失败了!”安东妮亚告诉她自己。“我再也无能为力。”
他很礼貌地弯膝行礼,起身时说:“我得谢谢您听我说了这么多。很抱歉,耽误您骑马的时间。”
“我会很审慎地考虑你所说的活,安东妮亚小姐,”公爵说。“而且无论我做了什么样的抉择,我都希望今天下午能有荣幸再见到你。”
“这个,我可以向您保证,是不太可能的。”安东妮亚回答。“除非您要找我。”
她迅速地瞥了他一眼,他觉得她眼中闪烁着挑战的光芒。
然后在他走到门旁之前,她已开门出去,匆忙地穿过大厅。走向侍女等候她的地方。
鲍爵带着茫然的表情站着,注视管事把她们送出去,直到门关上。
“我的上帝!”他喃喃自语。
他知道安东妮亚短暂的出现、她对他所说的话,比他生活中发生的任何事,都令他吃惊。
“整个情况都不合理完全不合理!”在骑向海德公园的路上,他这样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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