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暖暖,夏风凉凉,这本来该是最美好的一天,但怜儿一直躲在一旁,等待丈夫回大厅去了,她再到马厩去检查一下,确定自己的马儿没事,然后直往前走,进入树林中,希望能找到些许的平静。
她是达到了独处的目的没错,但心情却依然不好受,甚至哭了起来,令她不禁讨厌起自己,为了转移心思,也怕被附近的农民看到,又会以为雷夫欺负她,再添祸端,所以便擦乾眼泪,到村子去走走;不料曾领教过宝狮庄农民“厉害”的居民对她却称不上友善。
所以怜儿也没有待太久,下午时就折回坎普墩城堡内,只是委实还没有准备好见丈夫,于是便往厨房边的花园走去,老天!这还算是座花园吗?杂草都比蔬果高呢。
堡内脏乱已经够瞧的了,再加上这里大家吃的东西全从这里采摘啊,花园提供香料,甚至是医病的草葯,怜儿实在受不了眼前的景象。
“有人在找你,夫人。”
怜儿转身过去,发现说话的是一个年仅七、八的小女孩,她正蹲在那里拔草,总算有人不忘这项重要工作。
“你叫什么名宇,孩子?”
“小黛。”
怜儿看得出来她有些紧张,便笑着鼓励道:“你打算帮我把杂草全拔掉吗?”
“噢,不是的,夫人,如果被厨子知道,他不大发脾气才怪,我只是过来找些绿色的东西做沙拉。”
“绿色的?厨子有没有教你摘那个样子的菜?”
小脸上马上浮现不平之色。“我问了,可是可是他说只要是绿色的就可以,我做错了吗?我不是故意的,夫人。”
怜儿马上柔声的说:“没有,你没做错,小黛,你在厨房待多久了?”
“不久,本来我是来学纺纱的,但瑷媚夫人不喜欢堡内有孩子,所以我就被派到厨房去。”
“那就应该教你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啊,小黛,你现在采的那些,我称之为一无所用。”
小黛到底只是个孩子,居然笑答:“真的?”
“真的,”怜儿笑着说:“让我仔细瞧瞧,”她蹲下来捡拾篮中之物。“啊,终于有可以做沙拉的菜了,你看。”然后和小黛一起采摘蒲公英的叶子。
“我又在花园中找到你了。”
怜儿的手指发冷,连呼吸都似乎已经停顿。
“我说过他们都在找你的。”小黛悄悄的说。
怜儿想对地挤出一个笑脸来,无奈心余力绌。“我知道,回厨房去吧,小黛,你篮里的菜够用了。”
她们两个同时站起来,只是转身的方向不同而已。
怜儿再度因为他的英挺而晕眩,但那双深褐色的眸子却使她回到现实中来,怜儿决定不过问任何有关瑷媚的事,反正问了也是白问,昨晚他说要从头来过云云皆是谎言,再问也无济于事,只会令自己更加困扰而已,而且她也不希望被他察觉自己竟会为瑷媚烦心。
“你称此地为花园?”这个话题比较安全。
雷夫不经心的看一下四周,再把眼光调回到她身上。“我哪里知道什么是花园,什么又不是?”
“你不是见过我在宝狮庄的那座花园?”
“有吗?”他凑近一步笑道:“没有哇,小花儿,我只看到你而已。”
她的脸马上又火烫起来,不行不行,她得尽快克服他所能造成的影响,不然每次都被他撩拨成这样,怎么得了?
“你提起小花儿,是要提醒我别忘了你可能会带给我什么样的耻辱吗?”
雷夫的情绪马上跟着低落,她在生气,双眸发亮,眉头深锁加上双唇抿成一线,没错,她是在生气,而因为她生气的关系,他的怒气也跟着上升。
“该死的,我以为你已经忘掉那件事了。”
怜儿心里虽怕,外表却依然不动声色,坚持不肯让步。“我只不过想问你为何要再提起那件事而已。”
雷夫皱起眉头想:真是个厉害女人,这么快就把责任反推回他身上,要应付她,委实不容易。“你知道你对我的影响力有多大吗?”他轻声的问:“每次一看到你,我的思绪便会四处乱飞,如果我因而说了什么引你不快的事,那也请你原谅我的鲁莽。”
怜儿僵住了,她可以相信他吗?他到底是在玩弄她,或者真的有心逗她欢快?不管动机是好是坏,他都已经成功了,因为她的怒气已完全被紧张所取代。
怜儿垂下眼睑,觉得既无助又迷惑。“你你在找我,大人,有事吗?”
他的笑声暧昧,令她连续后退好几步。“大人。”
“叫我雷夫。”
“我”
“叫我雷夫,”他很坚持。“你是我的妻子,何必连在独处时也称呼大人?”
他在套她!如果自己不叫,岂不显得生疏?但若叫了之后,自己不又等于承认她是他的“财产”了?
“怜儿?”他的声音十分沙哑。“你仍觉得害羞吗?”
她不是不可以把握住机会利用这个藉口下台,但凭什么她就得掩饰自己的感受,只为了让他好受呢?“不只是害羞而已,大人,或许再过一段时间”
雷夫的叹气声给了她些许的满足感。“我偏偏没有时间,明天就得离开这里,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但在走之前,我希望和你的关系能够好一些,我们毕竟已结婚一个多月了。”
“但我们并没有在一起那么久。”她冷冷的应道。
“可是你仍有时间适应啊。”
“适应什么?”她僵着声音问:“当你把我送走的时候,我还以为再也不会和你见面了,那就是我所适应的,大人。”
“原来如此!”他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但接下来却没有任何下文,让怜儿顿觉不安。
“大人,你还没说找我有什么事哩。”
“我原本有个荒谬的念头,便是想与你共度快乐的一天,结果却找不到你,请问你到那里去了?”
她的心情沮丧到几乎想尖叫出声,为什么事情总是越搞越糟呢?“我我到村子里去走了一圈。”
“谁陪你去的?”
老天!他就是不肯放过这个话题,对不对?
“你一定已经知道我是自己去的。”
“我如果知道,夫人,我就不会问了。一个人?这里可不是宝狮庄,可以任你为所欲为。”
“我知道,大人。”她加重语气反饥道。
他眯细眼睛说:“或许你并不在乎自己的安全问题,但现在你既然是我的人,我就有义务保障你的安全,难道你非逼得我派个守卫二十四小时盯住你不可?”
“不要!”她倒抽一口冷气后惊呼:“我我知道错了,往后一定改,这种事绝不会重演。”这么快就驯服了,连她都为自己感到不值。
她想别开脸去,但雷夫却执起她的下巴说:“怜儿,请不要误解我的关怀,我并没有做过分的要求。”
她讨厌自己每次和他在一起时都会紧张,也讨厌他讲理的口气,更讨厌他握有主宰她情绪的大权,让她一下子生气,一下子欢快,还有他碰她时,她五内翻搅的奇妙感受。
他的手指轻轻滑上她的脸,怜儿屏息静气,等着他吻她,但他却只是一迳盯住她看。
“偶尔发发脾气是必须的,”雷夫说:“那可以令我们的心情得到抒解,所以在我面前,你不必压抑怒火;我或许不怎么喜欢你发脾气的样子,但更心疼你压抑自己,不要和我闹别扭,夫人,也不要,永远不要将怒气带上床。”在匆匆印下一吻之后,他马上转身离去。
怜儿虽动也没动,但在手抚红唇之时,一颗心却奔腾得好似要夺胸而出。
大厅一坐满了人,佣人们便把大盘大盘的食物送上,其中一名小女佣不慎泼出一些汤汁,马上有五只大狗过来舔净。
这些画面坎普墩的管家不是没有看到,但他只顾着装餐点到自己盘里去,既没有叫人收拾,也没有叫那名女佣下次小心一些。
这种情况对黑狼的手下而言早已司空见惯,尹维爵士则因为过多了比这更惨的日子,所以也不以为意,恶性循环之后,佣人们自然变得懒散,甚至不想工作,只想休息。
比较看不过去的是索勃,但因为他常与主子征战在外,每次待的时间都不够长,所以成效自然不彰;至于瑷媚夫人,她一向似乎只管自己房里乾不乾净而已。
雷夫本以为妻子回来之后,情况会有所改善,但结果似乎不如他所想像的那么乐观,瑷媚刚才跟他说她曾找怜儿谈过,但怜儿说她不想乖撇普墩的事夫一听不禁大为生气,她可以把宝狮庄整理得有条不紊,为什么就不肯拨一点心思给坎普墩?
不过瑷媚也说像怜儿她们那种自小养尊处优的女人,向来只会做做手工,聊聊闲话,其实白己的母亲不就是那样吗?看来宝狮庄的整洁应该归功于幕后的能干管家,而不是怜儿。算了,这些事就不必计较了吧。
不幸的是他尚未平息怒火,就再看见挂着一张苦瓜脸走进来的怜儿,若不是因为众目睽睽,雷夫恐怕早已赶她出去了。
两人坐下之后都没说话,雷夫多希望能再见到如昨夜般温存的她啊,本以为两人真的可以从头来过的。
德恩下午的时候回来了,并且已把他的盔甲擦得雪亮,那似乎是他唯一做得好的工作。以前雷夫从不用年纪太轻的小厮,偏偏现在又没有时间好好训练他,本来一个训练有素的小厮,照说连肉都该懂得如何帮主子切好,但德恩不但不会主动的做,有时吩咐他注意的事,他还会做不好。
凑巧今天雷夫的耐性几乎全被妻子磨蚀乾净,所以在面对德恩时,自然所剩无几,于是当小厮第二次将酒斟得过满时,雷夫便再也忍不住的大喝他退下,所有的人虽然都觉得诧异,但也没有人敢说什么,大家继续用餐,反正主子动不动就发脾气已是常事。
其实一旁的怜儿看见瑷媚指挥仆人上菜的架势,以及雷夫显然并不反对由她担任这项理应由女主人做的事时,早已濒临崩溃边缘,现在再看他怒斥小厮,终于忍不住说:“你对那孩子一向这么凶吗?”
雷夫瞪着她说:“原来你会说话啊?”
怜儿闻言低下头去应道:“我不知道你希望我说话,因为我实在不晓得说什么好。”
“你连基本的礼貌都不懂?”
“不,大人,”她轻声应道:“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而已。”
这个该死的女人!非得提醒他也一句话都没对她说。“所以才一开口,你就批评我,我看你还是闭嘴算了。”
“我知道你并不在乎我的建议,但我仍不得不说,如果你能对那小厮多花点耐心,相信你会得到比较周到的服务,他太紧张了。”
“你训练过小厮吗?”
“没有。”
“不然你怎么知道该如何对待他们?”
怜儿拚命忍住气说:“这是常识,大人。”
“耐心能够治好迟钝的毛病?”
“如果你少骂他一些,他就不会显得那么迟钝了。”
“我明白了,换句话说,有朝一日德恩上战场的话,也会得到敌人的谅解与耐心对待,你知不知道刀剑是不长眼睛的?每个人在生死存亡的当口,都不可能再有第二次的机会,你所谓的常识极可能将他害死。”
怜儿虽然气得满脸通红,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全是实话,农民和妇女可以迟钝一些,但战士却绝对不可以。
“我接受这一点,”她说:“但你还是可以对他好一些,我相信那么做对你们两人而言,都有帮助。”
“你替那孩子争取耐心,那你替自己争取什么?”
怜儿抬起头来望着他问:“我也惹你不开心了吗?大人。”
雷夫一点儿也不喜欢她把他的怒火故意看轻看淡的态度。“你想要什么?”
“告退,大人,我想先回房去了。”
“不可能的事,要求遭驳回。”
“那请你也对我用用耐心吧。”
“耐心若得不到回报,那又何必费心?”
“想怎么收获,就得先怎么栽。”
“你觉得我不值得你付出?”
“那要问你的良心。”
“我的天啊,这和良心有什么牵连?”他问道:“而且我自问十分清白。”
“我相信。”她讥刺道。
再说下去只会使情况更糟而已,雷夫一口乾尽杯中物,频频叫人再倒。怜儿则重重叹了口气,暗斥自己说那么多干什么,反正这个男人又不肯讲道理。
男人总有一套双重标准,责己过宽,待人从严,看来她丈夫也不例外,自己绝不能说他做错了什么,而他却可以公然把情妇养在家中,还让她主持家务。伪君子!她可以忍受必要性的谎言,但却无法忍受公然的虚伪态度。
一餐晚饭就这么给破坏掉了,不过反正她本来就没有什么食欲,桌上也几乎没有一样是吞得下去的东西。
“我可以告退了吗?大人。”
雷夫点点头,但在她起身想走时又拉住她说:“把怨气留下,怜儿,我马上就会去找你。”
时候仍早,怜儿也不想上床去等雷夫,昨夜的记忆加上今天的一切都令她坐立不安,挫折沮丧;她既不能好好的、放心的爱他,又不能请他别碰自己,难怪会这么颓唐沮丧了,但愿他能尽快找到新欢,抛弃自己。
再等了一会儿,见丈夫仍没回房,怜儿就把从家中带来的帐簿拿出来,她打算核对好之后,才送回去交给吉伯特。
为了学会读写以便记帐,她可是费了好一番心血的,不过依目前的情况看来,可能会荒废一段时间了,雷夫想把她留在这里多久?唉,如果知道就好了。
几小时以后,回到房里的雷夫看见怜儿蜷曲在椅子里,膝上放着帐簿,桌上则有墨水池。他的妻子识宇?教堂向来是不收女学生的,就算是男人,识字的也不多夫自己虽然既能读、也能写,但使用的机会却不多,这方面的事他一向都交给专人处理。
他拿起帐簿来看了好一会儿,但当怜儿睁开双眼时,又急急忙忙的折回去。“你看得懂吗?女人。”
怜儿这下才算全醒。“当然看得懂,这是我自己做的帐簿。”
“谁教你读书识字的?”
“宝狮庄内一位年轻的教士。”
“他为什么肯教你?”
怜儿本想回他一句“关你什么事”但见他面带诚恳,似乎并无反对之意,只有纯粹的好奇,这才捺着性子回答道:“我威胁他说如果不教我,就要将他解雇。”
雷夫差一点就笑出来。“是吗?看来威胁还很成功嘛,但是你为什么要自己做帐?难道他不肯帮你记?”
“他肯,甚至在我想自己记帐时还大发脾气,这件事说来话长,而且和那位年轻的教士也没有直接的关系,总之我决定自己做,所以就非要他教我不可。”
“太好了,这么说终于有一件你不能不帮我做的事了,”雷夫说:“你就帮我记帐吧。”
“我?”她叫道:“你是说你不识宇?”
“年轻的时候,我把大好的光阴都花在训练场上,而不是教室内。”撒谎实在是逼不得已的,如果让她知道自己文武皆行,她还肯帮他做事吗?那他不是又少了个留她下来的理由?
“但你总有专门记帐的部下吧?”
“我并没有要你接下坎普墩所有的帐目工作,”他说:“但简单的流水帐应该没有问题吧?”
她没什么好气的说:“如果你不认为那仍高估了我的才智,应该就没有问题。”
他被她的冷嘲热讽给逗笑了。“一点儿也不算高估。”
“那好吧,大人。”怜儿把帐簿收好,再回到壁炉边时,发现雷夫已坐在她方才坐的椅中,紧紧盯住她看,害怜儿连忙捉紧领口,老天,这睡衣可真薄。
“过来,怜儿。”
语气虽柔,但依然是句命令,怜儿不禁往大床投去一眼,希望能找到好藉口下台
“夜已深了,大人,而且”
“我知道你下午曾睡了一觉,所以别跟我说你累。”
怜儿迎上他坚定的眼神,知道躲不过了,只好强迫自己走到他身边去。“再近一点。”
她再走近一步,雷夫手一伸便把她扯进了怀中,双手轻抚她的圆臀,怜儿这才颇为犹豫的抬起头来看他。
“很高兴你把我的话当话,因为我一句话向来最不爱说第二遍。”
怜儿闻言马上闭上眼睛,他以为自己过来是由于他的命令吗?她可不是他的仆人!“如果有人反抗你的命令,那你会如何?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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