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

    　　秋婶是个毫无特色的农村妇女，实在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我作为部队一个团职干部，在那无名的地方，算是个有名的人了。可每次回老家，我都要专程去看看秋婶，而且是怀着儿子探望母亲般的虔诚、怀着一种朝圣的心情去的。乡邻们对此颇多猜测，都以为是秋婶的娘家与我家祖宅只有一河之隔，虽不沾亲，却也带故，因此才有几份亲昵。其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我好想把真正的原因告诉我的父老乡亲，却又关乎我的荣誉和颜面，二十几年了，始终无法在人前启齿。

    那时我给生产队放了两头牛，秋婶承包管理着生产队那群鸭子。也许是有缘，秋婶的鸭棚与我的牛棚只有一墙之隔。不过这缘份对我来说是大有好处，对秋婶来说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因为她进牛棚全无必要，而我进鸭棚却会大有收获。少年时代我所做过的全部坏事，都发生在那个鸭棚里、都记载在牛棚与鸭棚之间的那道墙上。

    我从小爱看书买书藏书，当时乡下的孩子想找零钱颇不容易，主要靠采集中草药卖给镇上的生产资料公司。我们家乡一带属长江冲积带侵蚀性平原，植物种类少，可供采集的中草药不多，加上我小时候干活手脚比不上别人麻利，每年收获了了。因此我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关注起秋婶的鸭棚来，我一生中最卑鄙的念头和行为也就在那里发生了。

    每天清晨秋婶出去放鸭，那鸭棚的门都紧锁着，简直让人无隙可乘。

    当时看电影是乡村文化活动的重头戏，只要哪个地方开映，十乡八里，闻之即来。我比较感兴趣的有“样板戏”中的智取威虎山、奇袭白虎团，战斗故事片侦察兵、渡江侦察记，还有军事教学片地道战。最感兴趣的小说是一部描写志愿军侦察兵深入敌后的剑，作者的名字记不清了，但侦察兵的机智勇敢却深深鼓舞了我，使我深信世上没有攻不破的堡垒。秋婶的鸭棚又不是金城汤池，路是人走出来的，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何况隔开鸭棚与牛棚的那堵墙没有封顶，这就更增添了我无穷的信心和希望。杨子荣能打进明哨暗椿星罗棋布的威虎山，我就不信自己进不了一个无人看守的鸭棚！

    经过反复勘察、分析、研究、摸索，我终于从那铁板一般的墙上找出了可供利用之处，在一个晴朗而美丽的清晨，当大人们刚刚离开村子走进田野、当秋婶赶着鸭子走向湖边的时候，她做梦也没想到，我居然从光滑的墙角蹭上了墙头。我攀住墙头往秋婶的鸭棚里一看：嗬！好家伙，满棚的鸭蛋，东一窝西一窝，白花花雪也似的灿烂，在我眼前幻化成一本本图书，好美丽好迷人，那简直就是我所见过的最壮观最激动人心的景象。我终于第一次为别人的财产所动，在一阵犹豫之后，逾越了那道理性的墙。

    每次能带过墙的鸭蛋，大概就是五、六个，多了容易挤破。而且那几个不能在一处拿，须从几百个鸭蛋中精心挑选最不引人注意的，目的就是要使棚中的鸭蛋在整体形状上尽量保持原貌，让秋婶无从察觉。

    鼠窃狗偷的伎俩，使我经济实力大增，个人藏书也不断丰富。然而时间一长，那墙角便出现了明显的攀爬痕迹，迫使我不得不尽量控制攀越次数，除非书店里来了格外诱人的新书而我又确实找不到其它途径筹资时，才偶尔做一次梁上君子。说也奇怪，当我逐渐地感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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