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血

    杨林峰的生活从此光鲜艳丽，他和丹芙的恋情如火如荼，但丹芙的那些同事们却还不知情，丹芙依然做着她的设计工作，依然与同事们谈笑风生，当丹芙踏着歌声走进办公室时，一向自称眼睛能洞若观火的小刘好象看出了端倪。

    “丹芙，是不是谈了朋友，脸色光鲜。有人说恋爱是最好的美容术”

    “你懂得还真多，早熟吧你？”丹芙不可置否，开了电脑就开始忙自己的工作。

    “看到了吧？蠢蠢欲动的哥们，我们都得改弦易撤了”然后就故意一声浩然长叹。

    就在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她和杨林峰肩并肩，手牵着手，从电梯里走出来时，正好被小刘和小宋看到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把眼镜往上推了推，把嘴巴张开得象一个o型。杨林峰也注意到了，就干脆紧紧抓牢了丹芙的手，然后向那群同事们报以灿烂的一笑。一个人的掌声响起，接着四五个人的掌声响声，丹芙顿时却羞红了脸。

    （七）

    生态公园的设计工作园满完成，验收完成时设计部里欢呼雀跃，小伙子们甚至唱起了洪湖赤卫队里的歌：这一仗打得真漂亮杨林峰走进设计部时，小刘就说：杨总，是不是该趁热打铁，把你和丹芙的婚礼给办了。丹芙在他背后不失时机给了他一记粉拳。

    杨林峰笑笑说：各位这次辛苦了，但大战还在后面，市南城区要进行大面积的开发，按照市政府的规划，那里将是全市的新城，我们要争取拿到一个大的设计项目。

    杨林峰在网上查询南城区设计工程的总体规划情况，不禁就感觉到拿到这个工程的设计项目有些可望但不可及。要想拿到南城工程的钥匙，公司必须具备很强的实力。翰峰设计公司虽然在西州首屈一指，但其设计面较窄，缺乏综合设计的经验，资金不够，设计师人数不够，承接如此大的工程尚不够格。

    丹芙说：要是我们与栩如生设计公司合作就好了。栩如生也是市内一家较大的专业设计公司，刚进驻西州不久，其实力与翰峰公司不相上下，其设计层面正好与险峰公司的设计层面互补，无疑，如果这两家公司联手，那真是相得益彰，如虎添翼！

    杨林峰顿时眼晴一亮，拍了拍脑门，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岔，又想：可是，可是人家栩如生公司愿不愿意联手呢？

    其实人家栩如生公司也正与翰峰公司一样，太需要强强联手了。第二天就有答案了，栩如生的当家人第二天就找上了门。

    第二天早上，杨林峰挽着丹芙出现在那栋楼的大厅里时，大厅里已有一女孩幽雅地坐在大堂宽大的沙发上，二十六七岁，穿着一套深蓝色的职业裙，那女人面容清秀、身体窈窕、气质高雅，静若止水，在大厅里形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杨林峰禁不住朝她多看了两眼，丹芙觉察到了，心里有些乏酸，轻轻地就哼了哼：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杨林峰听出了玄机，立即就红了脸，大厅里坐着的女孩抬起头，看见手挽手朝电梯走去的杨林峰和丹芙，不禁心里收紧，把嘴张得老大，象是看到外星人突然降临到身边一样。

    杨林峰和丹芙乘电梯上了楼，然后走进了各自的办公室，他们手松开的那一瞬间，杨林峰重重握了一下丹芙的手，丹芙抽出手时，轻轻叫了一声：坏蛋。

    杨林峰坐定，大约半个小时后，人力资源部的女孩小王进来了，小王说：杨总，栩如生公司的梅总过来了，要见你。

    杨林峰知道是谈合作事宜，忙说：快，快请进来！

    不一会，就有一美妙精致的女子飘然而至，正是刚才在大厅里见到的那女孩，她落落大方地和杨林峰握了手，然后递上名片。栩如生综合设计公司总经理：梅蕊。这女孩眼神里流动着的那股不俗的气息，举手投足之间都会流露出让杨林峰倍感亲切的暖流。这女孩，杨林峰似曾相识。杨林峰感觉到匪夷所思！

    杨林峰给她递上一杯水，然后两人在前面宽大的沙发上落坐。梅蕊拿出了两家公司重组的方案，公司改制为股份制公司，杨林峰出任总经理，梅蕊出任副总经理，两家公司的员工都可以参股，这样就可以打造西州设计行业的航空母舰。然后杨林峰又展望了一番新公司一望无边的前景，两人不禁就情绪激昂着。

    意向性谈判很成功，很快就达成了共识。丹芙拿着文件夹走进来时，两人正在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丹芙说了声：你们谈，我待会再送过来，然后就退了回去。梅蕊看着丹芙飘然而去，眼神就闪动过一丝难以琢磨的表情。

    她笑着问：杨总，她是你女朋友吧？

    “嗯，她是搞专业设计的。”杨林峰说。

    “真漂亮，还是位才女，难得！”梅蕊的语气真诚，不象是讨好奉承。

    （八）

    两家公司重组改制的事进展顺利，两个月之后，西州城北有一栋气势豪华的大楼张灯结彩，锣鼓喧嚣，新的林蕊综合设计公司正式挂牌成立，这栋楼是林蕊公司新的办公地点。在杨林峰宽大豪华的办公室隔壁是另一间与之相同的办公室，这间是总经理办公室，隔壁那间是副总经理办公室。再往前走是公司气派高雅的设计部，设计部主任是丹芙。

    林蕊公司厉兵秣马，信心十足地准备投标南城区设计项目。

    可是杨林峰还得一心挂两头，一是投标南城区设计项目的事让他费神，二是梅蕊的出现让他困惑不解。杨林峰本来对童媛的思念已经淡然，精神回到了现实，开始经营享受着美丽而真实的爱情的。但自从梅蕊出现后，杨林峰心里又掀起了波澜，她不是童媛，除了身材体貌与已逝的童媛一样之外，其他的体貌特征与童媛相差甚远，声音也不同于童媛。

    但杨林峰就认定这女孩与童媛太相象了，那种内秀的空谷幽兰的美，那种朦胧不张扬的个性，那种处世不惊的淡然和恬静与童媛惊人相似。这个女孩，这个名叫梅蕊的女孩，背后隐藏着什么秘密吗？

    杨林峰想起，在林蕊设计公司成立的酒宴上，梅蕊给他和丹芙敬酒时说，林蕊公司新成立就要忙两桩大喜事，一桩是进驻城南区的设计工程，第二桩嘛，是你杨总与丹芙喜结良缘的婚礼。在酒席上梅蕊与丹芙开始姐妹相称，一个是梅姐，一个是丹芙妹，颇有缘分的。

    梅蕊的话只说对了一半，林蕊设计公司拿下了那个设计项目，凭着坚实的实力中标了；但杨林峰的婚礼没能如期举行。丹芙出事了！出的是大事，遭遇到飞来横祸。那是在上班途中，丹芙独自一人在前面那条马路上朝公司的方向行走，一位喝醉了酒的司机开着车走着弧线就把丹芙撞翻在地。

    丹芙被送进了医院的手术室，杨林峰、梅蕊等在门外，坐立不安，不祥之兆涌上心头。

    “再过一个月，她就要做我的新娘了。”杨林峰的声音哽咽着。

    梅蕊轻轻拍着他的背，象哄着小孩“丹芙命大，不会有事的。”然后自己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医生护士从内面出来又进去，行色匆匆，表情凝重，杨林峰和梅蕊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往前挪动，从手术室出来一位医生，问了声：谁是家属？

    杨林峰立即答道：我是，医生。

    “她还很危险，万分危急，要输血”医生说着

    “那就快输血呀，还等什么，没有血源吗，抽我的，我是o型血。”杨林峰大声喊着。

    “我的也是o型血，抽我的。”梅蕊也喊了。

    医生摇了摇头“你们听我说，这位女孩的血型很特殊，是一种叫vr2的血，o型血也分好多种，只有那种具备vr2特征的o型血才能输给伤者。这种血型在人群中只占到十万分之一，我们刚才给市中心血库打电话了，我市没有储存这种稀有血型的血。”

    “那，那怎么办，让她死吗？”杨林峰禁不住哭了起来。

    “最有可能与她的血匹配的是她的兄弟姐妹，有亲密血缘关系的人。其他的人可能性就太小了。”

    杨林峰知道芙蓉有个哥哥在东北，就问医生：马上叫他哥哥从东北赶过来可以吗？

    “来不急啊，两小时之后到了就没有用的”医生摇摇头

    血，血，血，万分火急的血！杨林峰突然间就象一头困兽一样叫了起来：化验我的血，说不定能配上的。

    “几乎没可能的”医生摇摇头。

    “快验血！”杨林峰把声音又提高了几个分贝。

    “那，那，快进化验室吧。”医生无可奈何了。

    化验室里，杨林峰、梅蕊同时伸出了胳膊。

    过了一会，医生从化验室里出来，脸上是抑止不住极度兴奋的表情：真是奇了！太不可思议了，这位女孩的血与伤者的血配上了。快组织输血。

    600cc深红色的的血液从梅蕊的胳膊上流出，梅蕊脸色慢慢变得苍白，杨林峰在旁边叫道：“不能再抽了！”声音哽咽撕哑。

    “没事的，我身体好。”梅蕊微笑着。

    600cc血液静静在流入到丹芙的体内，医生出来说：稳定下来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压在杨林峰，梅蕊心里的石头也暂时落地了。

    （九）

    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杨林峰再也藏不住心里的疑惑：梅蕊，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有个叫童媛的女孩吗？你为什么和她如此相象，不是外表，是骨子里的那种气质，为什么你的血型与芙蓉的那么巧就配上了，如果不是亲姐妹，那几乎是零的几率。告诉我好吗？我相信，你一定知道原因的。

    梅蕊再也止不住泪水滂沱，她说：“林峰，我都告诉你吧。我就是童媛啊。”

    杨林峰瞠目结舌“什么？你说什么？童媛死在那场火灾了啊。”

    “那你的模样？”杨林峰忽然站了起来。

    “整容了的，林峰，你听我慢慢告诉你。”

    “那你的声音也变了啊”

    “是的，火灾时烟尘侵袭了气管，损坏了声带，声带做了手术后，声音就变了。”梅蕊抽泣着。

    那场火灾中童媛没有死，但她破了相，全身烧伤面积达百分之八十，面目全非，象一个狰狞的怪物，她在医院里第一次从镜子里见到她自己时，她几乎吓得魂飞魄散，接下来的日子里，童媛就寻找机会自杀，她跳楼、割腕、不吃不喝、吃安眠药，每次都与死神擦肩而过。医院也无能为力，这样重度烧伤，就是做十次整容也难以有什么好的效果。

    她对同事说，杨林峰回了，就告诉他，童媛在火灾里被烧死了，永远也不回了。

    童媛在那家医院里躺了半年，后来一个国际性的医疗组织来那家医院考察，有名美国整容专家杰克仔细察看了童媛的伤情，决定带她去美国，免费做一个世界一流的整容手术。童媛于是带着面罩，飘洋过海去了美国，三十多次常人无法忍受苦的手术之后，童媛的整容手术完全成功。那天，杰克教授带着一大束鲜花进来，随着童媛脸上最后的绷带拿掉，一个人造美女就这样诞生了，那一刻，童媛再也禁不住号啕大哭。

    面目焕然一新的童媛却没有一丝的快乐，相反，强烈的不适应感困绕着她，她照镜子，镜子却是一位美丽动人的陌生女孩，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童媛真的有些神经错乱了。

    好在杰克教授经验丰富，出院后把她带回自己的家，又找心理医生对童媛进行了心理康复治疗，慢慢地，童媛开始接受和喜欢了镜子里那个全新的自己，按照教授的要求，童媛改名了，叫梅蕊，随了她妈妈的姓。

    老教授没有子女，和老伴一起，待童媛象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童媛回国时，得到了杰克教授的资助，回国之后，费了一番周折改了身份证，又用杰克教授资助的那笔钱在海源成立了一家设计公司，后来又移到了西州。

    梅蕊娓娓地诉说这故事的时候，几次都哽咽着不能坚持说下去，眼泪一直就没干过。

    “这么多年来，你怎么就不与我联系”杨林峰也是泪流满面。

    “我找过你，但是你已离开了那公司，那里的人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梅蕊说

    杨林峰问：“那丹芙又是怎么回事？她的长相，你们特殊的血型”

    “丹芙是我的妹妹，孪生妹妹，我也是前一阵才知道的。那天我在你们公司大厅里见到你和她，好惊奇，一是想不到那公司的老总会是你，更想不到你身边那位女孩和我以前的长相惊人相似。前几天我回老家，细细地问了我妈，才知道我自己的身世”

    （十）

    二十多年前，在西州一家简陋的医院的产科，住进了一位产妇，产妇只有二十多岁，青春亮丽的风姿依稀可见，她名叫舒可。陪伴舒可来医院的只有她的一个姐妹。

    舒可与当地的一位浪荡公子黄飞恋上了，黄飞虽然是一位浪荡哥们，哥们义气十足，但他很爱舒可，舒可后来就怀了他的孩子，在一次当地地痞之间的斗殴中，黄飞被对方打死了。那时舒可已有五个月的身孕，舒可从那以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面无表情，任何人劝说都无济于事，她坚持一定要把孩子生下。

    医院里，舒可生下了一对双胞胎的姐妹，然后就因失血过多离开了人世。舒可的那位姐妹收留了双胞胎中的姐姐，双胞胎中的妹妹由同病房的另一名孕妇收留了，那个孕妇刚生下了一个儿子。

    “但是怎么你就能断定，丹芙就是你的孪生妹妹？”梅险峰问

    “绝对是的，我妈妈说，我们姐妹俩的背部都有一个园园的红痣。我的红痣因为后来整容消失了，但丹芙有，我上次和她一起去游泳，换衣服时我留意看了，她那红痣与我以前的红痣位置、大小、形状完全一样”

    杨林峰注视着梅蕊，象是听了一则惊天动地的故事，半天说不出话。

    苦命的姐妹俩啊！

    “血不够，怎么办？怎么办？”医生从手术室里走出来，面有难色。

    “快，快抽血，抽我的血，走，快”梅蕊说

    “不行啊，已经输了600cc，再抽你的血，很危险的”

    “我求你了医生，她是我的妹妹，我就是把命给她又怎么样呢？”梅蕊哭着叫喊着。

    抽血的注射器里的血面在慢慢抬高，护士的手颤抖着。

    杨林峰扶着梅蕊的背，突然间喊了：不能抽了，不能

    “不快抽快抽，救我妹妹！”梅蕊的声音越来越细小，突然间一头就倒进了杨林峰的怀里，面色惨白，眼睛缓缓地闭上了。小护士大惊失色，呆呆地不知所措。

    杨林峰惊呆了，突然间就大叫：童媛，你不能有事啊。童媛。

    梅蕊很费力的睁开眼睛，轻声说：“林峰，好好爱着丹芙吧，她是个苦命的女孩，从小没爹没娘。我死在。你怀里感觉到了永远不会流失的幸福。”说完就闭上了眼睛。脸上定格着幸福的微笑。

    “不，不，童媛，你不能有事的”医院上空都响彻着一个男人悲怆的呼喊，久久不绝。

    （十一）

    残阳如血，西州效外的那块墓地，碑石林立，这里躺着成千上万条曾经鲜活的生命，里面竖起了一块新的石碑，又一个鲜活的生命走进了天堂，石碑上写着：童媛之墓。

    丹芙一袭青衣，风吹起她的裙幅，翩翩起舞。杨林峰把一束鲜花轻轻地搁置在鲜花墓碑前。

    丹芙哭泣着说：姐，我苦命的姐，你那几天病了，别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你强忍着不让人知道，怕耽误公司里的事，你还给我献血啊，姐，是我害死了你啊。姐

    撕心裂肺的哭声在墓地的上空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