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醒醒!快点醒过来啊!”四、五十岁的胖妇急切的拍打着坐在床沿、尚未覆上喜帕的新嫁娘。
她令人惊艳的绝色脸庞依然是一贯的呆滞,神色空茫,彷佛一尊维妙维肖的天仙娃娃。
“小姐!再不快醒过来,你这辈子就完了!”胖妇一边低声急唤着,一边俐落的换下她一身华丽的凤冠霞帔,改套上马僮的男儿装扮。
深邃的黑夜沉重得宛如地狱降临,群魔起舞、月色诡谲。透过房内微弱的烛光,胖妇慌乱拖着僵硬笨拙的少女的形影清晰的印在窗棂上,彷佛一出妖异的皮影戏。
“快啊,小姐!要是给人发现,你就一辈子都逃不出这恐怖的命运了。”胖妇改由少女的背后拚命推她往长廊上前进“这是诅咒这简直是天地不容的孽障”
胖妇急切的推着,苦涩而悲愤的老泪爬满两颊。
“亲成亲”被推拖前行的少女两眼无神,口中喃喃片段的字句。
“还不快逃!还提什么成亲!”胖妇激动地哭喊着。“你到底是被下了什么咒?为什么就是不能醒醒?一旦成亲,你的人生就完了,全完了!你会堕入比地狱更可怕的世界里!”
少女双眼漫无焦点的凝视胖妇的方向。“成亲我要成亲,胖嬷。”
“小姐!”胖妇惊喜的捧起少女雪白无瑕的美丽脸庞。“是啊,我是胖嬷!你可想起我了!听胖嬷的话,快跟我逃出去。平安之后,胖嬷一定帮你找个好夫家,给你成亲!”
“我我要嫁给他我只要嫁给他。”
“小姐,你”胖嬷绝望透顶。她斗不过呀!任她胖嬷再怎么有本事,也斗不过降在小姐身上莫名的强烈法术。“别再说了,快跟我走!”
胖嬷拉着少女纤弱的手臂拚命冲,豁出去做的穿梭在黑暗无垠的回廊中。
“胖嬷我手痛”少女一边跑着,一边急急的喘息着。
“快跑!否则就来不及了!”胖嬷丝毫没有放松少女手腕的意思,老胖的身躯在强烈的护主使命与求生意志下使劲的跑着、拖着,彷佛她们身后有随时即将扑袭土来的邪魔妖兽。
“胖嬷,我”少女来不及出声,脚下一个不稳,马上整个人扑跌在长廊上,面朝地的狠狠摔了一记。
“小姐!”胖嬷赶紧蹲下扶起少女娇小的身子“原谅胖嬷的粗鲁,一切等逃出去后再任你处置吧。”她拍打着少女膝盖处的尘土,看着少女空洞的眼神与额前鼻上的伤痕,心中又是一阵酸楚。
“胖嬷为什么哭?为什么伤心?”少女偏着艳丽无双的小脸,状若幼童似的痴望胖嬷的方向。
“好孩子你一直都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她一抹感伤的眼泪,拉起少女的手便继续亡命之途。“我们快跑吧,给人追上就”
胖嬷语未落,自她身后飞闪而来的一道白光刷过她的颈旁,马上在与胖嬷对峙的少女身上、脸上喷洒下整片的鲜红血花。
热!好热!是什么东西溅了她一脸一身的灼热感?
少女像是忽然被人由睡梦中泼水而醒,眨着溅满血滴的清晰双眼。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随着她四下张望的莫名眼神,终于扫见到她跟前伏倒的胖妇人。
“胖嬷!”她几乎扯裂喉咙般的狂喊着,跪下身子扶起血海中一动也不动的身躯。“胖嬷不要死!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脸上清细的泪与满头满脸的血水融成一片,糊乱了她国色天香的容颜。
“璇儿!你没事吧,璇儿?”一阵焦虑而低沉的柔美男声自远方唤起。那方向,正是那道夺命白光所来之处。
少女还来不及往那处张望,就被两臂突然传来的剧痛震回注意力。
“小姐逃”胖嬷狠狠的抓着少女的双臂,无声的喃喃着她最后的使命。
她肥胖的老脸一片死青,被切断的喉咙也发不出任何字句,可是她不断低喃的唇语与几乎爆突的血红眼睛,深深的烙进少女的脑?铩?br>
“璇儿,别怕!”那阵嗓音随着四面奔来的脚步声逐渐接近,少女的意识也愈来愈清晰。
逃!小姐,快逃!
这个强烈的震撼冲击着少女的脑门,她想也不想地拔腿就跑,跳离了长廊的范围,往黑暗无际的庭院奔去。
“璇儿!你要去哪里?”男声也随着她逃离的方向改为吼往一片黯淡的院里。“璇儿,是我啊!我来救你了!”
她完全不分谁是敌、谁是友,只顾拚命往前跑。
这是不是梦?一场恶梦?她急剧的呼吸与心跳却明确的反击着这个念头。这不是梦,她觉得自己倒像是个忽而由长眠中惊醒的人,眼前的一切全是她所不知也无法理解的状况。
“璇儿!”原本关切的焦虑呐喊逐渐变得狂暴,像是卸下人皮、露出原形的魑魅魍魉。
“璇儿,别惹我生气!快回来!”
她疯狂的跑往与吼声错开的方向。她的膝盖在颤抖,不知是疲惫,或是恐惧。
“璇儿?”声音往她相反的方向试探了一下,却在她正打算放心地逃远时,倏地转吼向她背后准确的方向。“你竟敢逃离我!璇儿!”
不要!老天救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老天快点救救她!
这里是哪里?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谁能给她解答?
“少爷,门前有官差来,指名要见您!”远方传来仆役的急唤声。
“叫他滚!”这声怒喝宛如地狱来的魔声,震得人人心头发冷。“璇儿!你不要逼我,快出来!”
狂吼中有着彷佛猛兽暴怒的狺狺喉声,尖牙上满是即将扑杀嘶咬的淋淋唾液。
“璇儿!”旋风一般的长刀光影暴乱的狂扫向庭院花木,一切阻拦全在黑暗中被他的怒潮扫成一片残败。
“你乖乖出来我就不罚你!璇儿,你听见了没!”如午夜妖孽一般的咆哮吓得连前来追人的仆役都不敢上前,任凭骇人的刀影扫砍向黑暗中不知名的方向。
“少少爷,官差他们进来了,说要拘捕您”仆役的话还没说完,脖子上马上被扫出一个碗大的伤口,鲜血四溅,一命呜呼。“都是你们,这些混帐东西!”他咬牙飞身弹跃,马上跳回远方的回廊,对着疾步奔来的官兵灯火狂啸。“都是你们让璇儿跑了!为什么要坏了我的事?为什么!把我的璇儿还来!”
令人惊骇的嘶吼与数十名官兵的叫嚷与哀啼混成一片,精美的回廊上马上交叠数具惨不忍睹的尸首,廊边的繁复窗棂溅上片片血图,描绘出艳红鲜丽的地狱景象。
“把璇儿还给我!还给我!”
野兽似的狂喊冲破浓云,直震天上一弯鲜红的月亮。那抹月色,红得极不寻常,极度令人心惊胆丧。
这是猛鬼出闸的孽障!
转载自百草园扫校不详
“海格?你今天回来得真早。”朝阳灿灿的客栈上房内,俊美飘逸的男子呵呵浅笑。
“这趟南方之行,我从没看你睡在自己的床上过。”
“没有美女在怀,我睡不着。”一个阳刚俊伟的身躯堵满了整个门口,长腿一跨,便带进那副风流浪荡的笑容。
“海格少爷、元卿少爷,小的已经把所有行李打点好了。”两名少年恭敬地应侍在侧。
“那是什么?”元卿蹙眉凝视海格肩上扛的小身躯。
“这是我在路上捡的。本以为昨夜在黑暗中向我求救的是位娇声柔语的姑娘,谁知天色微明后,看清的竟是这副模样。”
海格翻下肩上做马僮装扮的少年,横抱在怀,把小马僮一脸恐怖相朝向元卿眼前。
“谢谢你。这一看,我早饭也甭吃了。”元卿微微苦笑的看着一头一脸一身褐色污痕的狼狈马僮,小马僮头顶上的瓜皮帽也是斑斑驳驳,令人作呕。
“我昨夜凭着听觉,还一直以为自己捡的是绝色佳人哩。”海格像扔下包袱似的把小马僮丢到床上。“替我梳洗更衣,然后准备上路!”他闲散的站在两名小仆面前,任由他们打理伺候。
“咱们今天就可以离开扬州了?”元卿意味深长地微扬嘴角。
海格由衣襟内丢出一叠密函。“因为监务的秘密与证据已经被我查到,咱们可以回北京去了。”
“找你做南下查案的搭档果然是正确的。”元卿收拾好桌上的函牍。“不过我指的不是查办盐务的事,而是你的红粉知己。你舍得离开那个花魁?”
“令我舍不得的南方佳丽何止她一个!”他笑得既魅惑又残酷。
“人家可是巴不得你将她迎回北京去,做不了福晋,做个小妾也甘愿。”
“我没事娶妻纳妾做什么?”海格流露俊美的痞子笑容。“天下美女何其多,何必单恋那一个!”
“只怕你放得下花魁,她却放不下你。”
“绫罗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女人。”如果是,他也不会沾上她。
“欢场女子可不像你想的那么单纯。”若是知道他俩在北京的世族身分,就算再娇弱可怜的女人都会变成贪婪的吸血蛭,甩也甩不掉。
“放心吧,与其担心女人的问题,还不如想想接踵而来想抢回函牍的不速之客。”海格犀利地朝门口斜眼冷笑。
“又来了。”元卿坐在椅上翻起书卷,长叹一声。“咱们查的是盐务,又不是蜂蜜,为何老是莫名其妙招来一堆苍蝇?”
盐务、漕运、治河为国家三大政,其中能捞的油水,不论官方或地方,都足以年入钜金、富贵恒长。元卿和海格这次来扬州暗查盐商与官府之间的勾当,令双方人马颇感恐慌,怕给他俩查到了什么,回京惩办,从此再也没有甜头可尝。
“屋上两个,门外六个。这次上门的不速之客底子还不赖。”海格一边哼着小调,一边感觉着外头刺客的气息和步履。
“这这是哪里?你们是谁?”床榻上的小身影赫然传来清灵悦耳的惊叫。
“这小子还醒得真是时候。”房外大敌临门,海格依然懒散自在。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听起来的确是姑娘嗓音。看来你落难美女没捡到,倒捡了个小太监回来。”元卿躲在书卷后面咯咯低笑。
“起来、起来!既然人醒过来了就快点滚蛋,我可没兴趣救个‘半男人’回来!”海格给元卿这一嘲讽,马上把气出在小马僮身上。
“等请等一下!”小马僮被海格猛然拉下床,站都站不稳就直接摔趴在梳洗架上,一抬眼,赫然看见铜镜中反射的容颜。“我的脸!怎么会这样?”
吧涸的鲜血在小马僮脸上龟裂为骇人的斑驳褐片,布满全面,上头甚至存有和泪水交融的狼狈痕迹。自顶上的瓜皮小帽至整件衣袍,全是暗褐色的血块。
她想起来了!她不是马僮,她是个女孩儿,这些是昨夜胖嬷为了方便她逃跑所更替的男装。上头沾的,全是胖嬷的血。
“你学姑娘家照个什么镜子,还不快滚!”海格粗暴的将她推往窗口方向。
“请别这样”她被推得重重撞在窗框上。“昨夜在路上救我的人是你吗?”
“要不是天色太暗,看不清你这德行,任你喊破嗓子,大爷也不屑救你!宾!”他这一推,差点让她整个人摔出窗口。
“我走、我走!请别这样推我,这儿是二楼的窗”
“少啰唆!”海格健臂一扫,小马僮被凌空扫到窗外,在她赫然坠往一楼街道上的意外尖叫声中,客房的房门同时被踢破。
如雨般飞射而入的柳叶镖当场钉死一名小仆。
“王八蛋!”海格抽刀便向大批来人砍去。“你们竟然杀了我的人,回程的路上教谁来照顾我的起居!”气死他也。
“海格!宰人的时候小心血迹,我们的行李才打料好,我可不想带着脏兮兮的行囊上路!”元卿赶紧扯下布幔挡在身前,免得待会儿被四射飞溅的血迹弄脏了衣服或书卷。
客房内霎时刀光剑影,刺客们卯足全力死命缠斗,海格和元卿却只忙着为小事火大或担忧。
从窗口被推下去的小马僮,并未一头摔在车水马龙的市街上,而是落在楼下茶棚的布盖顶上,再顺势滚入隔壁摊子的大菜桶里,坐烂了人家整桶西红柿。
“喂!你这家伙,弄烂我所有的西红柿,教我怎么卖?”像土匪般肥壮的摊贩抓起小马僮的后领就凌空拎着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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