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寺内,香烟袅袅、沉静肃穆的菩萨殿里,顾以茗手持三炷清香,神情虔诚的跪在薄团上,看着前方的菩萨,诚心诚意的向佛祈求。
亲爱的菩萨啊,请保佑我正月十五上元节的黄昏之约能顺顺利利的好不好?
连着三年,我都求了你老人家,可是神一直忘了保佑我。
今年千万别忘了我好不好?我知道有很多人求你,却很难照顾到每一个人,可我一定是里面最虔诚的
彼以茗在心中念到这儿,两道柳眉皱了一下,喃喃的道:“这样对菩萨好像有些不敬,再来一次!”
菩萨啊,今儿个是十二月初八,腊八日,再过不久又要过年了,而你法力无边,一定知道小女子所为何来。
可是我一定要告诉你,今年是我最后一次的机会了,我只希望能跟朗飞去闹元宵、看灯笼,探他最后的心意,如果他对我真的没意思,我就死心,不再等他了。
下回你看到我时,你也不会再听到我说朗飞如何如何
所以,这一次请帮帮我吧,就帮这么一次,不成功,我只得听爹娘的话,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
而那也就是我的命吧
可到时候,菩萨,却也得保佑我幸福美满,要不,我肯定天天来吵您,您知道的,像东林冲的张大婶,北港街的吴大娘,她们跟丈夫处得不好,三天两头都来这儿哭得死去活来,念念有词的没完没了,你一定不希望再增加一个人来吵神吧?
所以我帮你想了想,为了免除后患,还是让我得偿宿愿,嫁给朗飞,那我就不会来吵神了,我还会供奉牲果
“小姑娘,腊八一早入寺上香是来求姻缘的啊?”
突地,一个陌生的男性嗓音在肃静的菩萨殿响起。
彼以茗眨眨眼,转过身来看着这名年约五十上下,长相仙风道骨,还算俊逸潇洒,但留了两撇碍眼的八字胡、架着西洋眼镜的白面老书生。
蔺亨凡笑笑的指指自己,自我介绍起来“我乃解签书生”
彼以茗给了他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打断他的话“我不求签诗,我只跟菩萨说话”她倏地住口,小脸蛋儿立即皱成一团,沉眉垂眼的看看手上的香,再回头看看前方的菩萨,喃喃的道:“惨了,惨了,我忘了我说到哪儿了,难不成再重头说一次?”
“若我没听错,你应该已经说了两次,菩萨的记性很好,肯定记住了。”蔺事凡摸摸八字胡,笑笑的又道。
“你偷听我说话?”她有些不悦。
“非也,小姑娘,而是庙中一大清早万籁俱寂,你说出口的也只有短短的一二句,蔺某是不得不听,但即使听到了,也不知道姑娘到底跟菩萨说了什么。”
彼以茗仔细想了想,大部分的话她都是在心里跟菩萨说,他是应该没听到什么才是。
“那我还没说完,可否请这位老伯”她指指门口。
“老、老伯?”蔺亨凡差点投软了脚,他自认保养得挺好的,这个娇俏可人,一身粉彩绸缎如同天仙下凡的小姑娘居然称他老伯?
彼以茗急着想跟菩萨说完心事,所以直接对蔺亨凡道:“老伯伯,我拜托你别打断我的话,也别再打搅我,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跟菩萨说。”
“可是小姑娘,活菩萨在此!”他拍着自己的胸脯。
他?活菩萨?!她不悦的蹙眉“你很烦耶!”
“本人就叫蔺亨凡。”
他脸上越见尴尬,唉,他这个高人真是处在高处不胜寒啊,若不是太平日子过太久,人也显得过于闲散,他才想活动活动筋骨,到这京城西陲的碧云寺当解签书生,趁机充当月老,大显身手。
凭他的能耐,他有把握绝对能在个把月的时间内,速战速决姑娘家们的喜事,成为史上促合动作最快的媒人公,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姑娘居然说他很烦?
彼以茗眨眨那双晶亮璀璨的美眸“你就叫你很烦?”
“蔺亨凡,不是你很烦。”他一字一字,口齿清晰的说给她听。
她突地笑了起来,但随即又很虔诚的跟菩萨行三叩礼,起身将三炷香插入香炉,再双手合十的拜了三次,这才走到蔺亨凡的身边“蔺伯伯,你认识朗飞的母亲吗?”
他摇摇头。
见状,她看来有些沮丧。
“怎么了,小姑娘?”
她大大的叹息一声,再回头看看菩萨,边说边回过头来看着他“我刚听到你的名字时,还以为是菩萨故意让我遇见你,让你给我指点迷津的。”
“怎么说?”
“朗飞他娘就叫利静汝啊,朗飞他爹有时就喊她‘你真鲁’,意思就是有理讲不清的意思,而你叫你很烦,她叫你真鲁,所以”
这么好玩啊!个性似顽童的他顿时笑逐颜开“所以小姑娘,你不该叹声连连,那代表我们两人真的有缘。”
“是吗?”她给了他一个不相信的眼神。
还真伤他的心,好在他这个高人的心很厚很硬,他顶了顶往下滑的西洋眼镜,告诉顾以茗自己可是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天下奇人,不管她有任何疑难杂症,他一定有法子可解。
“好吧,那我就姑且说说,也姑且听听你怎么解。”
好像很勉强,他瞅着她泛起一抹苦笑。
但就是一个缘分吧,她就是有他的缘,所以在她简单扼要的提出自己的问题后,他掐指一算,笑呵呵的对着只打算让他话左耳进、右耳出的顾以茗道:“破解僵局的办法很简单,就是‘火’字诀,而且肯定越烧越旺!”
火字诀?越烧越旺?顾以茗凝腴着一脸信心十足的他,姑且将这个法子记在心里好了
京城的东安门大街上坐落着一栋峻宇雕墙、红砖绿瓦的富丽宅第,两扇朱红大门上高高挂着“朗园”二字,而门柱两旁高挂两只。手工精细的山水宫灯,让人尚未入门,便能感受到主人的品味与风雅。
而一入朗园,自然随性的设计,园林的变化,亭台楼阁、厅堂馆轩,园中山水、复廊曲桥等举目望之皆令人赞叹,此为朗家三代潜心于斯为皇家做灯笼的最佳环境。
朗园里的当家由第一代的主人朗大钧传到第二代的郎宗山,一直到第三代的朗飞,虽然至今园中景致春夏秋冬依然动人,不过,等了几年,还是等不到几个小娃儿的哭闹嬉戏声。
朗飞年已二十五,有多少闺女因等不到他的青睐而含泪坐上别家的花轿,但不管家人如何催促,急惊风遇上慢郎中,急到白头了,他还是气定神闲的做他的灯笼。
就以这会儿端坐在茶厅啜着茶的朗大钧跟朗宗山来说吧,他们刚刚才去念过朗飞,要他想想终身大事,但他只嗯嗯嗯的敷衍了事。
“朗爷爷、朗伯伯。”甫从庙里回来的顾以茗步人茶厅,紧张的挤出一个笑容朝两位长辈点点头后,就往后面的长廊走去。
满头华发的朗大钧及两鬓飞白的朗宗山迅速交换了一下错愕的眸光。
这个住在隔壁,从小就挂着他家后门钥匙的小丫头,即便长大成了亭亭玉立的俏姑娘后,也都是从后门进来找朗飞,怎么今儿个居然从大门进来?
说来他们对她可是抱持最大期望的,一来;她跟朗飞是青梅竹马;二来,她借由走后门之便,进出他们朗家也有十多年了。
奈何,他们也都看得出来落花有意,流水却无情,两人之间没啥戏好唱。
而顾以茗到郎园其实就像在自己的家一样,闭着眼睛都能走,只是今儿个,她心情忐忑,就怕那个不解风情的朗飞连最后的机会都不给她
但她刚刚去求过菩萨了,不是?
思绪间,她轻移莲步的往涵碧楼走,过了曲桥,经过一座假山流泉,再拐过几株老树藤蔓枝叶交错而成的步道,来到了酒碧楼。
涵碧楼是朗飞的住处,也是他工作的地方。
“朗飞。”
她一眼就瞧见正端坐在长椅上,神情专注的凝视着桌上一只灯笼,一笔一笔的在其上挥毫画景的他。
她唤了他一声,他动也没动,其实也没啥好奇怪的,这几年还不都是如此,总是得喊到她嗓子哑了,他才听得到她在叫他。
她叹了一声,径自走到另一边的椅子坐下,凝睇着他俊俏的容颜。
她的视线从他那双黑幽深邃的明眸往下移到微带傲气的悬胆鼻,再往下来到薄抿的唇瓣。
忍不住在心中再叹一声,这张俊朗慑人的容颜,她是百看不厌,但是月老跟她开玩笑吗?他对自己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其实,身着一身浅蓝大襟马褂的朗飞在她尚未走近时,就知道她来了。
可他没理她,基本上,他是“红颜祸水”这句话的奉行者,因为女人多话、多事,每次找他“谈心事”谈的都是风花雪月、爱啊情的,耽搁了他做事的时间。
所以对姑娘家他都是来个相应不理或是视而不见。
“朗飞。”顾以茗又唤了一次,但他仍然专注的在做他的事。
不死心的,她一连喊了好几次。
“够了!”朗飞瞪了她一眼。
真是吵死人了!叫魂也不是这种叫法。
他终于听到她的呼唤了,她巧笑倩兮的对他一笑“朗飞”
他咬牙“还叫!”
她莞尔一笑“那我”
“有话快说!”
对她就这么不耐!她抿紧了唇,心中挺难过的,但能怎么办?他对灯笼情有独钟,她却对他情有独钟。
“有话快说,早点离开我的视线!”这句话都快变成他的口头掸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厚着脸皮约他,她一定要约到他。
“今天黄昏后,我们在上林院门口见一下面,好不好?”
他不耐的眸光瞥了她一眼“有什么话在这儿说不就成了?”
“可是在这儿说,你未必听得进去。”她这么说可没冤枉他,因为她可能还没说完第二句话,他的,心思又回到一旁的灯笼去了。
“随便吧,我还要忙。”他懒得跟她争辩,只要她离他远远的就好了,待会还得去赴好友的约。
“你答应了。不可以食言哦。”她提醒他。
“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不可以忘记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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