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没有多少酒量的,但喜欢吵吵着喝酒,而且三杯两盏下肚,就有醉意了。于是可以不害臊的唱歌,可以不合节奏的跳两下了,酒醉的人总是最真诚的,可以不把自己太当回事了,什么面子、形象,其实也是违背人性的东西。
西藏是以酒待客最为有特点的地方,西藏也是歌舞的海洋。这酒与歌与舞一旦粘在一起,更是欢乐的海洋了。
人们常常说,藏族人是凡会走路者必会跳舞,凡会说话者,必会唱歌,这也不假。中国古人讲,言语是表达思想情感的工具,凡是三言两语就能表达清楚的,那就只用三言两语便得了。可是非得千言百语才能说明白的,不妨用上千言百语。可是还有千言百语也表达不了的,那就不妨用歌声来喝出来,可唱歌仍意犹未尽的话,只能跳舞了,说的多好呀。歌与舞,从语言开始,一种形式,一个境界,但歌舞自然是成了最高的境界了,在西藏人们可能倒并不是有太多的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情感,而是用歌舞表达才成了最普遍采用的方式,与这种特殊的生活条件相吻合,于是几乎成了冲淡语言的交流工具,这还不够,歌舞之上还要加上酒。酒精开始在血液之中燃烧,那歌变得更淳,舞变得更真更诚更赤。
西藏的酒,也不同于中原的酒,中原的酒除了偶尔消愁,说白了,也就是吹牛时用用,吹完牛了还无奈时用用。西藏的酒,是用来维持生存的。而且是生存就是指存活而言,最早是为了御寒,现在是为了煽动欢乐与生命中的野性。欢乐也需要酒精来点燃呀!或为了这欢乐燃烧的更旺。
无论去参加任何的节日,你无一例外的发现,这里少不了这三样东西。结婚也好,小孩上学送行也好,酒是不可不喝的。喝着酒,一圈敬酒的人便开始唱歌了,唱还不够,还要跳起来,看那些平时那么严肃的汉子忽然专注认真的立于你面前,一样的身躯,却也不害羞,也不做作,像一个职业歌者似的在你跟前唱出一首款款的歌,那歌词连同旋律一字一句的全被输送到了你的心尖里去了,那些年过三十四十的中年妇女,有着丰满的身材,平时也是文文静静的,这时候也跳舞还要不时闹几个怪动作吓唬吓唬你,你也不觉呆了,才知道,人在真时最美,此话一点不假。
到了拉萨以外的地区,这酒的质量有了变化,某些贫穷的牧区,那青稞酒尝起来,一点也不甘甜爽口,甚至有点酸涩了,可是那歌声舞蹈却一点也不逊色,反加更真诚了,在许多偏远的小乡镇的小饭馆里,甚至农牧民家里,主人为了你的到来,会特别的安排一次演出。语言是不通的,谁也不知谁是怎么想的,也不明白对方在讲什么,这时候语言让位于歌于舞了,家中的妇女就为几个观众,去特地穿上节目的盛装,从门外进来时还很害羞的,一旦跳了起来,三弦一响,立马跳起了高原纯朴有生命感的歌曲与舞蹈。本来那房间很小,十多平米的样子,地下也就是泥土地面,三五个妇女一起有力的跳起来。尘土立马腾起来,一位年长的老妈妈,悄悄地出去,端了一盆清水进来,一舞毕后,把水撒在地上,想要止住尘土,那时刻,你不竟要感动了,这时候谁会感到因为语言不通而带来的阻碍呢。
敬酒,歌声响起,你端着满溢的情怀,心情也是满溢的。喝下去的酒的确不如拉萨的那么甜美,但已然是甜到心里去了。更贫穷的家里,你看着甚至连鞋子也没有穿的小孩在那唱出一句毛主席的时候,泪水险些要滑落了。
与这些酒,歌舞形成明对的还有另一场面。与许多地区的干部在一起的时候,也是酒,或许更好,也是歌,更加精致,也是舞,也许更加刺激,却早已失去了味道。我们不由的惊叹于物质丰富与知识丰富的地方,事物的乐趣已然被复杂化,程式化,甚至变质了。
当牧民口中的亲爱的朋友成了服务员口中亲爱的领导亲爱的专家,当大家一起跳,一起唱,成了我们坐在那欣赏,你们唱,你们跳的时候,乐趣已然去失一半了。没有参与进去的活动,如何才能激活自己的感觉呢,不平等的交往,又怎么能展示各自最本真的心灵呢。于是肉麻有之,忍受有之,新鲜有之,只是少却了轻灵的欢乐。
西藏是一块人们心中的圣地,它与无浸染联系在一起。它的酒最浓,它的歌最纯,它的舞最真,可惜已然在外来文化,外来人群人的冲击下,也在逐渐地改变着它的本色。我想有一天,如果这里的人们不再是本能地去喝上一口酒,捧出一碗酒,表达他们的热情,也不是因为为了表达欢乐传递爱意,也仅仅为了满足,甚至迎合一下外来人的观念与预想,那么这里将成为一个不再名符其实的歌舞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