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等收入的工资呀,那是父亲一生也没有梦想过的钱呀。还记得上次回家,当我把三千块钱轻轻地放在父亲的手上时,我从父亲的脸上看见了从来没有发现过的表情,那是一个男人达量另外一个男人的平等的眼光,那也是为生养了一个如此的儿子的骄傲的眼神。
父亲自那次再也没有说过让我回去的话。而只是偶尔来县城一次的时候,顿顿地说了一句,你母亲最近给你看了一家姑娘,人挺好的
这种时候我总是沉默不语,因为我早已打定了主意,我再也不要回去,干任何事,娶那里任何一家的姑娘。我要将我的家安在这美丽的县城,娶一个县城的姑娘。
你猜到了吧,我认识了一个在县城打工的姑娘。不过她也来自一个小山沟,那个小山沟也有一个美丽的名字,民乐。所有的人民都欢乐。不过,她有着与我一般的感受,她在民乐寻找不到任何欢乐,于是她也跑到县城来了,在一家餐厅当服务员。她的名字叫虞姬。
虞姬并不是一个美丽的姑娘。可她是一个可爱的姑娘,更重要的是,她与我一样热爱着这个富有的县城,再也不愿回到那贫穷的家乡。
就这样,我一日一日的在这个县城蹬着黄包车,一点一点的积累着我的财富,也一点一点的在向我的梦想靠近,买一套城里人住的楼房,也是一百平方米的,与我心爱的虞姬结婚,在这个县城生活一辈子,幸福的一辈子。
我,项羽,与我的黄包车,还有我的女人虞姬,还有我的梦想,这一切就这样日日的成长着,一切都只那么的美好,直到有一天,我碰见了刘邦。
刘邦是这个县城的派出所所长,他霸道极了,也威风极了。他每天开着他的警车在街上呼啸而过,我们这些黄包车,都是他眼中的尘土。
我和虞姬住在一起已经几个月了,我们共同租了一个房间,就在县城郊外不远处。多么寒冷多么疲惫的夜里,只要我回到那里,我就感觉到了天堂,那么的轻松,那么的幸福。虞姬回到家里的时候,总会给我讲许多许多的她白天的故事,她的烦恼,她的欢乐,她的忧伤,她的梦想。她躺在我的怀里,讲述这一切的时候,我会从她的眼中看见自己,一个男人真正的形象。
虞姬从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就一直很开心。她还小吗,她才二十三岁。她的不开心从来都是很快得过去,快得象一阵风,一阵雨,一阵烟。可是这一次,她不知道怎么了,已经连续一个星期了,没有露出过一次真正的笑脸。仿佛什么沉重的心事将她一点点噬咬。她在流血,在流血。
已经夜深的时候,虞姬伏在我怀里,胸肺一起一伏的,忽然哭了起来。那么的害怕,她说,刘邦最近老去她工作的那家饭厅去吃饭,老是想占她便宜,最近的一次还威胁她说,只要这县城中,他刘邦想得到的东西,还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他让我好好想一想,说如果我不答应,他会让我,还有你,不得安生。
我的血都沸腾了,我没有想到可恶的刘邦会卑鄙到这样。我在强力安慰虞姬放心放心的时候,我也在强力压制自己内心的不安与愤怒,或许,还有恐惧。
生活从那天好象有了阴影,我每天生活在不安之中。日子仿佛依然,只是阳光以及阳光照耀下的这个县城,再也不如以前那么美丽了。我知道了,这外面的世界中,还有丑恶,还有丑恶的人。
可是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每一天早早地回家也不能阻止这天回家的时候,我发现虞姬在哭泣。虞姬只是伏在床上哭泣,无论我怎么叫她,她也不愿起来,抬头看我。在我失去了耐性之后,我强有力的双手将她拌倒面对我,我从她眼神中看见的红红的血丝,以及羞辱与恐惧。我明白了,我旋即出去了,依然蹬着我的黄包车,只不过临出门的时候,我的车座下放了一把斧头。
我知道刘邦在哪里,他每天晚上总要在那固定的一家舞厅喝酒,他的车就停在那。我将我的黄包车停在舞厅对面,我怀里揣着那把斧头,坐在舞厅的台阶上,等刘邦出来。我点燃了一支烟,火光映红了我的脸。
三年后,我从监狱里出来的时候,我又回到了那个县城,尽管虞姬她早已经心碎的回去了,回到她的家乡民乐去了,那个她发现不了欢乐的地方去了。她的心已经碎了,她对于县城的梦想也破灭了。听说她现在已经嫁人了。那只是重复她母亲,我母亲一样的人生。
尽管刘邦还在县城里,派出所所长不当之后,又换到另外一个单元当同样大的官去了,但我不怕他,我还是来了,我还要在这个县城里继续我余下的人生,看看它,究竟要成为什么样子。刘邦这样的人,不能将我击垮,我知道,我只会被自己击垮。
那一夜,三年前那一夜,我砍掉了刘邦的一个手指,他为自己作的恶还是付出了一点报偿。尽管,他没有为自己作的所有恶作一个完全的赔偿,但我知道,只要我回到县城,让他看见我,那已经是我,项羽的一点胜利。
我今年三十岁了,我仍旧在这县城蹬黄包车,尽管艰难辛苦,却也在一步步逐步实现我的梦想。同时,继续着我对于这美丽县城,外面世界的信心与热爱。
前两天,在街上拉人的时候,我忽然碰见了虞姬,她抱着她的小孩说,也许,再过一段时间,她还要来城里打工,以补贴补贴家用。反正现在到县城来的人是越来越多了,连村里的老人们都开始说那些不务正业的男孩子,哎呀,老呆在家里闲着干嘛呀,为啥不到乌江那边去,到城里蹬黄包车呢!
2004年3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