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读《西游记》妖精的神仙背景

    唐僧师徒西天取经，一路上遇到许多妖魔鬼怪，其中不少是仙奴（即仙童），或干脆是神仙变的。例如第二十八回的黄袍怪，是思凡下界的奎星；平顶山的金角、银角大王，是太上老君身旁看炉的童子。他们的所作所为按理均触犯天条，应该接受惩处。奇怪的是玉帝仅仅罚黄袍怪给太上老君烧火，且“带俸差操，有功复职”而太上老君的家奴，据老君自称乃海上菩萨借去考验唐僧师徒的，想来即便真吃了人也将无罪开释，再加上有黄袍怪来烧丹炉，他们倒越发清闲了。

    这里存在一个很矛盾的逻辑：唐僧师徒取经是为了普渡众生，前来磨练他们意志的神仙或其家奴却趁机残害生灵。显然，手段和目的太不一致了。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不好理解的，不妨引一条人间掌故侧面证明。清何刚德春明梦录记载他亲眼所见的太监：“形容枯槁，衣服褴褛，个个与穷寡妇无异。”皇宫豢养的奴婢嫔妃不计其数，僧多粥少，受宠者又占去大半，普通奴才分得到几杯羹？这些穷光蛋一俟出宫办事，必然要挟“宫里来的”身份捞它一票。皇帝往往眼开眼闭，尤其像万历之类指使太监与民争利的主子，让尽忠的奴才吃点回扣，不正在情理之中吗？

    仙界是人世的折射，也分三六五等。盘踞金字塔顶的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们生活奢靡，琼浆玉液供奉不断，所以乐不思蜀。小神仙们资历浅，轮不到吃蟠桃、人参果，逮到良机便去滚滚红尘做妖怪逍遥。分配到仙奴手里的资源更少，他们想与天地同寿必须加倍修炼，修炼得辛苦就琢磨着走捷径碰运气，也忍不住占山为妖。妖界同样是人世的折射，同样分等级。第一等是神仙变的，第二等是仙奴变的，第三等天然生成，我称为“土妖”三者的微妙区别，在对待唐僧肉的问题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黄袍怪抓到唐僧纯属误打误撞，居然不知道他的来历；金角、银角则明显冲这个白胖和尚而来，不肯善罢甘休；“土妖”更是舍身忘死，搭进性命也勇往直前。究其原因，黄袍怪是神仙，吃人大约只能算“解馋”对唐僧肉的功效恐怕不太在乎；金角、银角要靠打坐、立功才能长生，打唐僧的主意是图省事；土妖的功力比仙奴还差得远，天晓得何年何月修成正果，恨不得立刻把唐僧生吞活剥了。

    但唐僧肉岂是吃得的？玉皇大帝既要顾全大局，又要体恤下情，于是搞个“折衷”容许某些妖怪尝尝人肉的滋味，权且充作组织上恩赐的“劳务费”当然了，折衷也依旧要讲资格的。黄袍怪是神仙，有豁免权；金角、银角是宠臣的家奴，网开一面。凡是有点“神仙背景”的妖怪，每当孙猴子抡圆金箍棒之际，总有神仙从天而降劝阻道：“大圣，休伤他性命！”最妙的是第八十回现身的鼠精，因为拜托塔李天王为父、哪吒为兄，闯下大祸也不过“吃了场苦楚”至于没有神仙做后台老板的土妖如白骨精，不但难逃孙猴子的致命一击，还成了反面典型。呜呼！